上回說到一位方外之士在賬外求見賈珠, 你道是誰?此番賈珠忙不迭親身迎出賬外,只見賬外正立着一位鬚髮皆白的道人,身着秋香色夾軟紗道袍, 腳蹬玄色淺面靴頭鞋, 仙風道骨之姿, 神遊八極之表, 正是賈珠與煦玉的乾爹, 亦是則謹的師兄,爲他二人寄名的沖虛觀觀主忘嗔真人。這邊賈珠見罷,忙不迭地迎將上前招呼道:“乾爹, 此番您怎會來此?!”
帳中的五皇子亦領着衆將出帳探視,賈珠遂對五皇子介紹道:“殿下, 這位正是爲我寄名的乾爹, 沖虛觀觀主忘嗔真人。”
五皇子聽罷恍悟:“這可是忘塵道長的師兄?”
賈珠對曰:“正是。”
跟前忘嗔亦向五皇子躬身行禮道:“貧道聞知珠哥兒隨五王爺南下平亂, 途經此處,便前來探望一番。又估料到王爺此番正遭遇着難解之事, 遂特來相助。此番不請自來,還望王爺見諒。”
五皇子聽罷遂道:“道長遠到前來相助,當真乃本王這處的貴客了。”隨後伸手做了個有請的姿勢,道句“請進賬商議。”言畢便率先在前引路,將人領進賬中。
令忘嗔往東首的位子落了座, 賈珠從旁陪坐, 又命衛兵上茶。隨後便聽座上忘嗔道明來意:“此番貧道北上, 乃是因了與忘塵並承祚分別多年, 亦是多年未見珠哥兒與玉哥兒, 欲上京探望一番他四人。只不料此番在北上途中遭遇黃巾叛亂,彼時江淮地區黃巾遍地, 阻了我北上之路。貧道只得暫居此地,又佔了一卦,卦象顯示此地將遇故人,遂貧道便也安心候於此處,不做他想。隨後果真聞說珠哥兒隨軍南下,貧道便趕來面見一番……”
賈珠聞言忙問道:“此地逆賊肆行,乾爹可有受其牽連?”
忘嗔則答:“此番貧道皆是寄身於山中的廟宇,那黃巾多是佔領州府城池,倒也不曾入得深山。”
賈珠聽罷方鬆了一口氣,道句:“如此便好。”
座上五皇子則道:“本王素聞沖虛觀一派長於煉丹製藥之術,且兼習劍術,忘塵道長更得前觀主葛方真人劍術的真傳。道長既爲忘塵道長師兄,想必亦長於劍術。”
不料忘嗔聞言卻答:“實不相瞞,貧道不諳劍術。當初貧道師父乃是憐憫師弟命途多舛,又身染怪疾,方纔傳授他劍術令他得以防身。對於貧道,倒也從未令我修習劍術。”
一旁五皇子聽罷這話心下不禁大失所望。賈珠則從旁說道:“事實上,乾爹與蘇公子乃是各司其職。雖說乾爹未曾修習劍術,然乾爹卻從葛方真人處習得壇蘸、符籙、煉丹、陣法、占卜、祈雨、祀神之術,俱十分精深,乃是得道高人,下官當初扶乩請仙之事便全仰仗乾爹相助方纔實現。”
忘嗔則擺手笑曰:“珠哥兒謬讚了。”
五皇子聞罷這話興味頓生,開口問道:“如此說來,道長既能扶那仙乩、得見仙顏,想必亦諳呼風喚雨之術?”
忘嗔對曰:“王爺說笑了,貧道不過一介凡人,如何能夠代□□事,施那呼風喚雨之職……不過若說觀測天象、占卜吉凶之類,貧道姑且一試,成與不成皆看天意。”
五皇子聽罷忙道:“如此說來,本王此番正有一事欲請道長相助。道長可否爲本王預測一番此地風向?”
忘嗔則答:“這有何難?若是王爺能備好仙壇香爐之類,貧道便可一試。”
五皇子又道:“此外尚聞道長精於煉丹製藥,此番可否請道長施展一番神術,爲本王制一味特效藥?”
忘嗔對曰:“敢問王爺所需何藥?”
此番五皇子自是屏退周遭侍衛,惟留下賈珠從旁伺候。隨後便與忘嗔如此這般地密謀一番,此外又命人在盱眙左近的下龜山上搭了仙壇,令忘嗔得以觀測天象、卜卦吉凶,隨後五皇子便按卦象所示制定了偷襲奪船的計劃,又一一分配各人任務,之後衆將得令,皆前往準備。此番則不消贅述。
卻說那樓震屬下賊兵在洪澤湖口連續戒備了數日,卻始終不見官兵出擊,亦不聞官兵動靜。遂這般下去,衆賊難免懈怠。卻說在第三日日落時分,只見淮河之上忽地蕩來一艘小艇,艇上共載四人,一名少爺打扮之人,一名正唱戲的小旦,另兩名則是划艇的下人。艇上載着各色酒水茶果,那茶果不過該地隨處可見之物,只那罈美酒,光聞那酒香,甘醇凜冽,便知其品質不凡。此番只見艇上那作少爺裝扮之人正持杯滿飲,一面聽坐於他跟前的小旦咿咿呀呀唱着《長生殿情悔》一出,纏綿幽怨、如泣如訴。那河面上停泊的作爲哨兵戒備的賊子見狀便紛紛划船圍攏前來,欲將那小旦唱的曲兒聽得更清楚些許。正值衆人聞得酒香醉人,又聽得入迷之時,那小艇之後又悄聲駛來三條漁船,每船之上分別是兩名划槳之人。那划槳之人倒也皆非面善之輩,只那漁船是賊兵放哨所用之漁船。
這邊衆賊正渾渾噩噩地聽着那小旦唱曲,只見那小旦生得倒也眉清目秀、麪粉脣朱。不料之後那賊兵的一個頭目則乘着一艘較普通賊兵更大的漁船,上面除了頭目之外還有十餘名賊兵。這頭目指揮漁船向河中這小艇划來,一面呵斥開圍攏在周遭的賊兵,一面便要上小艇上來檢查艇上幾人的腰牌並衣上記號。這艇上划槳的兩人記號腰牌俱是有的,只這少爺並了小旦沒有。那頭目聞罷隨即命手下賊兵遞來火把,將那少爺的容貌好生打量一番,只見這少爺生得是劍眉鳳眸、不怒自威。這頭目一面打量一面問道:“你二人怎的沒有腰牌,我們將軍有令:要想在這一帶出入必需腰牌在身!”
那後面一名划槳的家人忙不迭賠笑道:“這位官爺這位官爺,請通融一番,往昔都是有的,只今日沒有帶來。”
那頭目聽罷又擡頭細細瞧了那少爺一陣,總覺心神不寧,遂揮手向手下賊兵說道:“這人身份可疑,先拿下再審!……”此番未及那頭目將話說完,便見身後伸出一雙手,一隻手捂住他的口,另一隻則手持匕首利落地割斷了他的喉管。那頭目身後手持火把的賊兵見狀正待喚人,不料卻被那少爺突如其來的一劍刺穿。隨後只見船上划槳的二人亦各自持劍趕至那頭目的漁船之上,不過三兩下便將船上十數賊兵殺盡,屍首踢入水中。而小艇之後跟隨的三條漁船則趁着小艇與賊兵頭目糾纏之際偷偷繞前駛入河口處,將漁船橫擺開,攔着那賊兵漁船的去路。見有賊兵漁船靠近便跳上船去將賊兵殺落水中,將漁船佔領。若有妄圖逃上岸的賊兵,則立即遭遇岸上埋伏的官兵的圍剿。而先行搶到船隻的便往岸上載了岸上的官兵上船,往了河中搶奪其餘賊船,只不多時,便將五十搜漁船悉數奪了來,只放走了一兩條,令其逃回洪澤湖那樓震大船之上報信。
諸位可知先前那小艇之上的四人是誰?卻說三日前,五皇子與忘嗔密謀,忘嗔在下龜山上搭臺觀測天象,算準在三日後的丑時將西風大作,五皇子遂定下今日之計,先命稌永領着幾名身手過人的部下暗地裡偷襲了幾隻賊兵漁船,將賊兵的衣服腰牌等盡數扒下。而那少爺正是喬裝易容的五皇子,而那小旦則是欽思化妝的,另兩名划槳的家人正是穿着賊兵衣服戴着腰牌的賈珠與稌永。而後方跟着的三條漁船則是五皇子擇的己方習得水性、身手過人的部將,命其跟隨奪船。而小艇上所攜帶的美酒之中,則摻了五皇子令忘嗔配製的迷藥,賊兵聞罷自是頭暈目眩,而己方之人自是事先服下了解藥。之後那一衆賊兵不及應對,便紛紛命喪。
之後奪得漁船的官兵隨即便將漁船划向岸邊,岸邊早已守候了一干官兵,將事先備好的柴草裝上漁船,爲了令火勢更爲猛烈,衆人甚至將柴草俱淋上了燈油。隨後便拿黑布將柴草悉數蓋上,避免被賊兵目見。之後又就近從盱眙調來兩隻水師大船,令其駛於最前方作掩護,其後則跟着那三四十條小漁船。待到丑時,湖面之上果真西風大作,五皇子命那兩條水師大船駛往洪澤湖面,佯裝進攻的模樣,吸引樓震並賊兵的注意。而大船之後跟隨的漁船則藉着夜色的掩映,悄無聲息地跟隨在大船之後。每條漁船之上則分派一名水性尚佳之人,身着夜行衣,將漁船劃至那賊兵大船一旁,隨後便點燃漁船上的柴草,火借風勢,直往了賊兵大船上燒。而那划船的官兵早已泅水上了岸。
這邊樓震等人見一衆着火的漁船駛向己方船隊,且從四方而來,呈包圍之勢,將火引至己方船上,頓時大驚失色,駭得方寸大亂,忙不迭地指揮手下衆兵先行上岸。那湖上的賊兵一部分從東面上岸,一部分從北面上岸,不料從東邊上岸之人剛一着陸,便遭遇到官兵的追剿,且沿岸的蘆葦皆被官兵點着,一眼望去沿湖俱是一片火海。賊兵只得又紛紛退回湖中船上,往了北岸逃竄。
此番北岸的賊兵上岸之後自是與岸邊少量的官兵激戰一番,隨後又奮力往了北邊逃竄,只道是那淮安府便在距洪澤湖不到一日的路程的東北方,若是能堅持到淮安城,便不怕不能得救。遂這幫上岸的賊兵便往了淮安府的方向不管不顧地狂奔,跑了這一兩個時辰,卻並未看到身後追兵的身影。只那樓震騎在馬上,越走越覺心驚膽寒,於己心中暗自思忖曰:“素聞這五王爺稌麟用兵如神,從無敗績,此番官兵用火將我軍逼上岸,爲了令我等無法從東岸逃走特意點燃東岸蘆葦,設下埋伏。爲何此番我軍往這淮安方向奔走許久,竟不見一隊官兵追來?”念及於此又掃視一番周遭景緻,只見此番衆人已行至一方樹林之中,草深林密,乃是最適宜埋伏之地。那樓震見狀心下暗道“不好,中招了!那官兵分明便是故意放我軍逃至此處”,隨即忙不迭出聲制止大軍。
然話音剛落,便聞見周遭響起一片喊殺之聲,隨後樹林周圍又隱隱泛起一陣陣火光,定睛一看,正是官兵爲防止賊兵出逃而在樹林邊緣堆滿了運載着柴草的車子,那柴草亦熊熊燃燒。而那燃燒的柴草更是就此引燃了地上一人來高的芒草,並直往了包圍圈中的賊兵燒來。那賊兵見火勢正猛,火舌肆虐,頓時駭得人仰馬翻,任意踩踏。隨後幾路官兵分別從不同的方向殺將前來,將包圍圈中的賊兵殺得七零八落,好不狼狽。此役一直打到天光破曉,天亮後,五皇子鳴金收兵。清點戰場,只見此番斬敵一萬五千人,生擒三千人,那樓震帶領殘餘賊兵逃往淮安府的約兩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