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在此之後,煦玉便也常常前往了幻玉家中,且均是獨自前往,再未尋了田書年一道。而那書年自是知曉這林倪二人彼此有些情意,加之那幻玉在此之前對自己亦無甚在意上心之處,遂便也知趣地任了他二人一道,而不跟隨前去打擾。
而與此同時,煦玉前往賈府的次數便也逐漸減少,往往是數日方纔前往一次,即便前往亦僅止於向賈政請安,陪賈母吃飯,隨後便也告辭而去,絕不留下過夜。賈珠雖知曉其因由,但也保持沉默不去道明。雖暗地裡黯然神傷,卻也在心裡勉勵自己是個男人,便也絕不做那小女兒情態的撒潑耍賴一哭二鬧三上吊。何況做也無用,贏不來那人的心不說,亦無法將直男就此改造成彎的,不過令自己鬧了笑話,遂素日裡便也只是若無其事地過日子。而此番即便他吃醋生氣,他又能以何種立場行出此事?若是以情人的立場,這樣的關係尚未獲得除自己之外的當事人認可;而若是以兄弟的立場,他則更無理由干涉其兄行徑,亦無理由吃醋。所幸期間賈璉婚期在即,闔府皆忙,遂賈珠便也藉此將心思分去了別處,倒也減少些許心傷。
然長此以往便連賈政賈母亦覺察出了異常,二人分別尋了賈珠來問,道是這自小從來形影不離的二人怎的最近均是分居兩地。而賈珠只得拿些諸如翰林院事忙堂上應酬甚多之類的藉口來替煦玉敷衍,心下則暗自打鼓曰若是長此以往地這般下去,這京城人多口雜,煦玉眠花宿柳之事遲早傳入了賈府衆人耳中,又不知爲那等小人如何地胡唚編排了去。屆時便連賈珠亦無法再爲煦玉隱瞞下去。
且說煦玉每次前往花月情濃之館(自那次得煦玉賜名之後便也將原名改成如今這般了),亦是與了那幻玉爹媽豐厚的財物,她爹媽見狀自是喜笑顏開,每次見煦玉倒也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殷勤相待。而雖說幻玉自與煦玉一道之後便也拒絕接待他客,惟一心一意地侍奉煦玉一人,然她爹媽倒也並不逼迫於她。自此煦玉便也常常前往幻玉之處,且待於該處的時日亦越發的長了,到後來更是留宿此處,夜間亦不回林府。
而應麟聞知此事之後雖亦曾遣人來找尋,然待覺察了內情之後便也睜一眼閉一眼地由煦玉去了。而煦玉留於幻玉這處常常不是吟詩作畫便是觀花逗鳥。在此期間煦玉曾做一幅《墨蘭圖》贈與幻玉,幻玉視若珍寶,將之懸掛在柳菥那幅《閒杏出園》的近旁。而如今除卻那幅《閒杏出園》乃他人筆墨之外,幻玉屋內各處詩詞集句便也莫不是煦玉之作了。而若是煦玉所贈之詩箋,幻玉更是將之藏於妝奩之中拿了銅鎖鎖上。林倪二人得以朝夕相伴,遂感情日進,恩愛無限;郎情妾意,意篤情深。
往往酒酣情暢之後,幻玉亦是燃香焚麝,滿帳蘭馨。二人隨後便也寬衣解帶、羅衫半褪,攜手同入羅帳,共赴巫山。遂二人一陣行雲行雨,禁不住雨驟雲馳。飄飄然蕩入雲端之時,煦玉見罷懷中之人雖展露出千種風情、萬般韻致,奈何腦中揮之不去的卻全是賈珠的面容,恍惚中只覺方纔的雲雨似均與賈珠行事一般,如夢似幻。
遂情不自禁地便也摟住懷中的軟玉溫香忘情地喚了句:“珠兒……”
而懷中麗人聞言自以爲煦玉喚的乃是自己的小字,遂心下便也更爲意動情馳,伸出半灣粉臂環住煦玉,情意綿綿地喚了聲:“玉郎!”
一旁煦玉聞言方從神思之中醒轉,見罷跟前女子,面上沉醉便也漸漸散了,只覺此番身體雖是通泰快活,然心上的空虛卻是未減反增,有漸次擴大的趨勢。他有些心灰意懶地閉了眼,只欲能就此睡去。而身側幻玉見了不禁心生失望,卻道是自己從前所接之客雲雨之後無有不是情酣意滿的,而此番自己倒也是使出千般嬌柔溫情,又是一心一意待之,怎的對方竟反倒有些失落不足之狀?思索不出因由,亦不知如何開口詢問,遂只得就此胡亂睡去,一夜無話。
話說煦玉常常留宿花月情濃之館而京師第一名妓閉門謝客惟待探花郎之事很快便傳遍整個神京,便連些街邊書坊並說書藝人亦將二人之事編成了才子傾心、美人顧盼的故事傳唱出版。此事傳至賈政耳中,賈政先是尋了賈珠來問,只埋怨煦玉是因了此事與榮府分了生,多日不前來留宿。賈珠只推說不知,道是此乃兄弟私事,他一個作表弟的又如何能干涉表兄之事。心下亦暗暗埋怨此事便連自家先生亦是聽之任之,他又能說甚。而賈政見在賈珠這處問不出個所以然,隨後便在通信之中將此事拐彎抹角地告知了遠在揚州的林海,此乃後話。
另一邊,某一日煦玉在翰林院當值之時偶然邂逅了孝華,此番孝華已轉遷了南書房行走,仍舊兼任鴻臚寺卿,成爲當今身側的近臣。而煦玉與幻玉之事亦傳入了孝華耳中,遂煦玉只覺此番孝華眼鏡背後那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滿含戲謔。
只聽孝華笑道:“好一個風流倜儻的林大才子,孰不知汝之風流韻事俱已享譽京師。”
煦玉聽罷淡笑回道:“過獎,馥珠當初大抵亦是託了仁兄之福方得以美名遠揚,何人不曉京師第一才子曾口吟賦詩與她。”
孝華扶了扶眼鏡輕笑對曰:“此言差異,在下與那倪馥珠無甚交情,若非當初菥兒橫生枝節,以那《閒杏出園》換了那《寒梅凌霜》,此事何至於被廣爲知曉。話說回來,那幅《閒杏出園》可尚還懸於玉潤珠香之館中?”
煦玉答:“仁兄有所不知,如今玉潤珠香之館已更名爲花月情濃之館了。在下亦曾於其間書房中拜閱過文清兄的大作,只可惜了文清兄寄予畫中的滿紙真意竟無人識出。”
孝華聞言擺擺手說道:“不過乃菥兒一時的遊戲之作,純屬戲言,自是當不得真。話說在下倒是分外羨慕了賢弟福分不淺,家中高堂俱離,先生又是那般高曠自適之人,向來不理論這等風流韻事兒女私情,遂賢弟欲如何行事當是無甚拘束。只不料此番鴻儀竟也對賢弟之事無動於衷,在下便也不解了。不過此俱是賢弟福分,在下何來的半分?當初僅因一幅《寒梅凌霜》便爲菥兒鬧得不成樣子了……”
煦玉聞罷這話,雖知此不過乃孝華的調侃之言,然乍聞孝華道賈珠無動於衷,心下便也不知何故竟泛起許多不自在,之後二人便也不再多言,作別後各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