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居這邊喝着慶功酒的時候,順天府、兵部、都察院和刑部四大衙門卻鬧翻天了。
五龍山土匪雖然爲患多年,但是,在四大衙門眼裡,還算不上什麼大事。
但是,此事牽涉到了昌平州守備和署理(代理)京營節度使馬啓明,可就是大事了。
京營節度使負有拱衛帝都的重任,節度使若是通匪,那還了得?
順天府尹修同貴本來是回家了,手下火速把他叫回衙門。見了魯霸王的供詞,還不敢相信,又親自提審了魯霸王,這纔有些信了。
但是,此時他也不敢相信此事就是準了。但是,因爲牽涉到了馬啓明,萬一此事若是真的,馬啓明要是有了不軌之心,狗急跳牆,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陳甲寅已經被送到都察院去了,此時又牽涉到了馬啓明。這件事情可就大了。
兵部那邊是成侍郎接收的俘虜,起初他也沒在意,認爲不過是一些土匪而已,心裡還責怪賈珉小題大做。
等到書吏把魯霸王的供詞拿來給他看的時候,這才意識到了事情有多嚴重。
此前,在順天府鄉試的時候,牛侍郎曾經求過他,要他設法阻止賈珉的科舉路途,但是,在最後的關頭,他採取了明哲保身的態度,沒有跟修同貴和陳翰林死磕,讓賈珉過了關。
不過,他還是想見一下陳甲寅,希望能夠把事情緩和一下,能爲陳甲寅開脫一下,就儘量開脫一下。
等到他一問書吏,才知道陳甲寅並沒有交給兵部。
能爬到侍郎的高位,對於官場程序自然是清楚的。他猜測,陳甲寅很可能是交給了都察院。派人火速去打聽,果然是如此。
這個時候,成侍郎冷靜下來了,他知道自己該面對現實了。
陳甲寅交給了都察院,但是,匪首魯霸王卻沒交給都察院,那就是有兩個去處了,一個是刑部,另一個就是順天府了。
這就至少有三家要查這個案子了。
成侍郎斷定,賈珉就是有意這麼做的。
該是自己明哲保身,公事公辦的時候了。
於是成侍郎親自去了兵部尚書李源家裡,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彙報了。
兩人無可奈何地達成了一致意見:立即進宮,覲見皇上。
當李源趕到宮外的時候,正好見到了在此等候召見的順天府尹修同貴,不一會兒,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刑部尚書也匆匆趕來,聊了幾句才知道,幾人都是爲了同一件事情而來。
太監出來召見,四人就一同進宮面聖。小半個時辰後,錦衣軍出動,一路趕到治國公府,把馬啓明擒拿到都察院羈押待查。治國公府被錦衣軍包圍。
另一路錦衣軍,也包圍了陳家的齊國公府。
四王八公中的治國府和齊國府,因爲通匪嫌疑出事的消息,連夜傳遍了帝都的王公貴族和文武百官各大家族。
這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北靜王水溶聽到消息後,沉默了許久。最後長嘆一聲:朝廷從此不安了。
在軍機大臣中排名第二位的羅啓華,面對着自己的侄子——翰林院侍讀羅翰林,久久不語。
然後起身,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兒,復又坐下。
“賈家小兒膽大包天,做事不計後果,以後你要小心了。”
說完,沉吟一會兒,又說道:
“關於漢語拼音之事,皇上已經決定了,由季大學士進行試驗並着手編纂《元亨字典》,皇上御製,季大學士任總編修。以後不可對此事說三道四的。”
羅翰林唯唯諾諾,點頭答應。
帝都東平王府,東平王世子宋寬、西寧王世子李乾、南安王世子韓琦,在客廳裡靜坐着。
侍妾、丫鬟等人已經退出,只剩下三人在客廳裡,靜靜地喝茶、喝酒。
治國公府和齊國公府的事情,他們已經知道了。馬啓明被帶往都察院羈押的事情,他們也知道了。剛纔,他們爲此事討論了很久。
“我有些奇怪,一個才操練了幾個月的府兵團,即便人多,遇上了五龍山的土匪,也不該在幾乎沒有傷亡的情況下,就輕易取勝了。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難道魯霸王就如此不堪一擊嗎?”
李乾對此一直感到有些不解。
“此子做事狠辣,想不到當時就會把陳甲寅給拿下了。可謂是雷霆手段了。把俘虜和疑犯分送四大衙門,這一招更是釜底抽薪之計,即使有人想出面周旋,都不敢出手了。四大衙門也就只好直達天聽了。”
韓琦也是有眼光的人,略一分析,就看到了關鍵之處。
“此子我曾經跟他打過一次交道,那時以爲他不過是個詩詞天才和商業天才,所以,以後就沒有再跟他來往。正月十八,他將啓程開拔卜奎,正月十五請他賞燈,我爲二位世兄引薦一下如何?”
宋寬喝了一口酒,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啊,倒是要見見他到底是何人物。”
東宮,太子、楚王、晉王、太子妃、楚王妃、晉王妃,聚集在一起閒聊。
“咱們這個長安妹子,如今也不來了,我倒是感到有些寂寞了呢。”
太子有一個多月沒見到長安了,如今倒是真有些想她了。
“太子哥哥只怕是手裡又有錢了,她不來打劫,反倒是不習慣了。”
楚王是被長安打劫最多的,每每想起來這個妹子就頭疼。
“你們啊,還是用以前的眼光看長安。如今的長安,我看是變了呢。”
太子妃笑吟吟地道。
“他怎麼就變了?”
“這幾回回來,倒是都到我這裡來了,不僅沒打劫,還給我帶回來禮物了。這麼多年來,可是頭一回啊。”
“是啊,還給我也帶了禮物回來呢,我問他手裡還有錢麼,她說有,竟然沒要。我打聽了一下,如今她連東西都不亂買了呢。可不就是變了嗎?”
楚王妃也跟着幫腔。
“呵,這倒是新鮮事兒,以後再見到他,我這心裡可就安穩些了。不是說今兒個回來嗎,怎麼到現在也見着影蹤呢?”
“太子哥哥不見了她,自己又着急了。晚上叫人傳了話回來,說是今兒個不回來了,要回兵營喝慶功酒。還說,那五龍山匪首是她親手擒獲的,又親自交給了順天府,也不知是真是假?”
“沒想到,咱們的長安妹子也參與了這件大事兒。這麼短的時間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我倒是很好奇,這個賈珉到底是個何等人物呢?”
“那陳甲寅和馬啓明,竟敢通匪,養匪自重,也真是狗膽包天了。”
大金門風月區,玉華樓。
牛繼宗和柳芳在他們經常吃酒的雅間裡,谷盼盼照例在一旁相陪。
往常,只要約好了,包括陳瑞文和馬尚德在內的四人,幾乎都會同時抵達這裡。
但是今天是個例外。
幾乎過了半個時辰了,兩個人還沒到。牛繼宗只好派自己的長隨去催了。如今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兩個人還沒來。
不過,前去催促的長隨倒是回來了。
“稟告二位爺,齊國公府和治國公府,都被錦衣軍包圍了,裡不出,外不進的。奴才還聽說……。”
“聽說什麼了?”
“那賈珉在五龍山演習時,恰好碰上了五龍山山賊在祭拜山神,六十九名賊人,被賈珉的府兵團一網打盡,活捉了匪首魯霸王。還有……。”
長隨說到這裡,牛繼宗和柳芳的臉色就變了。變得谷盼盼好像不認識似的。
“還有什麼?快快說來!”
“還有那魯霸王供出了陳老爺的父親通匪,陳甲寅老爺在昌平州守備衙門被賈珉當場拿下,如今已經送到了都察院。還有……。”
“還特麼有什麼?”
“還有,馬尚德老爺的父親,馬啓明老爺被錦衣軍帶到了都察院去,說是羈押待查!”
嘩啦!,桌子被牛繼宗掀翻了。一桌酒菜碗碟撒的滿地都是,谷盼盼見勢不妙,趕緊溜了。
“牛大哥們不要着急,我來想個主意。”
柳芳勸解道。
“你特麼能想個屁主意,回回都是餿主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回家歇着吧。”
牛繼宗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帝都西郊的官道上,一隊人馬正在疾馳。戌時末,亥時初,這對人馬抵達西山腳下的京營指揮使大營。
守夜的兵卒見了來人,查看了關防,懶洋洋地打開了大門。
大門剛剛打開一條縫,前來的錦衣軍就蜂擁而進。
不一刻,所有在軍營的軍官們,就都被請進了議事廳。
廳裡已經掌燈,大小燈火和蠟燭都被點燃。
九門提督劉長風和大太監夏秉忠走了進來。
“聖旨到!”
夏秉忠一聲高喊,衆官跪下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京營署理指揮使馬啓明有通匪嫌疑,着即革去京營風副指揮使之職及署理指揮使之職,送都察院羈押待查。着九門提督劉長風署理京營指揮使,欽此!”
帝都獅子衚衕,大學士季明鑾住宅。
要過年了,南兒今兒晚上來拜訪自己舊日的主人,並給送來了年禮。季明鑾的家人都在金陵,於是就留下南兒陪吃酒。
現在已經是戌時了,管家出去打探消息,剛剛回來。
“啓稟老爺,外面所傳消息屬實。馬啓明已經被押送到都察院。馬府和陳府已經被錦衣軍包圍。奴才也到了都察院、刑部、兵部和順天府衙門,看見四家衙門都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
季明鑾舉起了酒杯。
“看來,今晚上要有許多人睡不着覺了,南兒,喝了這杯,你給我好好講講你們這個四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