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家中總與林如海討論一些時事, 雖不食人家煙火,但向來對這些爾虞我詐的事看得通透。
她擡起頭,清凌凌的眸子淡淡地掃了高高在上面容扭曲的賈元春一眼, 然後說道:“君無戲言, 娘娘是要皇上反悔嗎?即是姐妹, 娘娘也該知道臣女體弱, 也就能陪公主讀書長點見識, 哪裡伺候了別人?”
薛寶釵眼皮都沒有擡一下,接着說道:“林妹妹所言甚是。”
賈元春眉眼含笑壓抑着怒氣道:“本宮倒是忘了這些,只想着姐妹們好好在一起纔是樂事。”
乾高宗看着賈元春愚蠢的樣子, 再掃了一眼下面跪着的兩個玉人,心裡對賈元春更多了幾分厭惡, 不由開口道:“好了, 如林家女所說, 朕的決定能隨便更改嗎?”
賈元春面色微僵,不死心地繼續說道:“皇上, 兩位妹妹不能陪臣妾,即便是做公主的伴讀,也是要好好學學宮裡的規矩,剛好臣妾手下的嬤嬤最近清閒,不如讓兩位妹妹先進臣妾宮裡學上幾天規矩。”
旁邊一個宮裝麗人“噗嗤”笑出聲來, 面露諷刺道:“姐姐真的是頂着妃子的名, 操着皇后的心, 這兩人是聖上親自選的, 這教養嬤嬤地事也先得皇后娘娘首肯, 姐姐這是越權啊。”
賈元春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急忙辯道:“本宮剛剛是在請示陛下。”
乾高宗冷冷道:“後宮之事皆有皇后管理, 任何不能越過皇后。”
皇后看待賈元春的眼神,面露不善,接着皇上的話道:“本宮倒覺得這兩個小女子規矩是頂好的,只需派人把宮中規矩說與她們便是。後日便來陪着公主們一起上課吧。”
賈元春用手扶額,以免自己情緒過於激動暈過去,深吸一口氣道:“這幾日心情煩躁,忽見姐妹就失了儀態,還請陛下,皇后不要怪罪。”
這場鬧劇終於賈元春的慘敗告終,薛寶釵出宮後直接回了薛家在京城的別院,薛蟠和薛夫人早已得到喜訊等在門口。
“可是入了皇上的眼?”薛夫人傷剛剛好,臉上的表情喜不自勝。
薛蟠有些不滿自已的娘,說道:“又不是什麼好事,做了公主伴讀日後博個好名聲就行了,至於什麼貴人,沒來由地輕賤自己。什麼貴人,不過是個男人的妾,要是品階小了,那不是通房丫頭嗎?”
“什麼男人,那可是世間最最尊貴的人,我以爲你長進了,誰知站在門口就敢胡說。”薛夫人朝薛蟠身上重重捶了幾下氣道。
薛寶釵知道薛夫人的性子一時間不可能完全改變,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笑着和她講了在宮裡賈元春如何丟人現眼,惹得聖上不悅,薛夫人果然被這個話題吸引住了,不再和薛蟠站在門口爭辯,由着薛寶釵拉着她走了進去。
哄好薛夫人,薛寶釵便和薛蟠一同出了正院,薛蟠有些懊惱:“母親這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轉過彎來,我真怕到時她給你隨便許了人家。”
薛寶釵倒是笑了:“這個哥哥就放一百個心吧,母親絕不會隨便給我許人家,你不知道她盼着我做人上人嗎?”
薛蟠一聽更加懊惱了:“要不是你想進宮,我可是拼了命也要阻止母親。”
薛寶釵只是淡淡的笑,心裡卻覺得熨貼溫暖,於是便不再糾結在這個話題上,問起生意上的事:“族裡的那些事處理好了嗎?”
薛蟠一聽這個就來了精神,高興道:“那些老頭子和史家那個二小子都上鉤了,就等着收網看他們的笑話了,還是妹妹的連環計策高明。”
薛寶釵笑了笑說:“不急,後日進宮怕是有人會拿我的身份說事,這事等我進宮回來後再說。”
薛蟠點頭應了,如今對薛寶釵可謂是言聽計從,送薛寶釵到了院子門口,停下腳步硬着頭皮說道:“你和百里兄弟是怎麼回事?怎麼倒像是老死不相往來了?是不是因爲進宮的事,你和他鬧了彆扭?”
薛寶釵面上一紅,略顯尷尬道:“畢竟是外男,哪能時時見面,到時我還有什麼名聲?”
話是說的沒錯,但是就連薛蟠這樣的呆子也覺察出其中的不對,薛寶釵只覺得無顏以對。
到了初入宮伴讀這一日,果然如她所料,因爲身份的原因受到了刁難和羞辱,正是一兩個不受寵的公主暗地裡受了賈元春的挑唆。
“一介商女怎麼可以做皇家的伴讀?”九公主氣勢洶洶地指着薛寶釵說道。
薛寶釵低着頭,背卻挺得筆直,漫不經心地回道:“民女早已爲商女這兩個字和幾位娘娘討論過,公主若是不知其意,可以去問元妃娘娘?”
“元妃娘娘纔不會幫你說話。”十公主年紀還小,自然是毫無城府。
薛寶釵和林黛玉乃是七公主的伴讀,七公主乃是賢妃所生,剛剛墨汁污了裙子,便趁着課間休息時間去換,其它幾位公主要麼稱病逃課,要麼就是趁着休息出去玩鬧。
所以九公主和十公主纔敢過來挑釁,完全不怕被人知道失了身份。
林黛玉沒有薛寶釵那麼多顧忌,張口便是諷刺之言:“商戶怎麼了?如果沒有商戶,哪有交易,沒有交易,哪有銀子和物品的流通,天下還不大亂,就是在上古時期,也有以物易物之交易。堂堂公主竟連這個也不知曉嗎?”
“你伶牙俐齒狡辯,來人掌嘴!”九公主哪裡能聽得這樣的嘲諷,立刻跳腳命令正在望風的伴讀。
九公主的伴讀也是選出來的世家之女,怯弱着不敢上前,林如海的官聲和名氣在京中可是傳揚得很廣,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很多人都知道這位林大人愛女如命,今日若是動手打了林黛玉,別說你是公主了,就是皇上,怕是林大人也敢在皇上面前參你一本。
可偏巧十公主的伴讀心思多,站出來小聲地說:“九公主,商戶之女教訓可以,這位是林如海大人府上的千金,在京城負有才名,打不得。”
薛寶釵冷笑道:“那這位小姐可曾聽說過我是九皇爺的義妹?”
“是那個智近乎妖的九千歲?”九公主臉上突然升起可疑的紅暈,讓幾人有些莫名奇妙。
九千歲?薛寶釵和林黛玉相視一眼,差點笑出來,百里於安什麼時候有奸臣宦官的名頭了。
九公主這下也不忙着找麻煩了,拉着薛寶釵跟親姐妹似的問東問西,讓薛寶釵暗恨自己將他擡出來擋箭了。
招蜂引蝶的妖孽,薛寶釵在心底恨得牙癢癢。
麻煩解決得不算輕鬆,回到別院薛寶釵倒是心情好得很,聽着薛蟠講史家和王家來求着借錢,薛寶釵心裡的鬱結一掃而空。
“想避開我們買低價貨供應,打擊我們的生意,殊不知買賣二字,不僅要抓着賣,也要抓着買,要抓這兩樣也得家資雄厚,手段高明。一羣坐吃山空的紈絝也想在商場上佔利,簡直是癡人說夢。”薛寶釵解氣地說道。
薛蟠對薛寶釵的神機妙算更是五體投地,大笑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他們逃不過你和於安的手掌心,想聯合起來鯨吞我薛家的產業,外呼內應又如何,如今還不是保不住他們自己的產業,還有臉來問我們借錢,簡真是天大的笑話。”
薛寶釵心裡有一些快意,問道:“可曾把這些產業交給皇上那邊的人?”
薛蟠不以爲意道:“於安接管着那就是皇上的,皇上的人上次就是這樣說的。”
薛寶釵眉頭一皺,驚怒道:“哥哥說什麼,什麼上次,你有什麼事瞞着我?”
薛蟠這才知道自己說露了,知道瞞不過她,直接坦白道:“上次拍賣會坑了王家、史家的錢,本來是要交給皇上那邊的人,結果皇上親傳的旨意,說是以後都是於安接管。”
“皇上倒是對他這個陰險的小人信任的很。”薛寶釵氣道。
薛蟠有些頭疼,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忙說道:“於安說了,這次定會給我們一個大禮,絕不虧欠我們。”
薛寶釵嗔了自家兄長一眼,不由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薛蟠對百里於安是百分百的信任,以後他們薛家都要變成百里於安的奴才了,而背後的乾高宗已經被薛寶釵自動忽略了,畢竟和百里於安比起來,乾高宗就算是皇上,那諸般手段也不夠看啊。
本以爲百里於安不過是唬弄薛蟠的,她甚至想好了應對的計策,但第二日的聖旨卻將她打了個措手不及,薛蟠竟得了父親生前的官位,紫微舍人。
她顧不得與薛蟠到賀,便要坐馬車出門要去見百里於安,她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一定要弄清楚。
哪知剛到門口,正準備上馬車,卻碰到了要給薛蟠恭賀的馮紫英,馮紫英上前一步攔住薛寶釵笑道:“薛小姐這急得滿頭是汗,是出了什麼事?薛兄此刻是不是在家?”
薛寶釵朝他行了一禮:“馮公子,我確有急事。家兄正是在家,恕我不能迎你進府了。”
馮紫英俊逸的臉上露出笑容,把手裡的摺扇塞到她手裡道:“薛小姐出了如此多的汗,此扇先借與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