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帶着潭良遊擊大隊大隊部及四中隊的游擊隊員,撤退到扁擔嶺。侯亮問身邊的嚮導老秦:“老秦,這裡是什麼地方?離良友、大登一帶,還有多遠?”老秦答道:“這裡叫扁擔嶺,地形狹長且直,酷似扁擔而得名。”老秦指着遠處隱約可見的隘口,繼續說道:“看見扁擔那頭的隘口吧,過了它就出了節陽山區,再往下走一段路程就可到達良友、大登之間五中隊的駐地了。”大夥一聽過了那山口就到五中隊,疲憊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眼看幾天來的艱苦跋涉,終將結束,心裡都別提有多高興,嘴裡嚷嚷着要抓緊時間趕路,儘快走出節陽山區。對於同志們的迫切心情,侯亮是理解的,但是作爲潭良遊擊大隊的最高指揮官,他必須要時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一絲一毫的麻痹大意,都會給革命事業帶來損失。他舉起望遠鏡,仔細地向兩側的山嶺和隘口望了好一會,然後,叫來副大隊長楊如平和副政委趙起,指着周圍的地形說道:“你們對周圍的地形有什麼看法?”楊如平接過望遠鏡看了看,然後遞給趙起,感嘆地說:“啊!此地真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啊!”趙起邊望邊說:“老楊,你說說看,這裡爲何適合打伏擊呀?”楊如平笑道:“打伏擊,那可是我們游擊隊的看家本領了。你看啊,這兩邊山嶺上設下伏兵,再把前面的隘口堵住。”楊如平雙手做了個掐脖子的動作,繼續說道:“這樣,裡面的人就被包餃子了。”
“嘿!你這招可真狠那!這麼說,裡面的人可要全軍覆沒了。”趙起“嘿嘿”笑着。侯亮一臉嚴肅地說道:“如果現在就有一隊人馬埋伏在這裡,我們豈不就……”大隊長的這句彷彿不經意的話,就像一柄尖刀,裸地戳破了兩人內心的那份擔憂和恐懼,兩人的臉瞬間變得鐵青起來。不是他們沒有想到這點,只是他們不願相信會有那麼巧,敵人會像先知一樣,知道他們會從這裡經過?做爲侯亮,當他看到這地形的時候,內心裡着實吃了一驚,他不是不緊張,只是覺得,既然已面對威脅,又無退路可言,只能勇敢面對,果斷處置,害怕是沒有任何益處的。
“同志們,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下面,我們研究一下,在敵人伏擊的情況下,我們怎樣突破敵人包圍,衝出隘口,擺脫敵人追擊。”
“如果真有伏兵,那說明一定是敵人的統一行動,緊追在我們身後的保安團,很快就會到來。因此,我們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殺出扁擔嶺和南面的隘口,否側,我們便會陷入四面包圍的境地,後果大家可想而知了。”楊如平語氣沉重地說。
“是啊!爲了確保能夠突出重圍,我們要把黨員和團員組織起來,組成衝鋒隊,就是死也要死在最前面,爲部隊做出表率。”趙起激昂地說。
“這樣吧。老楊啊,你帶上兩個班,由扁擔嶺兩側搜索前進,遇到埋伏,邊打邊進,打亂敵人伏擊攻勢。”
“是!”
“老趙,你帶兩個班斷後,負責阻擊保安團的追兵,邊打邊撤,同時配合兩側老楊他們,記住!千萬不可戀戰。”
“是!”
“其他戰鬥人員,由我帶隊直奔隘口,勤雜人員跟在我們後面。大家明白了吧?”
“明白!”
“好,各自準備去吧!”
爲了引起同志們的高度重視,各隊的帶隊領導統一口徑,說遇到敵人的埋伏,所有的同志一下子變得高度緊張起來,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都做好了必死的思想準備,拿起身邊所能拿起的各種武器,準備同敵人決一死戰。
山上,陳兵趴在樹叢中,用望遠鏡觀察着游擊隊的一舉一動。見游擊隊停住了腳步,不免擔憂起來,是不是我們的伏擊行動被‘’發現了呢?不可能啊!即使是被內部的共黨間諜知曉,在如今的環境下,消息也不可能傳得出去。陳兵定下心來,繼續觀察着。不一會,游擊隊果然開始小心翼翼地進入了伏擊圈。離伏擊陣地越來越近了。番隊長按捺不住,慌慌張張地對陳兵說:“總隊長,打吧,再不打,游擊隊就衝上來了。”本來是想等游擊隊靠近了再打,聽番力這麼一說,陳兵也慌了神,他不是不知道游擊隊的厲害,只是想盡可能的發揮武器的威力,大量殺傷對手,但對游擊隊的恐懼,使他不敢再等下去了,他大聲喊道:“弟兄們,都聽好了!誰能抓住匪首侯亮,老子賞他五十塊大洋,不!一百。還有,南良縣逛窯子一個月,費用老子全包了。”“活捉侯亮!活捉侯亮!”士兵們瘋狂地叫喊着。
“打!給老子狠狠的打!”陳兵發出了嚎叫。頓時,槍炮傾瀉而下,密集的子彈射向游擊隊。正在前面搜索的游擊隊員,紛紛被子彈擊中倒地,坡底,衝在前面的一些游擊隊戰士也中彈犧牲。“臥倒!快臥倒!”指揮員急忙下達命令,他們知道,最壞結果終於還是發生了。必須想辦法,儘快衝過去,這是擺在他們面前的唯一的選擇。陳兵見侯亮被壓在坡底動彈不得,欣喜若狂,得意極了。
“侯大隊長!你們已被包圍,後路也被保安團堵死了,跑是跑不了的,抵抗更是死路一條,我看,還是降了吧,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爲俊傑’。”
“陳兵,你做你的狗屁夢去吧。你見過有怕死的員嗎?上次龍寨村,那麼多人也沒抓到一個,你不覺得自已是個大草包嗎?”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媽媽的!給我打,看你嘴硬還是我的槍炮硬。”惱羞成怒的陳兵,命令士兵開火,一陣槍炮射向侯亮他們。
楊如平一看,大部隊被密集的槍炮,壓在坡底兩側動彈不得,不時還有被手榴彈、炮彈炸起的游擊隊員的殘肢碎片在空中飛濺。這樣下去,只能等死啊!不行,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從側面攻上去,徹底打亂敵人的進攻部署,轉移進攻目標,才能掩護大部隊衝過去。
“同志們!爲了掩護大部隊,我們就是死,也要衝上去啊!”
“衝啊!”山嶺兩側的游擊隊員拼命地向陣地上的敵人發起進攻。戰士們利用地形地物,時而舉槍射擊,時而投擲手榴彈。有的敵人被游擊隊射出的子彈擊倒在地,有的被手榴彈炸出了戰壕。敵人頓時被打得亂作一團,不再有心思去打坡底的游擊隊,慌忙調轉槍口對付衝到近前的游擊隊員。
一場近距離的槍戰和肉搏戰展開了。
侯亮一看,楊如平他們已和陣地上的敵人交上火。趁敵人一時無法分身對付他們之際,侯亮利用這一空擋,果斷命令道:“同志們!快衝過去。”
“衝啊!”游擊隊員像潮水般涌向隘口。此時的陳兵,眼巴巴地看着侯亮,帶着隊伍朝隘口而去,氣急敗壞地命令手下:“快快快!給我擋住他們,別讓侯亮跑了。”番隊長跟着喊道:“弟兄們!快衝啊,抓住侯亮,賞大洋、賞女人喔。”士兵們趕緊調轉槍口,爬出壕溝,朝侯亮他們撲過去。楊如平哪裡能放過他們,對着同志們,大喊道:“給我狠狠的打,就是死,也不能讓敵人過去。”邊說邊揮動手中的駁殼槍,衝着敵人就是一陣狂射,游擊隊員顧不上自已的安危,又是投擲手榴彈,又是抵近射擊。衝出壕溝的敵人,不是死的死,就是傷的傷,硬是被逼回壕溝裡去了。
陳兵見士兵們連滾帶爬地回到壕溝裡來,便對番隊長說:“媽媽的,這樣糾纏下去,準給侯亮跑了不可。番隊長,給你留下四五十人,陪眼前這幫不要命的‘’,好好玩一玩,老子帶上其他人,去追侯亮。”
“是!”番隊長領着四五十人朝楊如平他們一通亂打。密集的火力壓得楊如平他們擡不起頭來,加之兵力有限,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陳兵帶着人馬去追侯亮,卻無可奈何。
坡嶺上戰鬥正酣,而坡下北面槍聲又起。在北面打阻擊的趙起與匆匆追擊而來的保安團碰個正着。兩軍相見,分外眼紅,“乒乒乓乓”就是一陣亂打。趙起所帶的游擊隊,擔心整個游擊隊被敵人重兵圍困,包了餃子,因此,拼死阻擊;郭連的保安團,生怕大功被自衛總隊搶去,自已落得個白忙活,因而死命想往裡鑽。這場攻與守的戰鬥變得異常的激烈和殘酷。
“同志們!這仗關係到我們潭良大隊生死存亡,給我狠狠的打,決不讓敵人前進一步。”趙起指揮游擊隊拼死抵抗敵人的進攻。郭連親自指揮保安團發起一次又一次的進攻,他喊道:“各位弟兄,共黨游擊隊已被我剿匪大軍包圍在這山谷之中,已成甕中之鱉,跑不了的了,就看誰能撈到大魚。撈到大魚者,官升三級,賞錢百快。衝啊!”士兵們衝上去一次,又被打回來一次,接着再衝……
侯亮所帶的大部分人員已衝至南面隘口之下。這個隘口,進出口部位較爲狹小,兩面地勢險要,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隘口之下,範圍不大,遍佈着一些石頭和樹木,以及雨水沖刷留下的溝坎。隘口之上,自衛總隊特勤中隊的於隊長帶領手下,早已守候多時。見游擊隊已到眼皮底下,特勤中隊的機槍開始吼叫起來,顆顆手榴彈被扔到山下,頓時,槍聲大作,爆炸聲接連不斷,子彈打在山石上“啾啾”作響,手榴彈炸起的泥土碎石,四處濺飛,砸在灌木身上“嘩嘩”直響,枯枝斷木傾倒,落葉飄舞。游擊隊員紛紛利用身邊的地形地物,進行還擊。侯亮向四中隊隊長李鳳江招了招手,李鳳江爬到侯亮身旁,侯亮指着隘口上的敵人說:“你帶人上去,把隘口給我奪下來,我們掩護你們。”
“是!”李鳳江帶人攻了上去。侯亮爬到機槍手旁邊,喊道:“瞄準隘口,給我打。”戰士們拼命地向隘口上的敵人射擊,掩護李鳳江他們的進攻。李鳳江帶着戰士已漸漸接近隘口,連敵人的眼睛和眉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侯亮心提到嗓子眼上了,只要再加把勁,隘口就能奪下來,整個部隊就能脫離敵人的包圍圈。他喊道:“同志們!再給我狠狠的打,李隊長他們就要衝上去了。”在這緊要關頭,不料後面槍聲驟起,一名游擊隊員貓着腰來到侯亮身邊報告,說:“大隊長,不好了!陳兵帶着人又殺過來了。”樑晉看看隘口,又看看殺過來的陳兵,無奈,只好分兵阻擊,真是腹背受敵呀!特勤中隊隊長於寧眼見抵擋不住游擊隊的進攻,正尋思着準備逃跑,突然感到射向自已隊伍的火力減弱了不少,又聽得遠處槍聲驟起,定睛一看,啊!原來是總隊長追殺過來了,慶幸自己沒放棄陣地,否則,放走共黨之罪,軍法無情啊!他急忙喊道:“弟兄們,快看啊!總隊長打過來了,游擊隊這回算是完完了,好好的打,想想漂亮的妹仔正向你招手呢。”一番話,惹得本來已慌了神的士兵,又找回了精神頭,被壓制的火力又發猛起來。衝上去的游擊隊員被擊倒不少,李鳳江見強攻不下,只好退回來。
游擊隊被壓在隘口下,兩面受敵,情勢十分危急。陳兵心裡知道,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侯亮有喘息的機會,更不能讓侯亮有足夠的兵力去攻打隘口,只能拼死進攻了。侯亮心裡也明白,像這樣拖下去,等保安團大批人馬到來,想再衝出重圍幾乎是不可能的。正當侯亮在苦苦思索對策的時候,“衝啊!”“殺呀!”遠處傳來喊殺聲。眼見陳兵陣腳大亂,侯亮想,一定是楊如平他們殺了過來,於是,揮起駁殼槍,大喊道:“同志們!跟我來,衝啊!”游擊隊員吶喊着向陳兵他們撲了過去。正在拼命往裡打的陳兵,冷不丁背後被人狠很地捅了一下,隊伍頓時大亂起來,又被侯亮這麼一衝,趕緊往山上潰敗而去。“老侯!”侯亮見一人向他撲了過來,仔細一瞧,不禁大喜:“我的政委,是你呀!”兩人擁抱到一起,然後,互相推開,各自拍了拍對方,問候起來:“還好吧?”
“還好!”雖然才幾日不見,似乎卻在掛念中等待了漫長的歲月。覃剛把老君坳打阻擊的經過和一路上的情況,簡要地向侯亮作了回顧,侯亮問:“碰到趙起他們了嗎?”
“碰到了。碰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準備阻擊保安團的追兵。趙起說你們被自衛總隊圍困住了,看來情勢很危險,他們一下子又不能分兵來救援你們,我一聽就趕快過來了。”正說着話,桂花、香梅、賀芝芳、善慧敏她們走了過來,大家寒暄了幾句,香梅的眼睛便四處尋找起來:“政委,怎麼沒見蘇成呀?”這話一問,覃剛的臉“唰”地變得鐵青起來。
“怎麼了?政委,蘇成他怎麼了?”香梅見政委不做聲,意識到什麼,“林義,蘇成到底怎麼樣啊?”兩眼含着淚,用可憐巴巴的眼睛,望着林義和打阻擊回來的同志們,大家都低下頭,默不作聲。香梅此刻已經明白,她的蘇成哥哥是永遠也回不來了,她抹着眼淚跑開了。覃剛指着香梅的背影,對桂花和賀芝芳、善慧敏她們,說:“唉!一對小情人,就這樣散了,可惜呀!桂花,你們有時間勸勸吧。”衆人很是噓唏。
陳兵帶着手下往回跑,路上正碰上往這邊撤過來的楊如平,兩支隊伍又是一通交火。自衛中隊隊長番力帶着人也追了上來,與陳兵合兵一處,共同對付楊如平。楊如平兵力不多,只能是且戰且退。此時,喊殺聲又起,陳兵忙問:“怎麼啦?”番力答:“又是一股。”來的這支隊伍,是完成阻擊保安團任務撤下來的趙起所帶的部隊。
“老趙,你們也撤下來了?”
“對呀!我們阻擊保安團多次進攻,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估計大隊長他們已經出了隘口,我們就撤了過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們。你們見到覃政委他們了嗎?”
“政委他們也趕回來了嗎?哦!可能是我們與自衛隊交火期間,他們過去了。我們抓緊時間追趕大隊長他們,要不等保安團到了,我們就很難脫身了。”
“好!我們邊打邊撤。”
“媽媽的,這仗怎麼打?亂七八糟的。”陳兵見兩支游擊隊合兵一處,便不敢與游擊隊繼續糾纏,只能尾隨在後面。沒過多久,身後又是喊殺聲傳來,陳兵膽戰心驚地問:“又怎麼啦,哪來的那麼多‘’?”番力也直搖頭,感慨道:“難道漫山遍野都是‘’不成?”士兵跑來報告:“報告總隊長!保安團郭團長到。”陳兵見是保安團人馬到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於踏實了許多。
“快快有請!”
“陳總隊長,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是啊!是啊!託你的福。”
“匪首侯亮情況怎樣?”
“已被我特勤中隊堵在隘口之下。我估計,於隊長他們可能要頂不住了。”
“那還不快追。若是給匪首侯亮跑了,我們剿匪行動可就白忙活一場了。”
“對對對,快追!快追!決不能給侯亮跑了。”郭連和陳兵指揮各自人馬,朝隘口方向追了下去。
“大隊長、政委,副大隊長和副政委他們回來了。”游擊隊員前來報告。不一會,楊如平、趙起跑過來。
“大隊長、政委,我們回來了。”
“辛苦了!後面的敵人情況怎樣?”侯亮關切地問。
“保安團和自衛總隊的人追過來了。大隊長,你們怎麼還沒出去啊?”本以爲打了這麼久的阻擊,大隊長他們應該出了隘口。沒想到仍滯留在這危險地帶,豈不讓趙起感到焦急。
“隘口已被自衛總隊特勤中隊佔領,後面又被陳兵壓着,腹背受敵,我們強行衝了幾次隘口,傷亡不少,也無法把隘口奪下來。”
“老侯,趁郭連和陳兵的人馬還沒攻過來,我們趕快組織人員拿下隘口,掩護大部隊出去,否則,就來不及了。”覃剛焦急地說。
“我帶人去吧?”楊如平請戰。
“還是我去。”趙起搶道。
“別爭了,還是我親自去。”在這關鍵時刻,侯亮覺得,他必須親自拿下這個隘口,否則,整個部隊就有被全殲的危險,就是死了,他也要死到隘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