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跟着索科洛夫斯基到達機場之後,車隊徑直駛到一架停放在跑道旁的運輸機旁。
上了飛機之後,索科夫試探地問索科洛夫斯基:“副司令員同志,柏林方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要讓我們連夜趕回去?”
索科洛夫斯基望着索科夫嘆了口氣,說道:“米沙,彆着急,最多再過兩個小時,你就能知道答案了。”
見索科洛夫斯基不願意說,索科夫自然就不能再問下去,他心裡開始琢磨,柏林方向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要這麼急着讓索科洛夫斯基返回,難道是朱可夫出了什麼事情嗎?
這種猜測並不是憑空產生的,畢竟駐德集羣的總司令是朱可夫元帥,而索科洛夫斯基不過是他的副手,就算是英美法的軍隊要對蘇軍動手,朱可夫自己就能做出決定,根本沒有必要把遠在紐倫堡的索科洛夫斯基召回去。除非是最高統帥部解除了朱可夫的職務,柏林方面羣龍無首,纔不得不把索科洛夫斯基急召回柏林。
但轉念一想,朱可夫不是46年3月才被解除駐德集羣總司令的職務,發配到敖德薩軍區擔任軍區司令員,難道這個時間提前了?
飛機經過一小時的飛行,降落在柏林的軍用機場。
飛機還在跑道上滑行,一輛停放在跑道旁的黑色轎車就追了上來。
等飛機停穩時,轎車正好停在了距離艙門不遠的位置。隨即從副駕駛的位置,出來了一名少校,擡頭望着緊閉的艙門。
艙門打開,飛行員放下舷梯之後,率先下了飛機,筆直地站在舷梯旁邊。
索科洛夫斯基下了飛機後,衝着飛行員點點頭,客氣說:“飛行員同志,謝謝你!”
飛行員連忙響亮地回答道:“爲蘇維埃祖國服務!”
少校見索科洛夫斯基下了飛機,連忙迎上來,擡手敬禮:“您好,副司令員同志,朱可夫元帥命令我來接您,請上車吧。”
索科洛夫斯基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索科夫,禮貌地問少校:“索科夫將軍是隨我一起回柏林的,他能跟着我去見朱可夫元帥嗎?”
“當然可以,副司令員同志。”少校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正好元帥同志也想見見索科夫將軍,那就一起上車吧。”
索科夫沒有吱聲,規規矩矩地跟着索科洛夫斯基上了轎車,全程保持沉默,免得不小心說錯了話。
等來到朱可夫司令部之後,索科夫看到沿途遇到的軍官,臉上的表情都非常嚴肅,似乎發生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心裡不免變得越發忐忑起來。
“您好,蘇聯元帥同志。”進入朱可夫的辦公室之後,索科洛夫斯基率先擡手向朱可夫敬禮,按照條令報告說:“駐德集羣第一副司令員大將索科洛夫斯基前來向您報道!”
“得了吧,這裡又沒有外人,就不必這麼客氣了。”朱可夫走過來和索科洛夫斯基握了握手:“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們儘快進行必要的交接工作吧。”
站在旁邊的索科夫聽到朱可夫這麼說,心裡不禁一驚,難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他仔細地打量着朱可夫,發現僅僅二十來天不見,對方似乎都老了十幾歲那樣,甚至連背都有些駝了。
“元帥同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索科洛夫斯基問道:“你爲什麼要急着移交工作呢?”
“米沙,你也回來了。”朱可夫沒有立即回答索科洛夫斯基的問題,而是招呼站在旁邊的索科夫:“別站着了,自己找地方坐下。”
等索科洛夫斯基和索科夫都坐下之後,朱可夫拿起了一份報紙,來到兩人的面前,遞給他們說:“你們看看這份報紙吧。”
索科洛夫斯基接過報紙,開始瀏覽起來。
索科夫連忙把頭湊過去,看清楚這是一份《紅星報》,其中一篇報道用紅筆圈了起來,索科夫猜想朱可夫讓自己二人看的是被圈起的這部分,便集中精力瀏覽起來。
報道里寫道:“德寇投降後,我們在柏林街頭到處可以看到朱可夫元帥。他視察廢墟,也觀看具有浮誇的普魯士風格的塑像,見到那些阿諛逢迎,服服貼貼的德國人時,元帥的目光流露出輕蔑……這天,元帥參加了柏林戰役中犧牲的烈士們的葬禮,在墓前發表了激動人心的演說:‘爲了祖國和自由與獨立而犧牲的英雄們永垂不朽……’他抓起一把泥土,撒進墳墓裡,接着又朝軍旗走去,捧起旗幟吻了它的一角。”
索科夫看完報道,不禁皺起眉頭,心說這不是柏林戰役結束後不久的報道麼,朱可夫讓自己二人看這篇報道的目的是什麼?他的目光移到了報紙的刊頭,發現時間是5月16日,正好是德國簽署無條件投降書的一週後。
“元帥同志,”索科洛夫斯基看完報道之後,把報紙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有些不解地問朱可夫:“這份報道,我早在五月就看過,有什麼問題嗎?”
朱可夫冷笑一聲,說道:“如今有人就拿這篇文章說事兒,說我把打敗德國的所有功勞,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絲毫不提最高統帥本人做出的貢獻……”
朱可夫的話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索科夫和索科洛夫斯基都明白了他要表達的意思,如今戰爭結束了,他所起的作用沒有以前那麼大,有些人就準備在他的身上做文章了。
“元帥同志,”索科洛夫斯基小心翼翼地問:“您急着叫我回來,並準備向我移交工作,是聽到什麼風聲了嗎?”
“我從自己的渠道獲得了一個消息,最高統帥部今天下午的會議上,討論瞭解除我職務的提議……”
“討論的結果如何?”索科洛夫斯基緊張地問道。
“大多數參加會議的人,都同意了這個提議,解除我的職務,由你來接替我的工作。”朱可夫說道:“雖然正式的文件還沒有下來,但我覺得有必要早點把你叫回來,把手裡的工作逐步移交給你。”
“移交完工作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等。”朱可夫語氣沉重地說:“等最高統帥部所下達的命令。”“你估計正式解除你職務的命令到達之後,最高統帥部會如何安置你?”索科洛夫斯基面帶憂色地問道:“是讓你繼續留在柏林,還是讓你返回莫斯科?”
“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比較大,所以纔會急着叫你回來,把工作向你進行移交。若是等命令到了,再移交工作的話,我擔心時間來不及。”朱可夫對索科洛夫斯基說完這話之後,又把目光投向了索科夫,歉意地說道:“米沙,我專門把你叫到柏林來,本來是想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工作,結果上級卻安排了別的人選。如果我要是回莫斯科,你跟我一起回去嗎?”
聽到朱可夫問自己,索科夫猛地站起身,響亮地回答說道:“元帥同志,您去哪裡,我就去哪裡。如果您要回莫斯科的話,我肯定會跟着回去的。”
“很好。”朱可夫對索科夫的回答很滿意,招呼他坐下之後,笑着說道:“我記得阿西婭好像三月就要生孩子了,你正好可以陪在她的身邊,親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
接下來,朱可夫向索科洛夫斯基開始移交工作,索科夫覺得自己站在這裡顯得有些多餘,便主動告辭離開。
回到阿德隆大酒店時,酒店的前臺工作人員看到索科夫出現,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她朝索科夫的身後看了一眼,吃驚地問:“將軍同志,您是一個人回來的?”
“是的,這裡出了點事,我是坐飛機連夜趕回來的。”索科夫點着頭說:“其餘的人,是坐車返回,路上可能要耽誤一些時間,最遲後來就能都回來了。”
索科夫回到自己的房間,就開始思索當前的形勢。朱可夫是46年3月被解除職務,並被髮配到敖德薩去擔任軍區司令員。不過在此之前,他還被任命爲國防部副部長兼陸軍總司令。最高統帥部的這個任命,恐怕是擔心如果直接將朱可夫貶職,會在軍中引起大量的不滿情緒,因此就給他安排了一個職務過渡。等過一段時間再找個理由,把他發配到敖德薩去擔任軍區司令員,就不會有人說閒話了。
第二天一早,索科夫來到了警備第3隊駐紮的學校,想看看他們的訓練情況如何。
剛進校門,就遇到了軍需官佈雷利斯卡少尉,連忙招呼對方:“少尉同志!”
聽到索科夫喊自己,正在與他人交談的佈雷利斯卡立即停止了對話,快步向索科夫走來,並主動敬禮,情緒有點激動地說:“將軍同志,您回來了!”
“是的,我回來了。”索科夫點點頭,反問道:“部隊訓練得怎麼樣?”
“還不錯。”佈雷利斯卡說道:“畢竟都是軍人,經過一週的訓練,他們就開始分批上街巡邏了。”
“霍森菲爾上尉在什麼地方?”
“他不在,將軍同志。”
“去什麼地方了?”
“回家去了。”
索科夫聽後一愣,心說這裡不是不準隨便離開營地嗎?霍森菲爾怎麼會獨自回家呢?便不解地問:“他回家做什麼?”
“將軍同志,您還不知道吧。”聽到索科夫的這個問題,佈雷利斯卡顯得格外興奮:“他的妻子和孩子找到了,是拜爾警官在巴伐利亞州找到了,並親自把他們送回來了。霍森菲爾上尉就是回家與家人團聚去了,也不知道今天是否會回來。”
索科夫聽後,心說坐火車就是快,瓦謝里果夫他們如果天亮後出發,此刻還在路上顛簸呢,如果速度快,明天上午已經能到達柏林。他想去威廉大街探視霍森菲爾和他妻兒,但考慮到自己不懂俄語,就算去了,也沒法和對方進行交流。遲疑了片刻,他問佈雷利斯卡:“那聯絡官恩斯特呢,他在什麼地方?”
“對不起,將軍同志,他不在。”佈雷利斯卡聽明白了索科夫的意思,連忙向他解釋說:“他帶隊巡邏去了,最快要中午才能回來。假如您想去威廉大街探視霍森菲爾上尉和他家人,恐怕沒人給您做翻譯。”
得知恩斯特也不在,索科夫頓時打消了去威廉大街的念頭,和佈雷利斯卡閒聊了幾句後,就轉身離開了學校。
他剛回到阿德隆大酒店,前臺值班的女兵就招呼索科夫:“將軍同志,有您的口信。”
索科夫眉毛往上一揚,問道:“誰的口信?”
“是朱可夫元帥的副官打來的電話。”女兵說道:“他讓您回來之後,就立即去司令部,元帥同志有急事要見您。”
索科夫向女兵道謝之後,轉身走出了酒店,好在昨晚朱可夫給自己準備的汽車還沒有離開,他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對司機說道:“開車,去司令部。”
十幾分鍾後,車來到了司令部。索科夫打開車門跳下車,快步朝着建築物裡走去,他心裡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大概解除朱可夫職務的命令已經到了,朱可夫叫自己來見他,恐怕就與此事有關。
果然,索科夫來到朱可夫的辦公室之後,發現昔日人頭攢動的等待室裡,除了朱可夫的副官外,一個人都沒有。對方見到索科夫到來,立即起身相迎:“索科夫將軍,您來了!朱可夫元帥在裡面等您!”
索科夫向對方走進辦公室,看到朱可夫正坐在辦公桌後埋頭工作,連忙報告說:“元帥同志!……”
沒等索科夫的話說完,朱可夫就擡起頭,朝他招招手,說道:“米沙,到我這裡來!”
索科夫快步來到朱可夫的辦公桌前,目不斜視地望着對方,等待他給自己下達命令。
“米沙,”朱可夫輕輕嘆口氣,說道:“剛剛收到了最高統帥部送來的人事命令,讓我立即返回莫斯科擔任新的職務,而駐德集羣的工作,暫時交給索科洛夫斯基大將來負責。”
聽朱可夫這麼說,索科夫試探地問:“元帥同志,最高統帥部的人事命令裡,沒有明確地表示要將您撤職嗎?”
“沒有,只是讓我回去擔任新的職務。”朱可夫回答說:“而駐德集羣的工作,也只是暫時由索科洛夫斯基負責。”
看到朱可夫臉上輕鬆的表情,索科夫的心情卻變得沉重起來,看來事情的發展和自己的記憶吻合了。最高統帥部讓朱可夫返回莫斯科,擔任新的職務,無非就是讓他擔任國防部副部長兼陸軍總司令,然後過一段時間,再找理由解除他的職務,並把他發配到敖德薩這樣的小軍區去擔任軍區司令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