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桃小K正在學校課室裡上着課,突然被叫出來,然後就被帶到警察局裡了。
“桃小K同學,昨晚6點59分到7點15分,你在哪裡?幹什麼?”
聽着這個熟悉的時間段,小K想起了昨晚跟老婦人的打鬥場面,還有文意的影子……她警惕地盯着也正盯着她的警察,眯起雙眼:“出什麼事了嗎?”
“你自己知道。”
小K很懷疑。自己與之搏鬥的,不是一個人,照理說,其他人是看不見的,就算當時有監控攝像頭,拍到的也只能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那裡揮舞。“我不知道。”
“桃小K同學,你才23歲左右吧?又是個大學生,前途無可限量……”警察先生往背後一靠,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我希望你坦白從寬,爭取量刑處理。”
小K心裡有些慌張,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老婦人她……她明明不是一個人……
“你不打算交代嗎?”
警察催促着。小K心裡害怕起來,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警察們看着她一臉茫然的樣子,吩咐手下去調監控錄像來。小K看完了監控錄像,跟自己經歷的完全一樣,但是,照之前的經驗來說,其他人是看不見這些的,她有點懷疑地盯着警察看。警察看她還是一臉不知所以的樣子,更加生氣了。
“證據都擺在面前了,你還打算裝蒜?”
小K還是不明白。這些警察的眼裡究竟看到的是什麼。“你們……看到了什麼?”她側着腦袋,小心翼翼地問。
聽完小K的話,警察們露出很奇怪的表情,看上去都非常痛心。那個掌事的做了一個手勢,就有人進來把小K提了出去。他們把小K關進了監獄裡。
小K什麼話也不說,她就是覺得奇怪,警察們究竟看到了什麼?如果他們看到了實情,應該進入恐慌狀態,也不能把她關進監獄。如果他們沒看到實情,怎麼會關她進來?她越想越不明白,只是呆呆地站起來,走進柵欄牆,小心翼翼地問站崗的警察:“你們看到什麼了?”
站崗警察沒回答她,嘴巴不僅連動都沒動一下,表情連變都沒變一下。
小K的案子很快上了法庭,雖然證據確鑿,但是小K的態度一直讓法官們很是奇怪,所以案子暫時還沒有結下。經過幾輪的審判,那些個律師在法庭上的振振有詞,小K開始模糊地意識到,彷彿大家從監控錄像上看到的,是她桃小K將一個手無寸鐵,並且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老婦人實行了殘酷的殺害。
小K好像有點明白事情的真相了。那個老婦人……她有家人,白天那對夫婦還管她叫“媽”……所以,她應該真的是一個人,還有老婦人倒下後,文意的影子便出現了……所以,文意借用了這個老婦人的身體……這也是說得通的……“對了!”小K終於想起了什麼,在打鬥的時候,從老婦人身上冒出來的第三隻手!那根本就是製造老婦人不反抗的假象!因爲外人是看不到那第三隻手的,所以,在外人看來,就是她桃小K將一個站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的老人給殘忍殺害了。
小K倒吸了一口氣。假如事情真是如此,她要如何才能給自己洗清冤屈?
對小K的審判再次開始,法官們都到齊了,律師們也有,小K的父母也來了,還有其他親戚、記者、死者的家屬、不相關的羣衆……小K決定,這次將事情全盤托出,因爲不這麼做的話,殺人是要被判死刑的。
“桃小K同志,你就算還堅持沉默的態度,在本案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按‘給同學們進行報復’的動機,將給你判無期徒刑。你是否仍然保持沉默?”
“我……”小K正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全堂都譁然了,小K覺得莫名其妙,怔住了。
其實小K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完全不知道外面對她的關注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因爲她桃小K殘忍殺害老人的事實已經無可辯駁,但是,面對這樣的鐵證,她桃小K卻沒有慌亂,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而是至始至終的沉默,從來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就是這沉默,就是這一副深沉,不可揣測的模樣,讓社會上的媒體抓住,大肆渲染,大作文章。
“安靜!安靜!”法官不停地用木槌敲擊着檯面來控制場面,過了好久終於安靜下來。“被告繼續陳述。”
“我只是跟一個鬼魂在打鬥,然而這個鬼魂附在了這個老婦人的身上,所以,我也是爲了自保,才錯殺了老婦人。”
場面一陳沉默,大家都噓了一口氣,看起來有點失望。
“桃小K同志,你認爲這樣可笑的謊言能夠爲你掩飾些什麼呢?”
小K低下了頭,有點難爲情。看大家的表情,都是同樣的意思。在現今這個時代,跟大家講這些個,真的是……可是,她要怎麼辦?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就這樣認輸吧?硬着頭皮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心裡忐忑地等待法官們的迴應。
可是,還是徒勞無功。所有人都認爲她桃小K爲了給自己洗清罪名,胡編亂造了一個荒誕可笑的謊言。
“我說的都是真的!”小K開始激動起來。“你們可以去找我的舍友們,她們都可以證實我說的話是實話。”
審判再度陷入僵持。警察們找了小K的舍友同學們,但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就只有舍友們,而舍友們……文意、衣衣、林風都意外死亡,沈計離開,珊珊的證詞是“舍友們這段時間的確神經兮兮,但是她們給我看的視頻,要我看的東西,我一點都看不見。”
事件一出,社會輿論更是一片譁然。
一個大學宿舍,一個如花似玉的年齡,一整個宿舍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不知道的竟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案件,背地裡究竟隱藏着什麼樣的實情?
案件調查了很久,始終不能結案,對桃小K的判刑也一直定不下來,死者家屬又一直鬧着要一個說法,法院綜合所有的情況,暫時先將桃小K送進了精神病院。
“傳說白天吹噓(吹口哨)的話,就可以招來清風,在夏天最適用;晚上吹的話,就會招來鬼魂,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在晚上吹噓。”
精神病院裡有這麼一個年輕人,大概20歲的樣子,每天都說一遍這句話,每見一個人也說一遍。剛開始的時候,院裡沒精神病的會耐心聽他講,有精神病的跟着他瞎起鬨,後來時間長了,院裡有病沒病的都不搭理他,遠遠看見也躲着走。
小K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話並不一定就是瘋言瘋語。至於他的精神狀態,神經兮兮,說話語無倫次,表情呆滯,典型的精神病人症狀。曾經,小K半夜起牀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他大半夜,在世界都進入夢鄉的時候,起牀往院樓頂上走。話說那晚,夜黑風高,烏雲時不時遮蔽了圓月,銀光像陳雨一樣隔一段時間灑一遍,大地進入明暗交接的境狀。就在這時,這個年輕人躡手躡腳地爬上院裡的樓頂,對着月圓,對着黑風,幽幽地吹着口哨。
也是一個可憐人,不定也是碰上什麼事,被逼瘋了。小K嘆了一口氣,指不定哪天,她也變成了這樣。
漸漸的,小K發現,這個年輕人並不是偶發病症跑樓頂吹口哨的,而是很有規律的,都是在月黑風高的晚上。發現了這個規律,小K每天晚上都盯着這個年輕人,仔細觀察,分析總結他都是在什麼情況下做那種事情。最後發現,在沒有月亮的夜晚,或者月亮半圓或者是彎月的夜晚,年輕人都睡得很熟,不會有奇怪的舉動。
這晚,小K決定一盯到底。像往常一樣,年輕人跑到了樓頂,開始吹口哨。往常小K到這也就回去睡覺了,今晚她不打算回去睡覺了,她要看看年輕人吹完口哨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去幹了什麼,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我的兒……”
突然,一個年輕的女人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接着,一個煙影子出現在年輕人面前。
那是文意!小K急忙用手捂住自己差點發出喊叫的嘴巴,眼神慌亂起來。這裡離中心醫院挺遠的,怎麼她也能到這裡來?想到衣衣和林風的下場,小K不得不提起了心臟,小心翼翼地盯着。小K覺得很奇怪,怎麼趙文意管年輕人叫“兒”?
“我的兒……到這兒來……”
趙文意臉上一直帶着微笑,手一直招着,年輕人眼睛都沒睜一下,卻像被那招手的姿勢給招了去,慢慢往趙文意那靠攏。到了趙文意跟前,趙文意不知道施了什麼法術,年輕人鼻子上冒出了一絲絲的白煙,又像是絲,一縷縷的,跑進趙文意的鼻子去了。
正看得入神,趙文意突然往小K的方向望過來,臉上掛着笑意,把小K嚇得趕緊往樓下跑。
自那晚之後,小K每晚都精神緊張,不敢睡,有的時候睡着了,半夜也會被一些小動靜驚醒了。而且,每晚被驚醒過來,都發生奇怪的事情。這晚,小K也被驚醒了,她發現自己的牀邊,躺着一個男人!她迷迷糊糊走到房門前,打開一條門縫兒,隱隱約約聽到有哨音,心中驚悚了一下,折回房間矇頭大睡。突然想起來旁邊睡着一個男的,她猛地坐起來想大喊,但從自己口中蹦出的卻是“老公”這兩個字。
被自己嚇了一跳,她捂住了嘴,左右看看,再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兩句話,沒有問題,都是自己想說的話。
小K又往男人身上望去,抓起枕頭就往他身上拍去。
“起來!”
“怎麼了?”男人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臉茫然。
“你是誰?怎麼跑到我牀上的?”
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怔怔地望了小K好幾分鐘。“你搞什麼?”然後又倒頭躺了下去。
“起來!”小K又是當頭一枕頭拍過去。
“哎呀!還讓不讓人睡了?”男人突然坐起來,很不耐煩。
“你是誰!”小K開始吼了起來。
“桃小K你是不是神經病啊?”男人突然叫起小K的名字來,睜開了眼睛跟她對視着。
“好笑!”小K左右轉了轉身子。“我是神經病又怎麼樣?你在精神病院裡還有臉說別人是神經病?”
“哎,我說,桃小K,你這是怎麼了?發什麼瘋啊?什麼精神病院啊?”男人一臉茫然。
小K警惕地盯着男人,一刻都不敢放鬆。
“怎麼不說話了?”男人也盯着小K。
“你究竟是誰?”小K語氣開始兇狠起來,一邊問一邊往後退,退到門上,想開門出去又不敢,她左右亂抓着,卻什麼也沒抓着。
“找這個嗎?”
突然,男人拿出了一把刀。小K緊張地吐了口口水,身體不自覺往男人遠的地方靠過去。男人卻慢慢靠上來。
“你究竟是誰?”小K還小心翼翼地問着。
“我?”男人露出詭異的笑容,“我是你老公呀。”他一直靠近着,拿着刀。
小K抓着機會猛地拍掉男人手上的刀,男人吃了一驚,馬上撿起來往小K撲過來,小K閉着眼睛打開房門胡亂衝出去,不小心撞牆上了,一下子躺在地上。她迷迷糊糊睜着眼睛,趙文意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心跳猛地撲了一下,小K又睜開了眼睛。
天已經亮了,小K望着自己的房間,什麼事都沒有改變,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但是,那感覺又真實得嚇人。
這種夜晚持續了一個月,小K每晚都能聽見年輕人的哨聲,還看見那個自稱是自己老公的男人,而每一次,都是以趙文意的出現作爲結束。小K自此晚上都不敢睡覺了。
但是,這晚,年輕人停了,哨聲沒了,小K沒聽見哨聲,心裡反而不踏實了。她一直等,一直等,卻始終等不到哨聲,一晚就這麼過去了,睡眠也成了空。
安靜的夜晚來到,小K開始焦慮了,他擔心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就要發生了,哨聲的消失就是一個警告?這個晚上,她睡不着了,很害怕。她一個人提心吊膽地出了房門,來到院裡樓頂上。這個院有9層樓,36米高,夜裡院頂是烏鴉的黑,看不着輪廓。她仰望漆黑的夜空,一路走來的恐懼感消失得差不多了,站在院頂的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小了。夜空雖然異常黑,頭腦卻異常地清晰,恐懼感消失之後,隨之而來的是興奮,對着夜空看久了,就像被黑夜的磁場吸住了一樣,發自心底深處的激動。她想歌唱,但此時又感覺無聲勝有聲,於是,哨聲就成了最佳的代換品,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從喉嚨衝破口腔冒出,是那樣洪亮,響徹蒼穹。
“舒服嗎?”
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小K猛然回頭,看見了趙文意的臉。
“站着幹什麼?跳下去更舒服!”
趙文意雙手一推,小K就往身後倒去,等晃過神來,小K大喊一聲,突然眼睛又睜開了。
又是一場夢?但是爲什麼夢境那麼真實?
“昨晚有人跳樓啦!”
“我知道,就那個神經兮兮的小子嘛!我早知道他是個神經病,早晚要跳樓的。”
門外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小K的耳朵,小K終於坐不住了,牙沒刷臉沒洗就衝出去了。
“誰跳樓了?”
抓住門外的一個人,小K急切地問。
“關你什麼事啊?你是不是神經病啊?”
“就是!看你就不像個正常人。我們快走吧。”
兩個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把她嘲笑了一番之後,急急忙忙的樣子,像躲精神病一樣躲着她跑了。
小K跑去問了院長,確認了跳樓的就是那個年輕人,她心裡再也無法寧靜。
夜晚再次來臨,小K躺在牀上,想起了那個躺在自己牀上的男人,想起了那個年輕人,想起了文意。小K不敢在房裡呆,就打開房門想出去。外面只是黑,什麼都看不見,她也不敢再往外走,只是呆在門口。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結束?
小K心裡暗暗想着,提着心臟邁出了房門一步。如果文意執意要對付自己,自己有沒有運氣能逃過?她心裡還在想着。
運氣?
所以……自己的命運也得靠所謂的運氣嗎?小K晃了晃腦袋。真荒謬!竟將自己的命運交給運氣!不靠運氣,那靠什麼呢?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對!有能力者,掌控自己的命運;無能者,低頭坐以待斃。自己的命運,不能單靠運氣,小K一直以來都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就算是碰到這種事情,也必然是——狹路相逢,勇者勝!不,能者勝!必須,較量一場!
這麼想着,小K壯着膽邁開了腳步,應着感召似的晃到樓梯口,仰頭看着樓梯,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慢慢地,厚重的腳步登上了第一節臺階,然後往上,再往上,一步一步……上到了2樓、3樓、4樓……莫名地,腳上的沉重之感漸漸消失,取而代之是早早了結的痛快感,再往上走就是莫名的興奮感,再上又感到一點落寞,再上則感覺不痛不癢,最後只是一路往上,連目的也不清楚了,只是行動很明確,就是走上樓頂。
終於到了樓頂。四周一如既往的漆黑,小K走到最前面,張開雙臂,閉起雙眼,感受着清風侵入肌膚的冰涼之感,頭腦依然迷糊,胸中受召喚的是一腔沸騰的血液,渴望着歌唱,渴望着發泄,渴望着驚醒世界……但是,世界還是如此靜寂,終於,她放聲高哨了,聲音是如此嘹亮,回聲是那樣縈繞無絕,在夜空中徘徊,循環,撞擊着高樓大廈,彷彿蕩起了回聲。就在一曲將終之時,小K彷彿被驚醒一般,猛一睜開眼,驚嚇地發現正對着自己的,也是一副眼睛。猶如黑暗中一雙鷹眼,更像陰間派來的正副勾魂之火……
下一秒,小K就感覺背後生出了一雙手,輕輕一推,耳邊就響起了呼呼的風聲,身體像風一樣輕,飄在空中,又像石頭一樣重,一直往下沉……努力清醒了頭腦,小K回過頭來,望着樓頂,趙文意就站在那裡看着她,得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