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衆人都並無驚訝,因爲他們早想到商金氏會來。剛纔金藝嵐離開的時候泫然欲泣,被周媽媽送到崇宗園,還不會加油添醋一番?
紅繡並不知道午間商少行與商金氏提起金藝嵐的事具體是如何說的,只知道商金氏如今能氣沖沖的找來,定然是已經快要氣瘋了。不然也不會連自己的身份體面都不顧,就這樣橫衝直撞的跟破落戶一般。
放下筷,紅繡披上丹煙遞來的斗篷,先一步出了房門,商少行與姬尋洛隨後。纔剛邁出門檻,就瞧見商金氏後頭跟着丫鬟婆數十人,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下了迴廊的臺階。
“二嬸這是跟誰生氣呢?”紅繡笑吟吟的走到她近前,道:“我們正在用晚飯,不如二嬸也一同在這兒用飯吧。”
若是商少行和姬尋洛不在,商金氏此刻定然會直接動手撓紅繡,可有他們兩人面沉似水的盯着自己,商金氏到底還是沒有出得了手,只不過對紅繡也沒了客氣,哼了一聲,道:
“紅繡,你說二嬸待你如何”
紅繡面上笑容不變:“二嬸待我不錯。”
“既是不錯,爲何你做出如此陽奉陰違的事”
紅繡挑眉,雖然還是笑着,但身上的氣勢已經變了,她穿的是女裝,可氣派與她扮男裝與人談生意的時候一樣,讓商金氏覺得陌生。
“二嬸,話可不能亂說,‘陽奉陰違’如此高的評價,紅繡可擔不起,官老爺斷案還講究個證據,您如今憑什麼帶着一羣人到我院裡來指責我‘陽奉陰違’”
“好一個伶牙俐齒”商金氏怒極反笑,頭上金步搖隨着她的動作來回亂顫,白皙的手點着紅繡,道:“那日在老太太房裡說起納妾一事,你不是點頭應允,說你沒有意見嗎你還說你與藝嵐情同姐妹,將來定會好好相處,如今在一個院裡住着也好先培養感情可如今你爲何揹着我們在背後嚼舌根,讓三少爺將藝嵐攆了出去”
紅繡簡直是無語,“二嬸兒,姬神醫現在在此處,我看還是抽個空給您瞧瞧吧,怎麼二嬸還沒老呢,記性卻變的如此差,還得了幻想症?那些話都是您自個兒憑空想象的,紅繡何時說過?”
“你你說過的話還想抵賴?老太太都聽着呢”
商金氏見硬的似乎在紅繡這兒行不通,她真是個油鹽不進的,當下憋出了幾滴眼淚來,泣道:“藝嵐她父母雙亡,就靠着我這個姑母了,本想着你溫柔賢惠,定會好好待她,想不到啊,你竟然如此狠心納妾一事,本就是委屈了藝嵐,當答應了,我們藝嵐人又不挑剔,便也真心拿你當姐姐對待,你病了,她給你熬雞湯,擔心的什麼似的,可這世道啊好心向來沒好報,你喝了雞湯,回頭就攛掇行兒把她攆走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商金氏說的淚如雨下,身旁的兩個丫鬟忙遞過帕,柔聲勸說着。商金氏身後帶來好些個丫鬟婆此刻都面露鄙夷,大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紅繡瞧着人不錯,卻是如此沒同情心且出爾反爾的。
姬尋洛快要氣瘋了,要不是商少行攔着,他早飛身過去給商金氏幾個嘴巴,先出出氣再說。商少行也是氣的俊臉煞白,奈何面對女流之輩,還是個無理攪三分的,他打不得罵不得,還得考慮事情的後果。
好在紅繡從來不是軟柿,叫人說捏就捏一頓,當下笑了起來,道:“二嬸真會開玩笑。我與三少爺有婚約在先,納藝嵐小姐爲妾怎還算委屈她?那麼照您的意思,是把我扒拉開,讓金藝嵐做正室,就對得起她了?”
“你”商金氏一時無言以對,畢竟之前月夕比評他們商府是靠着紅繡的,此時不光府中的人,就連外人也是人盡皆知。如今將她婚約取消,難免會被外人說姓商的不仁義,卸磨殺驢。
“哎。我瞧二嬸定然是昨兒個沒休息好,太乏了,纔會腦筋不清楚,產生那許多的幻想。”紅繡點指商金氏身旁幾個婢女,道:“你們扶着夫人回去好生休息,叫郎中開兩幅安身的藥吧。”
紅繡說完,轉身要進屋,跟商金氏這樣的潑婦她連吵架都提不起興致。
誰知剛一上臺階,外頭突然傳來僕人的通傳聲音:“老太太到二老爺到”
話音剛落,身着翠色錦緞面斗篷,滿頭華髮一臉富態的老太太,便在商崇宗的攙扶下進了門,他們身後還跟着商少靖、商少瀾以及商語蝶。感情二房一脈的主要人物都到全了。
紅繡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商少行,事情如此發展,恐怕有變化。
商少行也沉下臉來,上前一步給老太太行禮道:“孫兒給祖母請安了。”
老太太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得了,你翅膀硬了,我老婆可擔不起你的一聲安”
說完這一句,越過商少行身旁,徑直走到紅繡跟前。老太太一雙厲眼瞪着,怒道:“紅繡你好大的膽你可知七出之中你已犯了‘口舌’與‘善妒’兩條”
老太太發威,整院的人都沉默了,就連商金氏的眼淚都忘了流。
紅繡卻覺得無比好笑,上前一步俏生生的站着,不卑不亢的道:“商老太太此言差矣,所爲‘七出三不去’,是用來約束已婚女的,我諸葛紅繡與三少爺只是有婚約在身,並未拜堂成親,我何來‘善妒’何來搬弄‘口舌’,又如何說我犯了七出之罪”
紅繡稱呼上的改變,已經明顯的說明她的立場。從前是商少行沒跟老太太撕破臉,她瞧着商少行的面,當然要跟着叫一聲祖母。可如今老太太已經不顧臉面,她還有什麼好怕,大不了回繡妍樓去她過的更自在
院中衆人皆是不可置信的望着紅繡,在商府之中,老太太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哪有人敢當面質疑她的話
商崇宗抓着這一點不放,怒斥道:“放肆祖母的話你也不聽了”又瞪商少行:“行兒,這便是你口中所說的賢良淑德的好女?我們商府可要不起這樣的刁婦,進了門還不將你祖母先氣壞了”
商少行將紅繡攔在身後,他心中明鏡一般,所有人都是衝着他來的,紅繡只是被波及了。可他身爲男,如何能讓心愛的女在自己面前被人質疑詆譭?
商少行面無表情冷冷的望着商崇宗,一字一句的道:“二叔,我的妻是誰還輪不到你來說話這個家輪不到你做主”
“你反了,反了啊”商崇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老太太怒聲道:“這個家是我做主我說你必須要納藝嵐爲妾氏,否則,諸葛紅繡你也不用娶了”
老太太話音落下,所有人都驚訝的看着她。紅繡姑娘在府中地位多高人盡皆知,如今還沒進門,竟落得個下堂的下場?
姬尋洛怒極反笑,嘲諷的哼了一聲,對商少行說:“我算見識了,什麼叫做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們月夕比評結束了是吧?不少字”說罷竟然抱着肩膀轉身進屋去了。
一句話扔出來擲地有聲,讓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突,下人們不敢言語,可也有了各自的想法,老太太如今提出這一條兒,分明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老太太臉上通紅,怒道:“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江湖人果真都沒什麼規矩”說了這一句似乎是找足了場,又瞪向商少行,“藝嵐你到底娶是不娶”
商少行微笑着道:“祖母今日大張旗鼓的來,就是爲了逼婚的?”
商崇宗指着商少行罵道:“行兒你也太沒規矩了怎能如此跟你祖母說話這次的生意你怕二叔出風頭,不讓我做也就罷了,到了祖母這裡,你竟然最基本的孝道都忘記的一乾二淨,我看你是被妖女給迷惑的糊塗了”
“二叔,我怕你出風頭?你別忘了,商府乃是先父一手獨創,到如今我繼承家產也是本分,我以家主身份說一聲‘不同意’還容得下旁人質疑?”
“你”
見商崇宗被商少行一句話噎的沒了詞兒,老太太怒急的道:“行兒好,就算你說的在理,你爹的產業你繼承,你說了算,我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畢竟還是你的祖母,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孃去了,我有沒有權利給你安排納妾?”
商少行抿脣,“確實有,可是我……”
“好”老太太朗聲道:“既然你也承認有,那藝嵐你是非納不可待她守孝期滿,你就先娶她進門”老太太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紅繡。
商少行氣結,“若是我不娶呢”
“不娶?”老太太看了眼二兒,隨即道:“祖母給你納妾,完全是爲了咱們商家的香火着想,你瞧瞧諸葛紅繡的身,能爲你生兒育女嗎?弱的一陣風都吹的走你要是繼承家主之位,那這個妾你就非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