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多謝你了。”紅繡同樣滿面笑容的道:“先請坐下說話吧。”
“婆子我站着回話就成,姑娘可莫要折煞我了。”趙貴家的臉上堆笑,頰邊肥肉險些擠出二兩油來。坐下?她敢亂坐嗎“傻子”如今是府裡的紅人了,別前腳讓她坐,後腳給她挑個錯處重罰了她,到時候她找誰說理去。
紅繡看她緊張到不行,好笑的搖搖頭,略微收了些氣勢。給梅妝遞了個眼神兒。
梅妝會意的上前,扶着趙貴家的親熱的道:“嬤嬤坐下吧,否則不是外道了?我家姑娘最是心軟的一個,瞧着您站着說話她心裡也不舒坦啊。坐吧,坐吧。”
趙貴家的盛情難卻,摸不透紅繡的想法,只能緊張的在下手位上挨着椅子貼了個邊兒,也不敢坐實了,肥墩墩的身子半蹲半坐,比方纔站着還累。
紅繡看的明白,也不好說破,看着趙貴家的如今小心翼翼,當初累下的怨氣消散了大半,只道:“梅妝,給嬤嬤上茶。”
“是,小姐。”
梅妝爲紅繡和連翹續杯,又給趙貴家的上了茶。
趙貴家的連連道謝,捧着胎質細膩的上好青花瓷茶盞覺得有些落差,傻子如今都做主子了,世道變的怎就如此快。品了一口,吃出是上好的龍井,脣邊笑容實在了一分。
“姑娘,我讓丫頭婆子們進來?”
紅繡懶洋洋的點頭,“也好。”
不多時,趙貴家的將四名丫鬟四名婆子帶進了門,在紅繡面前站了一橫排。衆人行禮齊聲問候:“見過姑娘。”
紅繡站起身來,捻了帕子沾沾嘴角,仔細打量八人一番,道:“你們都會些什麼?可識字嗎?。”
“回姑娘的話,奴婢白玉,會做竈上的活,納鞋底,縫補衣裳還有刺繡也會些,不識字。”
“奴婢小綠,不認得字。”
“奴婢丹煙,識幾個字,會做些茶點。”
……
紅繡聽着她們一一回話,最終留下丹煙和另一個叫凡巧的,倒是美貌伶俐的白玉沒有留下。婆子也留下兩人,皆爲瞧着本分且精於竈上活計的。其餘的人則叫趙貴家的帶了下去。
臨出門前,紅繡示意梅妝拿了銅錢塞給趙貴家的,“大熱天的還勞煩你跑一趟,這些小錢留着吃茶散散熱氣,旁日得了閒就來蓮居逛逛吧。”
趙貴家的得了錢,笑逐顏開的點頭:“多謝繡妍姑娘,我先下去了,待會兒還要給管事的回話。”
梅妝出去相送,紅繡瞧着面前的四人,微眯了杏眼淡淡的道:“蓮居人少,活兒也不多,夫人是好講話的,我平日要忙着繡月夕評比的繡品,還要出府去忙繡妍樓的事兒,需要你們伺候的時候也不多。但是在我這兒,就要守我的規矩,若是瞧不上我們母女對我孃親不敬的,或者有誰進來之前存了攀高枝兒的心,那趁早說於我,我送了你們出去。”
紅繡一番話說的嚴厲,她向來喜歡敞亮做事,今日將道理擺出來,他日有人犯錯也好罰的分明。雖說她思想裡沒有階級觀念,但生活在階級觀念分明的社會中,想要不被人欺負,必須要學會利用手中的優勢。
丫鬟婆子均想不到瞧着嬌嬌弱弱的姑娘家竟如此厲害,早在頭些日子採買進府曾聽許多人私下裡傳言,說繡妍姑娘其實是老爺的外室女,本抱着的輕鄙之心,如今被她幾句話唬去了一半,忙行禮應道:
“奴婢們不敢。”
“都聽繡妍姑娘的吩咐。”
……
紅繡滿意的點頭,又道:“留下來的,就得分清楚誰是你們的主子,若讓我瞧見誰吃裡爬外,誰專門挑唆事端不會本分做事的,到時可別怪我撕破了臉皮做事,不給你們留體面,當然,跟着我也斷不會叫你們吃了虧去,旁日好吃好用的我也會想着你們,若是誰有什麼事兒了也儘管來跟我說,院子裡統共沒多少的事做,你們做完了活兒該玩玩該鬧鬧,只要不吵到我繡活即可,聽清楚了不曾?”
“清楚了。”
“好,梅妝,你先帶他們下去領了活安排下住處吧。”
“是,姑娘。”梅妝跟紅繡的時間最長,如今儼然是個“小管事”了,小臉上笑容都燦爛了許多,回身帶着丹煙、凡巧及韓、馬二位婆子出了們去。
紅繡端起茶盞又抿了一口,回頭的功夫瞧見連翹端坐一旁蹙眉不語的樣子。
“孃親,您怎麼了?”
連翹回過神,搖搖頭,有些不自在的笑着:“繡兒,娘許就是個窮命,如今吃得好住得好,還有人伺候着,我卻渾身都不得勁兒,尤其是方纔,見了她們,倒讓我想起曾經來。”
紅繡瞭然的笑起來,道:“娘,您莫要想太多了,進了咱們院子,總好過到別的院兒去不是?咱們也不會刻意苛待他們,只要他們本分做事,我絕不會找他們的茬。您放寬心,好好的做您的‘連夫人’便是。”
說到此處,紅繡眼含深意的看了連翹一眼。
連翹被揶揄的紅了臉,乾咳了一聲,岔開話題道:“繡兒,方纔那個叫白玉的丫頭我瞧着不錯,手巧心靈又漂亮,怎的不留她?”
紅繡笑着起身,走向窗邊的花繃子,道:“她進了門兒眼神先露出鄙夷,言語間自信的過了頭,加上一張利嘴能說會道的,如此傲氣的人,我怕她對娘不敬。”
連翹一怔,想不到竟有如此細微之處被她漏看了。
“那凡巧呢,我瞧她也很是能說會道啊。怎留下她?”
“她不一樣。”紅繡從繡花簸箕裡選出絲線,一面熟練的穿針一面慢條斯理的說:“她方纔說話不講究邏輯,抓不住重點,顯然是個沒心沒肺又愛講閒話的話癆,諸葛府里人多口雜,有了這樣一個人,咱們的消息也能靈通點不是?丹煙就不同了,說話有分寸,又一身沉靜氣質,瞧着該是個辦事穩妥的,梅妝雖然忠心,可性子到底太天真了,若能將丹煙培養出來,她們兩個性子也能互補,算是我的左膀右臂。”
連翹啞然,想不到選個丫頭還有如此多的講究,她怎麼完全想不到。望着紅繡忙着繡帕子的纖細身影,連翹嘆了一聲,女兒比她強悍,她深感欣慰,可保護不了女兒,反而要紅繡來護着她,她又覺得懊惱。
在大戶人家中生存,她的那點魄力和心智顯然不夠,回想當年,若紅繡不是癡兒,再或她生的是個小少爺,老爺收了她做姨娘,到如今說不定她已經被破害死了。思及此處,連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繡妍樓的活放不下,頭些日接了一摞的單子,到今日還沒有繡完,諸葛家月夕節評比的繡品也要她準備,連續兩日紅繡都沒睡好覺,皆寅時睡下,辰時末便起身,兩日下來黑眼圈兒都出來了。
連翹瞧着心疼,可也沒其他法子,原先沒回諸葛府的時候洛尋時常跟着,給紅繡備些藥膳滋補,現下他們回諸葛府了,洛尋也不知所蹤,無法,她只能親自下廚,跟韓婆子馬婆子在小廚房裡給紅繡燉些補湯。
正在小廚房裡忙活着,突聽得院門前傳來凡巧的聲音:“繡妍姑娘,連夫人”
連翹忙來到院當中,食指在脣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慌慌張張的做什麼,繡兒纔剛睡下不久。”
凡巧原是沒心沒肺的性子,所幸紅繡挑中了她,否則到了旁的主子房裡早就死過千萬次了,如今在連翹跟前收斂了些,行禮道:“連夫人,纔剛我到後廚那去領蔬果,遇上大少爺帶着小廝往庫房去了,說是去領雲錦的什麼緞子,要送到咱們蓮居來,我這才急了,怕小姐頭沒梳妝不整的讓外人瞧了去說短嘴。”
連翹微笑着點頭,道:“你倒是顧着繡兒,得,丹煙,你隨我進去伺候繡妍姑娘起身吧。”
丹煙行禮:“是,夫人。”
紅繡早在凡巧莽莽撞撞衝進院子之時候就醒了,梅妝端來溫水給她漱口。連翹和丹煙進了門,三人聯手,將還迷瞪瞪的紅繡打扮了妥當,纔剛簪上最後一支兒頭面,院門外便傳來凡巧的大嗓門:“奴婢給大少爺問安。”
隨即是諸葛言然冷冷淡淡“嗯”的一聲,“繡妍姑娘呢?”
“我們姑娘……”
凡巧話音未落,廂房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紅繡身後跟着連翹還有梅妝、丹煙,一行人下了臺階。
見了諸葛言然,紅繡再不需行禮,只是略微點頭,道:“諸葛少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諸葛言然面上一貫存在的溫潤笑容仍在,可心中惱怒只有他一人知道,原先伺候自己的丫頭,如今與自己平起平坐,生氣又不能掐死她解恨。只得將目光掃向連翹,冰冷如刀若有實質,嚇得連翹哆嗦一下低了頭,諸葛言然心裡才略爲平衡。
紅繡看在眼中,惱在心頭,她怎會不明白諸葛少爺心中所想?
你越是不服,我還越是要讓你屈服
笑吟吟的扶着連翹的胳膊,紅繡語氣親切的道:“說到‘要事’,繡妍倒是給疏忽了,那日在門前,結識了大夫人和秋姨娘,也互換了見面禮兒,卻沒有騰出功夫來爲大少爺與我孃親引薦,這位是繡妍的孃親連氏。”他不是能瞪她娘嗎?她偏要他以晚輩之禮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