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漸漸合上,金佛重新移歸原位,粉塵激盪,再看不出絲毫痕跡。
“你們是什麼人?”戎赫驚問,卻沒有人迴應他。兩道黑影緊守着密室入口,渾身暴起的冷冽氣勢讓戎赫都心存忌憚。看着越來越混亂的場面,沐延承大笑不止。
“沒想到啊,如今子時將近,本王壽辰即過,竟然還有未露面的朋友,看來是本王怠慢了。”沐延承暗諷,見那兩人試圖推開菩薩金身,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不自量力。”
這佛像不僅重達千斤,歸位後還會有兩根手腕粗的百鍊精鐵橫扣在佛像與金蓮之間。除非找到機關打開那兩根精鐵,否則就算力氣足以推倒千金佛像,也打不開這密道入口。而打開密道的機關極其隱蔽,只有沐延承一個人知道,這也是他爲什麼不派人看守嘉禾堂的原因。
只是嘗試過一次,非影就看出了這密道口不僅是被金佛壓住那麼簡單。一旁的非央心急如焚的尋找着密道開關,懷裡那張密道機關分佈圖即使隔着衣服也灼燒得他胸口生疼。
原來,本來計劃的是他和非影進入密道,結果被戎赫一攪和,反倒是非音和非墨掉了進去。密道封閉得太過突然,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將分佈圖扔下去。密道內機關重重兇險萬分,只希望他們兩人不要輕舉妄動纔好。
“機關在哪裡。”見非央一無所獲,非影只能從沐延承身上下手。戎赫和沐容鈺聞言也都盯着沐延承,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幾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是何來歷,進密道又意欲何爲,但因爲有着共同的目的,兩夥人無言的站在了同一戰線。
沐延承看着沐容鈺和戎赫倒戈相向,心中一片悽然,面上卻不屑一顧。在他心裡,大丈夫頂天立地,豈能被情義所牽絆?所以,他裝作不在乎,也自欺欺人的以爲自己真的不在乎。面對兩夥人的軟硬兼施,沐延承始終噙着一臉冷笑。鬼門關他都闖過好幾次了,又如何會屈服在這羣鼠輩的淫 威之下?
很快,一個時辰過去了,沐延始終承守口如瓶,非央又將整個嘉禾堂翻了兩遍,仍舊沒有找到蛛絲馬跡。嘉禾堂外的打鬥已經暫停了,光頭們以沐延承作要挾,王府暗衛便不敢輕舉妄動了,只能在門口守着。僵持的壓抑籠罩着嘉禾堂裡的每一個人,誰都沒有發現,在嘉禾堂側窗處,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鑽了進去,並趁衆人不察躲到了菩薩金身背後。
“這是純金的嗎?”最先開口的是一個男人,爲了防止驚動嘉禾堂裡的其他人,只敢用氣息吐字。
“鍍金的吧!”在金佛背後到處摸索的女子低聲回答,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他們竟然在這麼緊張的時候討論這麼無關緊要的問題,當即正色道:“別玩兒了,快找。”
“你確定在這佛像身上嗎?”男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同伴問道。
“不確定。”女子坦言,手上動作卻沒有停。“不過既然入口是在這裡,想來應該不會離得太遠,否則如何操控?”
男子點頭,覺得對方說得很有道理,便繼續在佛像上摸索起來。然而他們已經把佛像摸了個遍,卻還是沒有找到機關或者類似機關的東西。
難道在那頂上?女子擡頭望着觀自在菩薩頭頂的玄冠,心裡犯起了嘀咕。想去摸摸看,卻踮着腳都還是夠不着,便將腳踩在了蓮臺邊緣的一片蓮瓣上。隨着她一腳踏上,那蓮瓣突然往下陷了幾分。女子心頭一驚,只聽得腳下傳來“咔咔”兩聲,面前的菩薩金身就開始向旁邊移去。衆人驚詫望去,只見一蒙面女子站在蓮臺上極力保持着平衡,而在她面前,是緩緩打開的密道入口。
錯打錯着,竟真讓她找着這開密道的機關了。一旁的男子臉上倒蒙着三角面巾,臉上除了驚喜還有大難臨頭的衰態。完蛋了,這麼多人,就算拿到東西之後又要怎麼逃出去?
太師椅上,沐延承震驚的看着大開的密道入口,不敢相信這密道竟被自己以外的人打開了。難道,這是天意?
密道既已重開,沐容鈺與影衛的聯合隨即自動瓦解。戎赫攜大光頭蓄勢待發,非影則在非央的掩護下逐步後退,與此同時,一批黑衣影衛從黑暗中走出來,與非央一起將非影以及身後的密道入口圍護成圈。沐容鈺等人大驚,他們竟不知對方在這嘉禾堂裡埋伏了這麼多幫手。沐延承稍稍從密道被人重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眼底的陰厲襯着嘴角的冷笑,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影衛……沐燿天那小子終於動手了。
“走,我讓人護送你們出去!”一把將開啓密道的女子拽下蓮臺,非影的聲音透着不容反抗之勢。儘管她蒙着面,但非影還是一眼就認出她是海棠。至於她的同伴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讓她去冒險。
“幹什麼你!”海棠用力掙脫非影的手再次躍上蓮臺,倒蒙三角巾的莫揚看得有些懵,一時間根本分不清這一羣黑得像影子一樣的人到底是敵是又友,只得愣在一旁。
重上蓮臺的海棠望了一眼非影,縱身躍下密道,莫揚一瞬猶豫後緊隨而下。非影大驚,從剛纔非音他們下去後已經得知下面有人落地後密道就會重新合上,當即跟着跳了進去。密道口緩緩合攏,非央見狀,迅速掏出密道機關分佈圖用飛鏢打了出去。就在密道口完全合上的前一刻,飛鏢帶着分佈圖落入了密道。
密道下,海棠和莫揚先後落地,見下面燈火通明,氣流通暢,兩人緩步往前,剛走出兩步就聽見身後又有人落地,海棠疑惑回頭,見來人是非影。而他剛落地,就有一物從上面落下來,最後被非影伸手接住。
“什麼東西?”海棠好奇轉身,作勢就要走過去看,非影大驚,“別動”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就看到海棠往前踏了一步。同一時間,牆壁兩邊傳來異響,海棠還沒反應過來就只感覺到被人猛得一拽,再回頭時,她剛纔所站的地方已經插 着一地的利箭。鋒利箭頭寒光鑠鑠,竟直接扎進了堅硬的石地。
海棠瞪大了眼睛,甚至都不知道這些箭是從哪裡射 出來的。幸好莫揚眼疾手快,不然非把她紮成刺蝟不可。
不遠處,非影也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你們聽我說,這條密道遵循輪迴之法,萬不可往後退,否則會觸動機關,兇險至極。”非影說着走向前方引路,同時展開手中的機關分佈圖。與眼前的道路一一對照後指向了最左邊的一條路。“走這邊。”
莫揚和海棠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非影手裡的機關分佈圖十分準確,幫着他們三人躲過了多處兇險的機關。可即便如此,海棠的右手還是受了傷。爲了幫莫揚擋開一支箭矢而被尾端的羽雉割了一條口子,流了不少血。
海棠的傷在莫揚心頭投下了一塊巨石。爲什麼她會提前給自己準備好退路?爲什麼她會奮不顧身的來救自己?甚至就在剛纔,他實在忍受不了自己的獨身脫逃去而復返,結果在角落裡找到被人打暈的她,她見到他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快走,這裡危險!
她總是那麼努力的讓他遠離危險,可是,他們才認識短短几天。她那張臉明明那麼陌生,可給他的感覺卻是如此熟悉。還有兩人之間的默契配合……就好像和她一樣。
可是,海棠怎麼可能是她……
“怎麼了?”見非影在一個岔路口前停了許久,海棠忍不住問道。聲音在狹長的空間裡久久迴盪,將莫揚從他自己的思緒中拉出來。莫揚愣了愣,也跟着把頭探向非影手中的機關分佈圖,只見圖紙上的兩條路上都畫着機關,但標註着該走哪一條的地方卻被戳了個洞。
是被定在飛鏢上時留下的。
“隨便選一條不就好了?”莫揚在看完分佈圖後說道。按照後面的路線描述可以看出,兩條路都可以通往最後的藏寶密室。
“不行。”非影一臉凝重。“這上面只有正確路線上標註完整的機關陷阱。”也就是說,如果選錯了路,就有可能遇見意料之外的陷阱或機關。他們已經領教過這些機關的厲害了,如果沒有機關分佈圖,他們甚至都走不到這裡。
莫揚不說話了,大家都知道非影的話意味着什麼,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那怎麼辦?”海棠也有些不安。
“我先去探一探這條路。”非影指着機關分佈圖上的一條直路說道:“如果無恙,我就叫你們過來,如果半個時辰後還沒消息,你們就走另一條路。”說罷,非影將機關分佈圖留給了海棠徑自往前走去。海棠伸手想攔住他,卻見非影已經走出好幾步了。
輪迴路,只進不退。海棠望向一旁的莫揚,在他眼裡得到了答案。接着,兩人大步跟了上去。
不聽安排的海棠和莫揚讓非影大爲惱火,但他們既已經走過來了,又不能退,就只有帶着他們一同往前走。依照機關分佈圖上的標註,三人順利來到了藏寶的密室。看來,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說是藏寶密室,實際就是密道盡頭的一間石室。前面設置了那麼多的陷阱和機關,這寶庫便連門都沒有設一道,想來也沒有必要。能闖過這條密道的人,恐怕也沒有什麼門能攔得住。
幾排比人稍高的紫檀木架呈四角包圍狀倚牆而立,中間放着幾口大箱子。箱子沒有上鎖,隨便打開一個都能看到滿箱子耀眼奪目的奇珍異寶。在其中一個架子上,海棠見到了那尊虹玉麒麟。雕刻精細,須爪畢現,栩栩如生,堪稱一絕。而縈繞在麒麟表面的溫潤光華呈絢爛的七彩之色,與卓越雕工相得映彰,堪稱絕世佳品,世間罕見。
“這尊虹玉麒麟是先帝御賜給南郡王的,應民間所傳,意爲許他世代王侯。”見海棠盯着那尊虹玉麒麟發呆,非影便上前講解道。
“怪不得!”海棠低嘆。怪不得沐容鈺說南郡王爺最寶貝的便是這虹玉麒麟。除去這尊麒麟本身的價值之外,這還是皇家許給他沐延承一脈的承諾。
“海棠你看我找到了什麼。”在另一邊翻翻找找的莫揚突然激動的喊道,海棠聞言大步奔過去,只見他掌心盛着一顆半透明的凝脂球,大小約有一握,湊近了可以看到凝結在裡面的尖刺和類似毛髮一類的東西。
是覆狸子。
“太好了。”海棠喜不自禁,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荷包將覆狸子裝了進去。一旁的非影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待海棠和莫揚不注意的時候,將假的覆狸子放進了盛放覆狸子的錦盒。
“咱們走吧!”拿到了想要的東西,海棠也就不再停留。對她來說,不管是那些奇珍異寶還是那尊虹玉麒麟,都不值一提。她要的,只是這顆覆狸子而已。
莫揚倒覺得放着這麼多的寶貝不拿有些可惜,但見除了海棠之外還有別的人在,不願意丟了男人的面子,也就什麼都沒說,只是偷偷順走了一物。
“你們從這裡上去就能找到出口,後面已經沒有陷阱了。”非影指着石室一角的石階小路對海棠說道,自己卻沒有要一起走的跡象。
“你不跟我們一起走?”莫揚驚訝的問道。
“不了,我還要去找人。”非影可沒忘記至今不知所蹤的非音和非墨。這一路過來都沒碰見他們,他的心就一直懸着從未落下。
海棠想起之前躲在嘉禾堂側窗外曾看到有兩個人進了密道,現在又聽非影這麼說,便猜到那兩人應是影衛成員。
會是非音嗎?
海棠雖然擔心,卻並不打算跟非影一起去。她和莫揚能力有限,面對這密道里的陷阱機關,且不說幫忙了,說不定還會拖非影的後腿。所以海棠只是叮囑他小心,再把機關分佈圖給他,之後就和莫揚一起沿着石階走了上去。
石階的盡頭封着一塊鐵板,很重,莫揚和海棠一起發力也無法將其推開,便想着會不會還有機關。終於,在莫揚的一番摸索下,終於在石壁上找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鐵環。輕輕一扣,頭頂的鐵板便自動打開了。莫揚率先探出頭去,發現這出口竟然就設在嘉禾堂佛像前的桌子下,與入口的距離不過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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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冒着丟命的風險在密道里繞了那麼久,竟然就爲了這兩步距離。隨後出來的海棠見了也忍不住唏噓,心想這沐延承還真是會折騰。
一想到沐延承,海棠突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咦?那些人呢?”
佛前蓮燈輕搖,整個嘉禾堂也隨之忽明忽暗。四周靜謐無聲,整個嘉禾堂只有她和莫揚兩個人,而之前的沐延承、沐容鈺、戎赫以及那些個暗衛、光頭、非央和影衛,此時皆已不知所蹤。
經海棠一提,莫揚也覺得奇怪。按理說來,沐容鈺沒有得到詔書怎麼可能會離開?還有沐延承,他雖然被擒,但他的大批暗衛都在外面嚴陣以待,沐容鈺等人想要脫身哪兒有那麼容易?
定了定神,莫揚隱約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果不其然,他們剛準備往外走就有一大波人從門兩邊衝過來將他們堵在了嘉禾堂內。
領頭的竟然是沐延承。
“怎麼?見着我是不是很意外?”沐延承得意的大笑,犀利的目光中隱隱透着獵人捕獵時的狠戾和趣味。莫揚和海棠不約而同的生出了誤中圈套的感覺,可是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沐延承不是被綁了嗎?還有影衛,非影他們還在密道里,影衛沒理由會撤離。
“別琢磨了,小妮子,雖然你有些小聰明,但還差得遠呢!”沐延承見海棠鎖眉冥思,言下盡是嘲笑。海棠不答話,已經做好了惡戰一場的準備。沐延承回頭看了眼微微泛白的東方,知道天快亮了。負手後退,沐延承一臉輕蔑,這兩個小崽子還輪不到他出手。“來人,給我拿下!”
輕描淡寫的吩咐完畢,沐延承轉身佛袖而去。他一走,王府暗衛當即一擁而上,海棠和莫揚分頭迎上,各自爲營。
“完了完了完了,要交代在這兒了!”莫揚敏捷的避過暗衛的襲擊,應付起來遊刃有餘,得了空嘴裡便叨叨個不停。與他相比,海棠就顯得吃力多了。手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滲血,又疼又癢甚是惱人。
“走都走了還回來,你賴得着誰?”好不容易得了個空當,海棠當即反脣相譏。暗衛的攻擊瞬間即至,她側身避過,再次全心投入戰鬥。
雙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勢衆,再打下去就算沒有被抓,也會被活活累死。莫揚見海棠愈加吃力,趕緊動起了腦筋爲二人尋求生路。
現在的局面是,王府暗衛仗着人多,把嘉禾堂大門給堵得死死的,顯然是想來個甕中捉鱉,莫揚和海棠被困在人牆中間,根本無法靠近大門。出不了門,一切都是枉然,所以當務之急是把戰場轉移到院子裡去。到時候地勢開闊了,他就可以憑着輕功帶海棠溜之大吉。
可是,怎麼讓這羣死腦筋的人去院子裡呢?
“就這麼幹!”靈光一現,莫揚計上心頭。現在只要海棠能懂他的意圖,那他們就出逃有望了。
“喂,我頂不住了,先帶詔書走了,你自己保重吧!”突然,莫揚扯着嗓子大吼了一聲,話雖然是對海棠說的,卻是爲了引起王府暗衛的注意。果然,一聽到‘詔書’二字,那羣暗衛頓時一怔,紛紛轉向莫揚。而莫揚在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已經躍上了一個暗衛的肩膀作出逃跑之勢,大半暗衛蜂擁而至,反之,圍攻海棠的暗衛瞬間驟減。
就在這個時候,莫揚朝海棠送去一個眼神,示意她往外跑。
僅是一瞬,莫揚身影便被暗衛給淹沒了。海棠找準時機,順利衝出了嘉禾堂的大門。匆匆回頭,只見一卷軸樣的物件從嘉禾堂裡扔了出來,海棠躲過兩個暗衛的阻擊飛身接住,縱身一躍上了房頂。
“我先把詔書拿走啦!”房頂上,海棠故技重施。詔書易手,暗衛便又換了圍攻對象,莫揚得以脫身。就這樣,兩人憑藉完美的默契配合衝出了暗衛的包圍。沐延承氣急敗壞的從樂道堂追過來,本想施展拳腳親手將那兩個崽子擒住,卻不敵莫揚的輕功,最後只能眼看着莫揚攜海棠消失在遠方。
東方,啓明星漸起,黎明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