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凝離開嘉和殿不久天就亮了,接連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也終於有了減弱的趨勢。隨着東邊朝霞的出現,御城迎來了久違的大晴天。陽光遍灑大地,整座城都彷彿重新活過來了一般。然而,沐紫凝的心卻始終沉甸甸的,就像壓滿了沉重的石頭。
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早已經超出她的承受範圍。雖然解開不少困惑,卻沒有讓她感覺到絲毫的輕鬆。壓在她肩頭的膽子越來越重,她真怕自己扛不起那麼重的責任。
幸好,還有莫揚,莫揚還陪在她身邊。並且這一次,她不需要再從他身邊逃走,更不用擔心他會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主動拋棄自己。如今的沐紫凝,已經沒有秘密瞞着莫揚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救出太子,再助他登上帝位。然後她就和莫揚回到鷺灣去,安安靜靜的等待孩子的降生。
沐紫凝已經規劃好了未來的日子,甚至在睡覺的時候,她還夢見了莫揚曾經帶她一起暢想過的未來。院子裡架着鞦韆,鋤了那些蘆葦,種上各種各樣的花兒……然而,夢終歸是夢,嘈雜的聲音就讓夢破碎了。
有些不悅的從牀上爬起來,沐紫凝隔着門都能清楚的聽到門外的爭吵。細細辨認下,她聽出爭吵的人是莫揚和非央,其中還夾雜着非音的聲音。這倒是奇了,莫揚怎麼會跟非央吵起來?
“你們在吵什麼?”穿好衣服下牀,沐紫凝拉開門問道。惺忪的睡眼還不太適應如此強烈的光線,沐紫凝自然地擡起胳膊去擋,卻被猛地推回了屋裡。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站在屋裡了,面前的莫揚背抵着門,一臉的氣憤。
“怎麼了?”沐紫凝還是一頭霧水,隱約聽見門外的非央好像在罵着什麼‘自私、不識大體’等言論。滿心疑惑的詢問莫揚,然而莫揚卻不回答,反而用手將她的耳朵捂了起來。看他嘴巴一張一合的,應該是在讓她別聽。
被捂上耳朵之後,沐紫凝確實就聽不清楚非央的聲音了,但卻讓她察覺到了些許端倪。認真的望着莫揚的眼睛,沐紫凝一字一句的問道:“宮裡又出事了嗎?”
好奇怪,耳朵被捂上之後自己的聲音反倒更清楚了。沐紫凝相信,莫揚也聽清楚了她在說什麼,他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她猜對了!
頹然的將手垂下,莫揚沒想到沐紫凝如此敏感。又或者,是真有父女連心一說。
“怎麼了?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沐紫凝故作無謂的追問莫揚,聲音卻已經開始顫抖。會是父皇嗎?難道……“是父皇駕崩了嗎?”
“沒,沒有,只是……”莫揚趕緊否定,卻欲言又止。要告訴她嗎?可是她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她只是一介女流,本來就不該摻合國家大事。更何況,她還懷着身孕。
“只是什麼?”沐紫凝繼續刨根問底,一顆心早已擰成了麻花狀。然而,就在她等着莫揚回答她的問題時,莫揚突然將她攬進了懷裡。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沐紫凝的大腦一片空白。
“沐紫凝,跟我走吧!我們回阜陽,回鷺灣,帶上大寶和小奕,再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姓埋名過這世間上最普通的生活好不好?也許我這輩子都給不了你富貴和權利,但是我保證,我一定盡我所能讓你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我可以種田,可以打獵,甚至可以上街賣藝,只要離開這裡,我保證每一天都讓你過得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莫揚激動的說着,圈住沐紫凝的手臂也越收越緊。明顯的痛感從莫揚的手臂下延伸開來,沐紫凝卻是哼都不哼一聲。眼窩裡盪漾着笑意,但很快就被無奈所代替。
肯定是出事了,所以莫揚纔會這麼迫切的想要帶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她怎麼可以就這樣走掉呢?她答應過父皇,要幫太子哥哥守住皇位的!
“真想跟你走呢!”伸出雙臂反擁住莫揚,沐紫凝極盡依戀的將臉貼着他的胸膛。莫揚的身子一僵,沒有再說話。他知道,她說的是真心的。但是也是從這句真心話裡,他知道了她的答案。
是啊,她想跟他走,可是,她不會跟他走……起碼現在不會。
自嘲似的笑了笑,莫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他竟然想阻止沐紫凝多管閒事。呵呵,想當初他之所以會和她攪在一起,不就是因爲她多管閒事的跑過去調查少年失蹤案?不是從一開始,他就給她打上了多管閒事的標籤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怎麼可能奢望沐紫凝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離開?
該說她熱心?仗義?孝順?一身正氣?還是……說她傻呢?
“唉!”無奈的嘆了口氣,莫揚低着頭將腦袋埋進了沐紫凝的脖頸。“宮裡出事了。沐錦基率衆逼宮,把你父皇軟禁在了嘉和殿。非影被擒,生死未卜,影衛損失慘重。非墨現在在宮裡打探情況,非央說……要你去主持大局。”
“非影被擒?”沐紫凝聞言大驚。“憑他的身手,宮中誰能擒得住他?”
“狼蛛那個湮公子啊!”莫揚回答,慢慢將現在的情況分析給沐紫凝聽。“也不知道那個宣妃娘娘哪來那麼大的本事,竟然能把狼蛛的人當自己手下人使喚。沐錦基現在有狼蛛從旁協助,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弄的朝堂上下是人心惶惶,刑部尚書、禮部尚書因爲堅定擁護太子,一夜之間全家被滅。”
“什麼……”聽完莫揚的話,沐紫凝異常震驚,實在沒想到沐錦基竟有那麼狠毒的心腸。還有宣妃娘娘,沐紫凝一直以爲狼蛛對她緊咬不放是受朱令瑜所僱,所以哪怕昨天在夜談時從朱令瑜口中瞭解到一直是宣妃在拿錢讓她可以驅使狼蛛,她也還以爲狼蛛與她們只是僱傭關係。可是現在看來,肯定不會是那麼簡單。
沐紫凝永遠都不會忘記鷹熦所說的‘四萬兩’,鴛鴦的一條命就是四萬兩,沐錦基母子倆得是多有錢才能像使喚自己人一樣使喚狼蛛?
“非央怎麼說?”沉默半晌後沐紫凝纔開口,在想起非央讓她主持大局時又是一愣。“讓我主持大局……論才智謀略,我哪裡比得上他?這個時候應該靠他拿主意纔是啊!”
沐紫凝說着就要開門出去找非央問個清楚,莫揚卻抱着她不肯鬆手。
“他說是叫你主持大局,其實是想讓你出面求助你外公。沐錦基有狼蛛在旁協助,可謂是所向披靡。影衛經昨晚一役後元氣大傷,部署在外的人又不能馬上趕回來,也就無法與狼蛛抗衡,他這才把主意打到了你外公頭上。”
“外公?”沐紫凝輕聲呢喃着,突然想到了昨天青衣帶去救她的那羣弓弩手。
那確實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如果有他們助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她並不知道鮫尊現在何處啊!更何況,她並不想與鮫族扯上太多的關係。
她想當個平凡人……
莫揚一眼就看穿了沐紫凝的心思,自然不會勉強於她。然而就在此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並伴隨着非央的聲音。“公主,現在只有你能力挽狂瀾了。主上被囚,處境甚是危險,我們必須馬上抑制住九皇子的反叛勢力。若是主上不肯將帝位傳給他,誰也料不準沐錦基會不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更何況太子和非影還在他們手裡,他如果要威懾羣臣殺雞儆猴,定會第一個拿太子殿下開刀。如果太子殿下有個三長兩短,這沐家的江山……”
非央的話還沒說完,門‘吱嘎’一聲開了。沐紫凝站在門口,因爲沒有休息好,臉色顯得有些憔悴。可是她的臉上,卻寫滿了堅定!
莫揚站在沐紫凝身後,眼底滿是無奈。非央略帶歉意的望了他一眼,側身讓到一旁。“公主,咱們現在……”
“我試試這支焰火吧!”沐紫凝說着,從懷裡掏出昨晚去見沐燿天之前鮫尊給她的那支焰火,非央見狀趕緊遞上吹燃的火摺子。
點燃焰火,只聽得一聲尖銳的破空之音,一抹藍光直衝天際,最後‘啪’的一聲炸開。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這抹光並不算明顯,但是最後炸裂的那個聲音卻震顫了所有人的耳膜。沒想到這麼小的一支焰火,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好厲害!”非音被那一聲驚得心肝兒都在打顫,撫着胸口真心嘆道。然而除了她之外,另外三人卻是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麼明顯的信號火焰,沐錦基的人不可能察覺不到,看來,他們不能留在這裡了!
“青衣呢?”沐紫凝問道,突然意識到青衣昨天隨她們一起去了嘉和殿,但是好像沒有一起回來。
“昨晚在嘉和殿外她說有事,就先走了!”非音如實回答。
“走了?”沐紫凝微微蹙眉,當即作出安排。“非音,你去找非墨,問問現在的情況。非央,你想辦法去一趟牢裡,探一探關押太子的準確位置。今夜子時,到這裡來會合!”
“那你呢?”非央反問。
“我跟莫揚留在這裡等……咳,等我外公,要不然他來了找不着人!”沐紫凝頓了頓才說出‘外公’兩個字,顯然是還不太適應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至親。
“可是……”非央自然是不放心的。剛纔那支焰火肯定會把九皇子的人引過來,到時候如果湮公子來了,那他們怎麼辦?
“放心吧,我一定保她安全!”莫揚緊握着沐紫凝的手一臉自信。別的他不敢說,但要論腳底抹油的功夫,恐怕是非央也及不上他。
“可是你身上還有傷……”非音提出異議。就在幾人僵持不下時,由上百精兵組成的圍剿隊伍已經分好幾路朝這邊聚攏而來。
深宮雀閣上,抹濃妝裹華服的宣妃樑堇居高臨下的睥睨着滿目恢弘壯麗,豔麗如血的紅脣勾起一抹冷笑。
沐燿天,你欠我的,也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