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府門前的紅楓業已鋪就了厚厚的一層。
沒有人清掃,人走在上面,便發出“咯吱咯吱”地響聲。
鳳楓華剛走到門口,便瞧見鳳九正領着一個人急匆匆地往府裡走。
她緩步迎了過去,奇怪地看一眼那人,才轉向鳳九。
弄影詢問:“鳳管家,小姐問,您這麼急,是出什麼事情了麼?”
鳳九朝鳳楓華行了一禮,他身後的人也跟着行了禮:“小姐,沒什麼事。這是要去書院麼?”
鳳九慈和地笑笑,臉上是多年來的波瀾不驚。
鳳楓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鳳九身後跟着的人,點點頭,讓開路來。
“那小姐照顧好自己。老奴還有事。”
鳳楓華又是溫和乖巧地輕輕點了頭。
鳳九領着那人急急離開,步履一如方纔那般急切。
鳳楓華不解地皺起了眉,卻沒有急着詢問。
目送孫大夫上了馬車,鳳楓華才走上了自己那輛招搖的馬車上。
靈犀依舊充當車伕的角色,四平八穩地趕着馬車離開鳳府門前那條獨特的紅楓林。
走出老遠之後,鳳楓華才吩咐:“一會兒你們去查一下,那人到底是誰?九叔那般急切,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弄影和鳶鸞答應一聲。
明德書院門口,一如既往地人潮涌動。
院長季明德仍舊帶着自己的女兒和最得意的弟子站在門坊下,迎接着書院中的莘莘學子們,十多年如一日,雷打不動。
弄影扶着鳳楓華下了馬車,朝院長行禮。
季明德關切地看着這個不會說話,卻獨獨得袁先生誇讚的學生:“楓華,身體可好些了?”
鳳楓華溫和一笑,打了手勢。
弄影解釋:“小姐已經好多了,孫大夫也同意了讓小姐來書院的。”
聽到這話,季明德也放了心。
孫大夫雖然年輕,但在瀲陽城中的名聲卻着實不低的。
他若是說“無礙”,那便代表真的是無礙的了。
教堂裡一如上次來的時候那般人滿爲患。
看着從來鮮少出現的薄言和南宮商等人,鳳楓華覺得自己聰明的腦袋好像變笨了。
這些人一年到頭都不會出現一次的,這次是怎麼了?
怎麼不到一月的時間,她就見了這些人兩次?
她下意識地看向薄言的頭。
薄言一見到她,頓時歡喜地跑了過來:“娘子,娘子,你終於來了!”
這一句“娘子”,頓時在安靜的教堂裡炸響。
如一鍋冷水,突然沸騰了起來。
南宮商皺起了眉,站起身走到鳳楓華的身邊:“薄言,請你自重!”
“咦?自重是什麼意思?”薄言一臉天真,歪着頭問鳳楓華,“娘子,你知道麼?”
鳳楓華突然有些後悔來書院了。
她這會兒還站在教堂門口呢,就被人堵了個嚴實,連進都進不去的。
薄言的腦袋,怎麼還沒好?
鳳楓華蹙了蹙眉,想要大叫一聲,發泄一下心頭的鬱悶,卻無奈自己是個啞巴,只得往後退去。
海晨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從門前經過。
一眼便瞧見了被人圍在中間的倩影,眼中一喜,擡起腳就要過來。
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麼,腳的方向一轉,低垂着頭,直直離去。
鳳楓華奇怪地看他一眼,沒有多做理會。
弄影將鳳楓華護在身前,鳶鸞抱着鳳楓華的書箱卻早已被擠出老遠。
“表姐!哎呀,你們讓讓!我表姐都要被你們擠扁了!薄言,你讓開!”
蘇箏撥開人羣,用力往鳳楓華身邊擠去。
在一衆男子中間,她竟能暢通無阻。
很快,她便擠出一條路來,將鳳楓華迎了進去,指着周圍又要圍過來的人,警告道:“你們要是再敢圍過來,小心本小姐的拳頭!”
說着話,朝衆人揮了揮自己的拳頭,表示自己並不是說笑的。
鳳楓華無奈,這丫頭當真是將自己當成男人了麼?
感激地朝蘇箏笑笑,緩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做好。
鳶鸞總算擠了進來,將鳳楓華的書箱放下,卻不放心將鳳楓華留下來。
方纔的場面實在太過嚇人了!
弄影也是一動不動地站着,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人。
蘇箏拍拍自己的胸口:“弄影,鳶鸞,你們出去吧!表姐這裡,有我照顧呢!”
弄影垂首,看向鳳楓華。
見鳳楓華點頭,這才帶着鳶鸞出了教堂。
薄言又擠了過來,坐在鳳楓華的身邊,拉着她的手:“娘子,我聽說你生病了,爺爺不讓我去看你,你好點了麼?還疼麼?”
澄澈的眸子中再沒有往日的桀驁,恍惚在眼前的不是以往那個邪肆的男子。
鳳楓華怔了怔,抽回手來,僵硬地笑了笑。
蘇箏推開薄言:“薄言,你快讓開!這是我表姐,不是你娘子!你還沒有娘子呢!等你爺爺壽辰的時候,你纔會有娘子的!”
薄閣老要在壽宴上爲孫子選妻子的消息,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薄言卻不滿地嘟起嘴:“我不管!你不許搶我娘子!”
鳳楓華很想扶額嘆息。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
一個肖戟,莫名其妙地纏上她,呆在她的院子裡就不走了!
如今又一個薄言,傻了就傻了吧,居然口口聲聲叫她“娘子”,她真懷疑,這丫的到底是不是真傻!
見鳳楓華的臉色很是難看,蘇箏輕輕拉拉鳳楓華的衣袖,湊到她耳邊悄聲解釋:“表姐,你別生氣。薄言這傢伙也不知道怎麼了,就上次他回來那天,突然就傻了。之後有好幾天沒來了,誰知道今天居然又跑來了。”
鳳楓華挑了挑眉,眸底帶着懷疑的光。
薄言呆呆傻傻的模樣,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若說他果真傻了,鳳楓華心底卻又是不信的。
古人便常言“禍害遺千年”,像薄言這種禍害,該是要遺萬年的,老天爺怎麼可能讓他現在變傻呢?
第一堂仍舊是袁夫子的課。
鳳楓華卻沒有聽進去多少。
她始終在想着,薄言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的問題。
南宮商偶爾回過頭來,她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薄言的身上,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原本溫柔的眸子中,漸漸凝聚起一層寒冰。
一下課,袁夫子剛出門,南宮商便已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來:“華兒,你的生辰快到了,今日回去,我便叫我爹去提親,如何?”
啥?!
鳳楓華仍在探究薄言的舉動時,南宮商這一句話無疑一聲驚雷,炸得鳳楓華一陣外焦裡嫩,半天回不過神來。
轉眼,便是南宮商滿含深情的眸子。
其中的深情仿似能溢出水來,似乎要將人溺斃其中。
鳳楓華卻覺得一陣噁心,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無數女子愛慕至極的儒雅公子向她求婚,她本該興奮非常,受寵若驚的。
可是在所有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鳳楓華卻只是淡淡地瞥了南宮商一眼,垂首寫下一張字條,自然而然地塞到薄言手中。
塞完之後,她才意識到,如今的薄言早已傻了,哪裡懂她的意思。
正要將紙條收回,就見薄言捧着那張紙條,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南宮公子,你若有病,便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