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詔一出,朝野譁然。
雖說皇上已長大成人,親政是早晚的事,可太后這說歸政就歸政的,也沒給羣臣個準備,是不是太急了點兒?
何況那天在棲鳳宮,太后明明說,現在不會還政的。
當然,這一消息人盡皆知的時候,最意外的,還是北堂君青。
屠望尊不把皇后看在眼裡,她很清楚。
而只有姐姐親政,能管束得了皇上,纔會念在姐妹情份上,對赫連竹照顧幾分。
如今大權歸於皇上,他又不喜歡赫連竹,這不更陷她這個唯一的女兒於絕望境地嗎?
“擎哥哥,到底怎麼回事?姐姐聽政聽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對她來說,當然很突然,赫連擎做的事這些事,都是瞞着她的。
“怪只怪太后只信忠親王,早晚不得人心。”
赫連擎揚揚眉,不涼不熱的,眼眸卻另有深意。
不過,他這話就不怎麼高明瞭,屠羽卿一向耿直仁慈,古井國誰人不知,信他就不得人心了?
“四皇子?擎哥哥,你是說---”話至此,北堂君青陡然意識到什麼,“唰”一下變了臉色,“難道是你---”
“還有王公公,你也知道,忠親王一直在跟我們作對,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
他們不想死,所有隻有先下手爲強。
說這話的時候,赫連擎一臉理所應當。
在這個世上,誰好也不如自己好,誰活也不如自己活。
所以,他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死?!
北堂君青徹底傻了眼,“那、那那那……姐姐她---”
他們該不會連姐姐也殺了吧?
天哪,這太可怕了!
“放心,忠親王和太后都沒死,他們不會有事的。”
怎麼能讓太后他們這麼容易就死,因爲她和忠親王手上,還有他想要的東西呢。
“可是、可是……那、那怎麼辦?咱們女兒---”
難道擎哥哥做這一切的時候,都沒爲女兒想過一點點嗎?
北堂君青驚魂未定的,話都要說不出來。
“這個嗎,我心裡有數,竹兒也是,再說太后在宮中這些年,又指望先皇什麼事了。”
這話讓北堂君青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她跟一隻狠同牀共枕了十幾年,而她竟然一直不自知!
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有人嗎?來人,來人哪!”
北堂君墨拍着門,大聲叫。
但回答的,仍舊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寂靜。
不但王騰不曾再出現,就連屠望尊也沒有來看過她一眼。
難道他的心就那麼狠,爲了自己能夠親政,連自己母后是死是活都不顧了嗎?
“尊兒,尊兒,你怎麼能這樣!”
北堂君墨眼淚再一次流下來,臉上卻滿是自嘲地笑。
很好啊,她用了十六年的時間,含辛茹苦,養大的是什麼?
不但不是她兒子,依他如今的所作所爲,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開門,給我開門!”
她發狠似地砸着門,淒厲的叫聲撕裂了夜的黑暗,驚起無數飛鳥,撲愣愣飛向天際去。
“皇上,是太后的聲音!”
怎麼就那麼巧,屠望尊和秦俊炎從棲鳳宮前走過,聽到了叫聲。
“母后?”
屠望尊是直到這時候纔想起母后吧,聞言臉色一變,急匆匆奔進去。
“母后,是你嗎?!”
廢話,當然是。
不然,這棲鳳宮誰敢住。
“尊兒,是你嗎,你來了?!”
北堂君墨呆了呆,方纔驚喜至極地大叫,拼命想要拉開門,卻是不能。
“是誰把門鎖上的?!”
屠望尊拉了幾下拉不開,看到那把黑黑的大鎖,不禁大怒。
他氣母后專政,想要親政是沒錯,但不表示別人可以對母后這樣無禮。
難怪他一直沒見到母后人呢。
“回皇上,是王公公。”
秦俊炎抿了抿脣,這事兒皇上不應該不知道吧?
“他?”
屠望尊怔了怔,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王騰說,母后需要冷靜冷靜,原來是這個意思。
“尊兒,別相信王騰,他是想害你
!”
北堂君墨踮起腳尖,從窗格里看屠望尊,眼神痛苦而急切。
她只是想提醒兒子要小心,別上了壞人的當。
“王公公不會害兒臣的,如果不是他幫忙,朕也不能---”
屠望尊有些煩躁地解釋一句,又不想再說下去。
王騰這一手做得雖絕,雖大逆不道,但無疑是個釜底抽薪的好法子。
就讓母后在這裡冷靜一下也好。
“尊兒,你到底想怎麼樣?!”
眼見他還是不肯相信她的話,北堂君墨怒了,厲聲怒罵。
“兒臣就是要親政,兒臣不想母后什麼都管!”
屠望尊也怒了,狠狠揮着衣袖。
看看,母后到了這個時候還想管他,他什麼時候才能自己決定一些事?
“親政?還是爲親政嗎?”北堂君墨卻突然平靜下去,“好,尊兒,你要親政也好,哀家就讓你試試,守江山有多不易。”
瞬間明白了什麼,她笑了。
這一天一夜,她不是什麼都沒想過,就憑屠望尊自己,是沒可能鬧出這麼大的事來的。
她這個兒子雖說最近一段時間跟變了個人似的,但那也只是因爲她在處理刑傲雪這件事上,有失考量。
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何況他年紀這麼小,不可能有這麼深的心機。
何況,王騰昨晚說的是“我們”,就是說,還有別的人也參與了這場政變。
至於是誰,她不用問,應該很快就會知道。
“兒臣---”
屠望尊囁嚅着,對方畢竟是他母后,他不敢太過分的。
“母后好好休息,兒臣過幾天再來看望母后!”
匆匆扔下一句,他轉身就逃命似地離去。
如果母后要他打開鎖,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也許,過兩天,母后就會想通了吧。
“尊兒,你會後悔的,母后向你保證。”
北堂君墨笑笑,還真就上牀去休息,摒除腦子裡的一切雜念,很快便睡着了。
十年來,這是她睡得最輕鬆、最舒服的一晚。
終於志得意滿的王騰可算是真正揚眉吐氣、呼風喚雨了。
一朝看出北堂君墨對屠羽卿的情意已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王騰就已料到,他們早晚是勁敵。
因而跟赫連擎秘密商議幾次之後,他們便不動聲色地開始了動作。
赫連擎本就是沙場猛將,雖說這些國中維持着表面的太平,但他還是有幾次領兵徵,屢立戰功,將朝中軍權慢慢控制在自己手裡。
而王騰則暗中控制了宮中形勢,將各要處(除景巒宮)都安插了自己的眼線。
也難怪這場宮廷政變發動得雖很倉促,卻仍舊成功了。
“將軍,如今這朝中,可沒人能與你我抗衡了吧?”
王騰得意地笑,端起舉杯來。
面前桌上擺了幾樣精緻小菜,一壺酒,他兩個是在慶功是怎麼的。
“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等皇上醒過神來,沒準會跟我們鬧。”
赫連擎眼神很冷靜,因爲他很清楚,要控制住屠望尊,還有很多事要做。
“鬧去,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能鬧出什麼事來。”
王騰很不以爲然的,仰臉一飲而盡。
“還有忠親王,也是個麻煩人物,他在朝中一向有威望,暫時還不能動他,還有,最好能拿到他的兵符,那我們就不懼任何人了。”
赫連擎是好戰者,自然對兵符看得很重。
何況能夠調動京城十萬禁軍,他想做什麼都行了。
“這個嗎,去景巒宮搜一搜再說。”
王騰略一沉吟,站起身來。
“還有,忠親王身邊那個人,一併抓來問問。”
赫連擎說的是凝眸,至於楚醉,在婚配之後,去妻子那邊謀了個差使做。
“好。”
兩人這頓酒喝了好大一會,無非是商議今後如何控制羣臣之類的。
如此看來,他兩個比嚴禧祥鬧出的動靜,要大得多了。
那時候有屠羽卿這個救星,如今呢,誰有這個本事,再度力挽狂瀾?
怕只怕,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個人,運氣不會永遠那麼好的。
景巒宮裡,一片大亂。
凝眸站在牆邊,靜靜看着這隊侍衛拆牆挖地一樣地翻找着,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屠羽卿那日被當成刺客抓起來,她也很驚慌,卻很快平靜下來。
她諒王騰他們不敢殺屠羽卿,而要救人,則必須好
好想辦法。
“凝眸,快說,忠親王把兵符藏哪兒了?”
王騰指揮着他們找了一陣,仍舊一無所獲,早煩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王爺怎麼會交給奴婢來保管。”
凝眸笑笑,好像一點都不氣。
還是因爲她知道,氣也沒用。
“少裝蒜!忠親王對你那麼信任,不告訴你,告訴誰?”
王騰可是很會看人看事,屠羽卿對凝眸格外看重,誰不知道。
“王公公太擡舉奴婢了,奴婢只會聽王爺命令行事,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王公公,赫連將軍,你們要把王爺關到什麼時候?”
凝眸如水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兩個的臉,居然讓他們有種熱辣辣的感覺。
“……你問得着嗎?!快說,兵符在哪裡?!”
王騰多少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眉毛都豎了起來。
“如果你把兵符交出來,我們就把忠親王放回來,怎樣?”
一直不說話的赫連擎一開口,就要跟人家做交換。
“真的?!”凝眸驚喜莫名,那兩人才要喜,她又垮下臉去,“可奴婢真的不知道兵符在哪裡,不然,奴婢去問問王爺?”
耍我們?
王騰大怒,擡手就要打。
“好。”
赫連擎卻笑了笑,拉住了王騰,反正看這個樣子,從凝眸嘴裡也問不出什麼,就讓他們主僕見個面,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景涯宮天生就是用來關那些不是罪犯,但又不能給予自由的人之處。
先前是北堂君傲和薛昭楚,如今是屠羽卿。
做爲“行刺皇上”的兇手,他本來應該鎖鏈加身,被關到天絕牢的。
看來王騰他們的用意就是,把人關在這裡,問話方便。
“忠親王,看看這是誰來了。”
王騰當先進來,斜着個眼,不把人看在眼裡似的。
有句話“龍游淺水遭蝦戲”,堂堂親王被一個宦官和一個將軍囚禁,稱得上是天大的恥辱了吧?
但,屠羽卿神色平靜到叫人心慌,清清涼涼的目光在衆人身上一轉,又掉回頭去。
窗外那一樹玉蘭花潔白如雪,開得好不燦爛。
“喲,四皇子還真是沉得住氣呢,這兩天,他們沒有怠慢於你吧?”
王騰也不惱,大大方方地坐下。
“王爺,奴婢該死,守不好景巒宮,被人家翻個底朝天啦。”
凝眸很不好意思似的,低着頭絞弄着衣角。
“沒有什麼是必須守住的,除了你的命。”
屠羽卿語聲雖冰冷,這話說的可真叫一個窩心,凝眸立刻就神彩飛揚了起來。
“說的是!人活着才能享受樂子嘛,”王騰擊掌叫好,“不過,忠親王,如今她的命,可就掌握在你手裡了,你不想她死,是不是?”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騰才突然想到一件事:
原來赫連擎允許凝眸跟屠羽卿見面,就是爲了拿她要挾人的?
還別說,是個好辦法。
“王爺,王公公和赫連將軍非要跟奴婢要兵符,奴婢說不知道,只好說要來問王爺,王爺的兵符藏到哪裡去了?”
凝眸可憐巴巴地上前去,一臉的哀求。
“皇兄的護身符當年給了太后,你們又不是不知,至於本王手中的兵符,也早已一併給了太后,你們找我何用。”
屠羽卿揚揚眉,冷笑。
早知道他們不殺他,是爲了這個。
“太后?”
赫連擎眼睛亮了亮,低語。
“王騰,赫連擎,你們做這麼多事,真的只是想讓皇上親政?”
屠羽卿突然回頭,眼神銳利。
他又不是笨蛋,先前他兩個與他處處爲敵,他難道是傻子嗎,還什麼都看不出來。
不過,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兩個會這麼快動手,而且是假皇上之名。
“當然,忠親王,你是沒有看到,皇上親政了,有多高興,哈哈哈!”
王騰得意地大笑,笨蛋屠望尊,他很快就會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的。
“那麼,本王無話可說,只想提醒你們,想想嚴禧祥的下場。”
話落,屠羽卿閉緊了脣,臉色都有些發青。
到底,還是又走到這一步來了,有句話果然是不錯的,人這一輩子,就是在重複着不同的重複,如此而已。
如果一直重複的是一個錯誤,無疑是人這一生最大的悲劇。
凝眸無聲站在一邊,看着屠羽卿的側影,若有所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