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狠話

魯振謙聽說沈弋要見他,才跌落到塵埃裡的一顆心立時又高高地揚起來,站在門內精神煥發,哪有半點先前那副神不守舍的樣子?

落英這裡去往魯家,沈雁自然也知道了,她不知道沈弋究竟想怎麼樣,除了仔細留意也沒有別的法子。等聽說是讓魯振謙明早來修琴,她心下卻是瞭然了,看來讓魯思嵐這麼一逼,她也只能咬牙直面這件事,無論如何,既然她不想嫁去魯家,那麼能與他就此了斷也是好的。

但她終究又還是懸着一顆心,總覺得魯家這裡沒那麼好打發似的,魯夫人也不是個吃素的,前世裡沈瓔嫁到魯家後,弄得兩家關係都疏遠了。不過前世裡魯家也並沒有跟沈家怎麼樣,沈弋最終也還是嫁到了房家,因此事情究竟會如何發展還未可知。

翌日一大早,季氏便與魯夫人相約着去了相國寺。她們得遁例在寺裡用過齋飯纔回來。曾氏過門後還未出行過,陳氏便也伴着她一路前去。自己的表妹反成了嫂子,若是在從前,陳氏不定有什麼話好說,但如今竟是萬般的恬淡,不但樂見其成,在別的事上反而也看開了許多。

華氏因爲身子犯懶,並不想去,因而留在府裡看家。

飯後沈雁在正房跟扶桑她們窩在炕頭剪花樣子,福娘就進來附耳跟她說了幾句什麼。

華氏瞧見了,睨她們道:“鬼鬼祟祟地,又要做什麼呢?”

沈雁挪到華氏身邊,遂把昨日之事盡跟她說了。然後道:“現如今魯三哥已經去了長房,我讓人盯着,瞧瞧看會是個什麼結果。”

華氏聞言凝起眉來:“這弋姐兒也真是。”想想又住了嘴。她當初確是極喜愛沈弋的溫柔大方的。總覺得沈雁要是有她一半的溫順就好,但如今她卻越來越覺得她名不符實,倒是沈雁強過她許多,雖然看着鬧騰,但實則是最讓人安心的一個。

“我看她這婚事不定下來,留在府裡遲早是個隱患,這事若是鬧開。對你也沒有好處。”華氏嘆着氣。“過了年你也叫做十二了,過不得多久也會要提到婚事上頭,咱們好端端地可莫讓她給帶累壞了。”又道:“真是沒一個省心的。原先瓔姐兒那般,如今弋姐兒也這般。”

沈雁想了想,說道:“沈弋比沈瓔可不同,她到底有幾分腦子。不至於做些大家面上不好看的事。不過正因爲她比沈瓔聰明,倘若要做點什麼。也就更難察覺。”

華氏望着她:“那你打算怎麼樣?”

她順手拿了顆栗子剝着,說道:“我姐妹並不多,如果她只想嫁個好人家而已,我並不會阻攔她。畢竟姑娘家如果環境不順。也只有靠嫁人來改變未來。況且,這對咱們家也有利好的一面。就是我反對,我想父親也會支持她罷?”

華氏想了想。“事情會有這麼簡單?”

“我希望有這麼簡單。”沈雁攤攤手,“我並不想把每個人都當成敵人。如果她的目的只爲嫁得好,我也願她求仁得仁。”

那年華夫人她們上京之前,沈弋曾因爲沈宓對她予取予求而說過一番話,她的話裡充滿了對她的羨慕,並也強調着假若沈憲還在,她也會是被父親深深寵愛的明珠。可見她對於沈憲的亡故是很在意的,而她更在意的,恐怕是沈宓亡故之後對她來說境遇上所造成的落差。

至少沈憲死後,沈觀裕便將更多的期望付諸在沈宓一個人頭上,二房因此漸漸強大,而她也因爲沈憲的死搬離了沈夫人身邊,如果沈憲沒死,她也還住在曜日堂的話,那麼可想而知,當沈雁查出來沈夫人的陰謀並且施以反擊之時,沈弋一定會站在沈夫人這邊相助她的。

可是沈憲不在了,情況便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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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房與沈夫人對抗之時,沈弋不可能什麼也不知道,但她權衡之下,只能放棄支持沈夫人而選擇二房,因爲沈宓終究會成爲了沈觀裕的接班人,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而在朝堂越來越擁有人脈勢力的沈宓跟終將退幕的沈夫人比起來,當然更值得追隨。

原本兩廂都可以相安無事下去,沈雁也並不介意有個城府深但無害的姐妹,但她遇到了房昱,顯然可以爭取到更好的未來,房閣老如今還並不算很老,身爲國子監祭酒的房貫也後繼有力,房家是有實力的,到時候沈弋成爲了房家大少奶奶,房家沒有理由不幫着她扶持沈芮。

因爲到時接掌沈家的還是沈芮,房家把沈芮扶起來了,並不影響跟沈宓通好,反而是更多了個互利的選擇。所以沈弋的目的,說到底只是不想讓二房成爲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更不想來日被二房緊緊地扼住命脈。當她有了房家爲後盾,沈家二房便不可能一手掌控得了他們。

沈雁對她的心思已心知肚明,但她心裡除了失望,也有着一絲悲哀。

二房從來沒想過奪這份家產,如果當初不是爲了考慮到分家之後華氏難做人,二房這個時候已然另立門戶了。可惜沈弋因爲境遇的改變而太過於焦慮,她只相信自己手裡能抓住的,於是事情被她生生掰成了如今這模樣。

“我恐怕她就是嫁得好人家,也未必會就此消停。”華氏嘆了口氣,說道。

沈雁手下頓了頓,望着她:“那又如何?老爺在的時候沈家有老爺掌着,她一個出了嫁的孫女還能掀起什麼浪花來?老爺若不在了,咱們也就分家了,父親不是說順天府學那邊咱們還有處大宅子麼?到時候咱們搬過去,任他們怎麼爭鬥也不關咱們的事了。

“眼下還是母親那句話說的在理,不管嫁哪家,還是得讓她儘快定了婚事嫁出去,以免夜長夢多。至於她婚後怎麼樣,大家族裡少奶奶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她就是想要有什麼動作也有着不少顧忌。”

魯振謙到了沈家長房,一顆心已經狂跳得跟擂鼓似的了。

七八個月不曾得見,昨日又經歷那樣一番打擊,使得他臉上因爲激動而有些異樣的潮紅。

落英迎到門口,微笑行了禮,說道:“魯三爺來了,姑娘在天香閣裡等候爺呢。”

魯振謙點頭,隨着她往後園子去。

今兒府裡奶奶們幾乎都出去了,爺們兒又都去的去衙門上的上學堂,華氏雖然在府,這些日子卻並不怎麼出門,而且還在西跨院那邊住着,因而今日的沈家格外清靜。就連丫鬟婆子們在屋外行走的也少。

就是有在外走動的,魯振謙也已經是府裡的常客,並不足以讓人意外了。

一路到了天香閣,嗅着閣外的秋花之香,心情又似乎更爲激盪。

落英要來打簾,他擡手止住了她,自行拿扇子挑起門簾來,走了進去。

屋裡長窗開了三四扇,餘下的掩上擋風,繞過屏風往裡走,屋裡很開闊,沈弋面向湖水席地而坐,面前擺着張琴,卻一切都靜止着。

“弋妹妹……”魯振謙忍不住激動,啞聲開了口。

沈弋手指在琴絃上錚地撥了個音符,然後站起來,揚脣向他行禮:“魯三哥來了。”

魯振謙看到她這樣客氣而疏淡面上怔了一怔,但隨之他又走上前兩步,放緩了神色道:“我聽說你的琴絃斷了,怕你急着用,所以早早地來了。”說着彎下腰去察看那張琴,然而琴完好無損,幾根弦也看得出來是新近換的。

連個假樣子都不肯做,這樣一來,氣氛倒是有些尷尬了。

他擡頭看了看沈弋,在她原先坐的位置坐下來,說道:“昨兒嵐姐兒過來,沒有對你無禮罷?”

沈弋揚揚脣,靠窗坐下了,說道:“她年紀小,就是有什麼無禮之處我也不會怪責她。但是她的一些話,還是讓我覺得不能不請魯三哥過來說說清楚,希望三哥別認爲我唐突了。”

魯振謙心下一緊,望着她:“什麼話?”

沈弋眼望着地下,說道:“我與三哥雖是自幼的情份,但你我如今都大了,有些事也該注意着了,再這樣冒冒失失的上門尋找見面,已經十分不妥,更何況你我都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若是傳出些不好的話出去,對三哥也不利。”

“對我不利?”魯振謙擡起頭來,聽聞這話,目光裡頓時多了兩分譏誚,他說道:“原來嵐兒說的沒錯,也並不是我誤會,你果然已經不想與我在一起了。是這樣麼?”

沈弋不言語。

魯振謙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才滅了一夜的火又在他眼裡噌噌地燒起來:“你今日叫我來,就是爲跟我說這個麼?我從記事起便與你在一起,那時候我們躺在一張牀上玩耍,坐在一張桌旁吃飯,我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比跟嵐姐兒在一起的時間還多,你到現在告訴我,你我之間只是兄妹之情?!”

沈弋不覺後退了半步,扭轉臉避開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在我心裡,一直就是把你當哥哥,如果因此讓你有了些什麼誤會,我很抱歉。”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