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傾城說出這樣的話來,聶主子卻是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將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厲聲道:“你別忘了,當初就是這個夢貴妾在背後使詭計才讓你掉了孩子的,如今你反而爲虎作倀,段主子好大方啊,難道當真忘記自己的喪子之痛了嗎?”
聶主子的這句話宛如刀子一般的扎進傾城心裡,讓她幾乎承受不住,可瞬間,她便調整了心情,揚起一個和藹的笑容看向她,笑意吟吟地說道:“正是因爲我沒有忘記,所以也依然記得當日喪子之後的痛楚心情,也更要帶頭體恤夢貴妾,王妃娘娘不是常常教育咱們要以和爲貴,學會寬容嗎?怎麼連我都能放下了,聶主子你還能有什麼放不下的呢?難不成聶主子你比我還心疼我的孩子嗎?”
這話說的聶主子面上一白,但她卻是冷聲一笑,譏誚道:“看樣子段主子的聖名真的是名不虛傳啊,王爺與王妃娘娘一直疼愛你,我原本還覺得心裡不服氣,但是現在我也算是長了見識了,你連你自己的殺子仇人都可以不計較,當真是大人有大量啊,果然是福澤深厚的人就是不一樣,可見咱們大家真的要和你好好學習一下到底該怎麼寬宏大量,原諒自己的殺子仇人呢!至於今日的事兒,既然段主子你都開口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那段主子你們就好好在這兒敘敘舊情吧!”
說着,她更是翻了傾城與夢貴妾一眼,這才帶着一干人走了,而傾城心裡也不大好受,對夢貴妾說是不恨那是假的,可現在她看着夢貴妾落到了這樣的境地,她心裡也不大舒服,不知怎麼的就走過來了。
而等到聶主子等人走了之後,傾城這才走到了夢貴妾的身邊,這半日的折騰,夢貴妾的臉上早已如同死灰一樣的慘白,再加上之前哭過,所以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臉上還高高腫着。
傾城就這樣低頭看着她,半天,也不說話。
夢貴妾卻是擡起眼來,冷冷地看着傾城,荒蕪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聽聞這樣不知好歹的話,傾城卻是冷笑一聲,漫不經心道:“我要是知道理由的話,自然就不會來救你了。”
這說的是實話,傾城若是早知道理由,爲何要來救夢貴妾?她明明是恨毒了夢貴妾的,爲何現在回來救夢貴妾?
“哼,你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依照你現在的心計,難道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我不會因此感激你的,說罷,到底你打算將我怎麼辦?”事情都已經到了今天的這個地步,夢貴妾雖然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她還是十分硬氣,不,或許是她已經知道了現在的傾城早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人,所以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只是她卻不知道,林傾城雖已不是當初的段傾城,但心中的善良卻是未泯。
聽到這番話,傾城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但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卻只是笑笑,道:“你覺得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要你怎麼辦難不成你還能夠有選擇的餘地嗎?更何況如今你這個樣子,你覺得我還能夠從你身上得到些什麼嗎?昭夢,之前你無用,現在是這樣,未來想必亦是這般!”
夢貴妾倒是一下子愣住了,這些話雖說得難聽,但卻是句句屬實。
傾城見着她無話可說,只是瞥了她一眼,打算轉身離開,卻忽然見着夢貴妾噗通一聲朝着她跪了下來,忍不住磕頭起來了。
傾城卻是很是詫異,不知道她這樣做到底是爲了什麼,當即便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傾城,我求求你,你去在王爺與王妃娘娘面前美言幾句,就說求他們開恩,給個旨意,請法師來做幾場法事,也好超度我的孩兒。”夢貴妾一邊哭着一邊不住的磕頭,神情甚是悽苦。
傾城聽聞這話,倒是有幾分詫異了,問道:“怎麼,難不成王爺不讓人做法?”
這下子,夢貴妾哭得更加厲害了,幾乎是連氣兒都喘不上來了,斷斷續續地說道:“因爲是未出世的孩子,如今王府中要……要開支節流,根本就不能做法,我與王妃娘娘說了這件事兒,可是王妃娘娘也說不成,王妃娘娘還說……她還說……一定會將我的孩子好好埋葬起來的……”
傾城訝然,知道這是王府中如今的規矩,怕一時也難以更改,正在猶豫的時候,卻聽夢貴妾跪在地上哭訴道:“段主子,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兒,但是如今我已是廢人一個了,無能也無心再與你爭寵,身爲一個母親我只想着爲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辦成這一件事,若是你不成全,可是我在這寧王府中再無一人可求了,只要你答應了我這個要求,以後鞍前馬後,我願意爲你效力!”
“鞍前馬後的效力?”倒是素芳聽聞這話,在一旁忍不住道:“你也配?你既然是一個廢人,又有何能力爲我們家主子效力?就怕到時候某人再端着一副十分可憐的狐媚樣子再去勾引王爺,你的種種手段,我們領教的還少嗎?”
素芳的話雖然難聽,倒是字字珠璣,這夢貴妾城府極深,想必只要有一線生機,那便不肯認輸的。
所以如今傾城倒也不急着表態,只是冷眼覷着那夢貴妾,渾身素縞的她此刻看起來更有一番楚楚可憐的韻味兒,之前微微有些豐腴的臉消瘦了不少,看起來,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了。
這樣想着,傾城伸手從她的髮髻拔下一根鳳尾釵,輕輕遞到夢貴妾的眼前,我牽起一抹清笑,淡淡說道:“你不是說再也不願跟我爭寵了嗎?可你向來當人一套背後一套的我已然怕了呢?不若你劃花自己的臉,也好給我吃一顆定心丸,你覺得怎麼樣?”
夢貴妾擡眼看了她一下,菱脣上牽起一抹輕笑,如煙似霧,慘笑着說道:“如果這樣能讓你放心的話——”
她陡然奪過那隻鳳尾釵,電光火石之中已經握住那尖銳的釵尾,用那鋒利的精鋼一下子刺入了自己左半邊臉!
“主子!不可呀!”寶珠拼死撲了過來,伸手死死地握住那釵尾,淒厲地大喊起來。
可是她仍然遲了一步,那釵尾已經刺入夢貴妾的臉頰中,細密的血珠便紛紛翻滾了出來,一滴一滴的墜落在地上。
傾城冷眼瞧見夢貴妾臉上的傷口,雖然不至於毀容,可是也是足足有了那麼一條痕跡,從耳後蔓延到了腮骨那裡。
“如此你能放心了吧?”夢貴妾手裡握着那髮釵,眼中的淚忍不住奪眶而出,但是臉上仍舊寫滿了堅毅,堅定說道:“若你還擔心我會再做一些什麼,那我現在就將這髮釵再刺下去幾分!”
“那倒是不必了,心誠不再與這一兩分之間了。”傾城示意素芳將那鳳尾釵拿過來,重新簪入她的髮髻間。
傾城瞧着夢貴妾滿臉血跡,心中也是於心不忍的,她方纔只不過是想看看夢貴妾到底是不是誠心的,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夢貴妾真的會這樣,當即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只能說道:“你既然如此投誠,那我自然也會回報以情意,三日之內,寧王府中必做一場法事,超度你的孩兒。”
聽聞這話,夢貴妾才重重舒了一口氣,似是十分放心的樣子,輕聲說道:“多謝段主子的成全。”
如此,傾城倒是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開了,回到風華居的時候,李紹明已經在屋子裡等候了。
他像是纔剛下朝的樣子,神色疲憊,濃眉間似乎有着化不開的愁緒才,傾城輕聲吩咐墨玉去將早晨熬着的牛乳燕窩粥端來,她便進去了正堂內。
“王爺怎麼這麼早就來了?今日下了早朝,那班老臣沒有再糾纏王爺呢?”傾城行禮完畢,便柔聲走到他的身邊,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給他輕輕按揉起肩膀來。
李紹明長嘆一口氣,修長的手指撫上眉間,無奈說道:“那些老臣哪一天不纏着我?左不過總是那些事情,整日吵得我心煩意亂的。”
墨玉將那牛乳燕窩粥端了上來,傾城便親自接過那小碗來,用調羹一一吹涼了才遞送到李紹明的手上,笑着說道:“燉了一早上了,現在也酥爛了。眼下天乾物燥的,喝一點牛奶燕窩粥最是暖身的了。”
她柔聲說着,李紹明便接過來,銀質的小調羹剛剛湊到嘴邊,便聽見永順及時低語,“王爺,孫大夫吩咐了,您最近不能用牛乳。”
傾城這纔想起來,原來是李紹明這幾日身上的舊傷犯了,藥中的一味藥與牛乳相沖,若是用多了,那藥便失了藥性,今日她竟然忘記了這樣的事兒,若是李紹明真的介意的話,那她的復仇計劃也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