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幫我一起對付韋主子麼?”傾城嘲諷地冷笑一聲,淡漠道:“你覺得可能麼?韋家已經倒了,區區一個韋主子,你真覺得咱們的王爺會怕她嗎?他之所以叫你們回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段主子的意思是,王爺的意思在什麼呢?”寇仲看向傾城,頗爲不解。
寇仲卻是平靜道:“王爺怕是要對寇仲將軍你,下手了。”
九福姑姑聽聞這話,嚇了一大跳:“不,不會吧主子,王爺,王爺不像是那樣的人呀!”
“呵呵。”傾城知道定然是韋主子在李紹明耳旁吹了什麼風,但是李紹明卻沒有證據,只是皇家之子向來如此,寧可錯殺一百,不會放過一個,如此想着,她便淡淡笑笑,看向寇仲,“寇仲將軍,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寇仲依然很平靜,只是輕輕託了一盞茶,細細的喝了,輕輕放下才悠悠看向傾城,“反正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他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不過死之前還能陪陪你,於願足矣。”
傾城靜靜坐在那裡,笑得淡然,因着屋子裡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也不用避諱些什麼。
此時,窗外的一卷湘妃竹簾被風輕輕吹起,撩起了一角碧藍碧藍的天空,有一行大雁從藍天上飛過,襯着寧王府那琉璃瓦,越發顯得意氣高遠、開闊不已。
傾城輕輕站起身來,緩緩踱步來到窗前,伸手挑開那一卷細細的紗簾,喃喃道:“不,你不該死在這寧王府中,我們每一個人都不該死在這裡,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活得平安、快活、自由,我林傾城在這裡發誓,在我有生之年,我定然要讓所有我關心的人,通通離開這座黃金牢籠,永遠的離開!”
等着傾城想着王妃娘娘的話再次去拜會夢貴妾的時候,她仿若已經有好多年沒有想起她這個人了。
曾經的夢貴妾,憑着一己之力幾乎剷除了她和楊如意,是多麼的意氣風發,而如今呢,寧王府甚至有些新人都已經不知道夢貴妾這個名字了。
“主子,咱們真的要去見夢貴妾嗎?”九福姑姑與傾城一起站在靜思齋前。
月華如水,靜靜地灑在這座寂寥的宮殿上,更加凸顯了它的名字:靜思。
傾城聽說這靜思齋的名字是先帝從李太白所寫的《靜夜思》中取來的,爲的就是能有個可以清靜思索的地方,沒想到今日卻成了一個不受寵的貴妾所在的居所。
“都已經來到這裡了,你說我是見還是不見?”傾城擡頭掃了一眼靜思齋的牌匾,卻見上面意外的沒有灰塵落下,脣角勾起一絲清淺的笑意,輕嘆道:“夢貴妾之前雖然有對我恭敬,那也不過是因着我幫了她的忙,至於她的心是否像這個院子的名字一樣,那可就不好說了。”
說罷,她環顧着四周,更是淺淺一笑,“你們看看,夢貴妾蟄居這裡這麼久了,這匾額上還是沒有絲毫灰塵,你們再看看這路上哪有半片落葉?可見夢貴妾人雖然在這裡靜思,精氣神兒倒仍然不減當年,看樣子我這次是來對了,九福姑姑,你上前去叫門吧。”
九福姑姑答應一聲,便輕輕上前去,扣響了門板,三聲之後,她便仍然退到了傾城的身邊,在傾城身邊垂手等待。
過了一會兒,傾城只聽見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了,一個麗人悄悄站在陰影裡,朝她看來,“你?妾身參見段主子”
她隱藏在陰影之中,所以傾城看不到她的樣子,可是聲音傾城卻聽出來了,知道那便是夢貴妾了。
“夢貴妾,多日不見,不知道夢貴妾還好麼?”傾城說完這話,微微一笑,在九福姑姑的攙扶下,輕輕走上前去。
夢貴妾輕輕後退一步,彷彿不敢相信是傾城來探望她了一般,她定定的看着傾城,一雙秀水眸中也不知道雖然有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戒備,她知道,她現在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莫說是傾城這個主側妃,就是尋常的一個小宮女都不會來見她的。
他們兩人面對面站着,誰也不說話,可是即便只是這樣的眼神交流,也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呵。”夢貴妾扯動脣角,又綻出一抹傾城熟悉的冷笑,只不過,那笑容之中多了幾分苦澀,“不知道段主子來所謂何事?是否是奉了王爺的旨意前來,想要將我移到更偏僻的位置去?”
傾城無視她一身的敵意,輕輕拂開她的手,慢慢走近了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靜思齋。
偌大空蕩的院子,數不盡的房間,院子裡的東西倒是擺的齊整,只是太少,未免更顯得寒酸,早已不復當年的輝煌了。
傾城站在院子裡的月光裡,示意九福姑姑關上了靜思齋的大門,輕聲道:“說來話長,不如我與夢貴妾進去,再詳細告訴夢貴妾最近發生的事情,好麼?對了,這是王爺前些日子賞賜下來的梅酒,我記得這好像是夢貴妾的最愛來着,所以便給夢貴妾帶來了,九福姑姑!”
九福姑姑將那瓶精緻的梅酒遞到了夢貴妾的手心中,夢貴妾握着那瓶酒,目光變幻數次,終於還是道:“那就進屋去說吧。”
靜思齋的裡面卻大大出乎了傾城的意料之外,鋪天蓋地的幾乎全都是書,各種各樣的書,浩如煙海,起碼得有一萬多冊了。
傾城挑眉,道:“夢貴妾好雅興,怨不得一直在靜思齋靜思呢,原來是躲在這裡享清福來了,我記得夢貴妾以前並沒有那麼樣的喜歡讀書,如今怎麼改呢?”
夢貴妾看着滿屋子的書,口氣蕭索而寂寥,“左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東西罷了,以前王爺就說妾身不學無術,雖然歌舞技藝上是頂頂出色的,但是卻沒法跟他思想交流,他以前那樣子說的時候,妾身只當是個玩笑話,聽聽也就過去了。可是……可是後來,呵呵,妾身才知道,原來要讓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愛你,單單隻有容貌跟歌舞技藝是不行的,你還得熨帖了他們那顆心,他們那顆自以爲寂寞無比的心!呵呵,只可惜,妾身明白的太晚了,已經太晚了!”
傾城長嘆一口氣,輕輕撿起一本散落在腳邊的《逍遙遊》,伸手撣了撣上面的薄灰,溫言道:“若我說還不晚呢?”
她的話極輕,可是落在這樣靜謐的夜裡,還是像一場驚雷,轟隆炸響了靜思齋的夜。
“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夢貴妾擡起頭,定定的看向傾城,只是那雙眸子此刻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漾起了某些波瀾。
“站了這樣半日,想必夢貴妾也乏了,來,與我在這炕上暫且坐坐吧,喝喝王爺親賞賜的梅酒,痛痛快快的把酒言歡吧!”
九福姑姑聞言,點亮了幾根蠟燭,靜思齋的夜也有了幾分溫暖的意味。
幾杯梅酒下肚,夢貴妾的臉上也浮起了一絲紅暈,夢貴妾相比之前雖然瘦了,憔悴了,可是底子畢竟還是在那裡的。
傾國傾城的人兒啊,再怎麼樣的落魄,可是那種氣質是永遠無法更改的。
喝到興起的時候,夢貴妾忽然信手來了一段《寄生草》,她是會唱越劇的,嗓音裡也帶了江南那溫諾如春的甜膩。
“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臺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鉢兒隨緣化!”
傾城看向夢貴妾,眉眼之中皆是意外,“魯智深醉鬧五臺山,夢貴妾,沒想到你竟然會唱着一隻戲。”
“不過是隨口一場罷了,前些日子我偶爾翻到了這樣一本書,上面全都是這樣的戲文,我覺得好,便想起以前看戲的時候那曲調,慢慢琢磨也便會了。”夢貴妾神色依然平靜如水,倒真有幾分看破紅塵的意味了。
“我倒真是羨慕夢貴妾了,王府中鬥爭刀光劍影無有休止,哪裡能像夢貴妾這樣的清閒自在呢?”傾城又給她倒了一杯梅酒,錯忖度道,“不過夢貴妾現在這樣的人品,這樣的蕙質蘭心,如果再次得蒙王爺的寵愛,應該是寵愛不衰吧。”
夢貴妾也不喝酒了,只是微微覷向傾城,“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傾城淡淡笑笑,說道:“不瞞夢貴妾,我已經有孕了,既然有孕,自然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的侍奉王爺,可是我身邊又沒有幾個得力的人,所以總怕——”
夢貴妾頓了頓,卻是冷冷一笑,道:“怕王爺被人勾走了魂兒,所以想着你對我有恩,還不如便宜我,興許我還會記掛着這份情,對嗎?”
傾城點點頭,大方承認了,“什麼都瞞不過夢貴妾的法眼去,物品確實是這個意思,不知夢貴妾肯不肯呢?”
夢貴妾吃吃笑笑,滿飲一杯酒道:“半年前你來找我,我自然是千肯萬肯的,可是如今呀,不了,折騰不動了,我早就想明白了,榮華富貴是虛,情情愛愛是幻,既然如夢似幻,我又何必爲了一場夢幻,把所有全都搭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