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子領着秀女們到永和宮正殿內聽我授課,我捧着女論語坐在上首,兩側各坐着敬嬪和定常在,秀女們恭謹捧書向我們行禮道:“臣女參見德妃娘娘,參見敬嬪娘娘,參見定常在,願德妃娘娘、敬嬪娘娘、定常在鳳體安康,福綏綿長。”敬嬪對我道:“妹妹,這些新妹妹的禮數倒還算周全,模樣也標緻。”我對敬嬪道:“都是精挑細選的,自然是個個出衆。”定常在附和着我點了點頭,我見秀女們都還拘着禮,便道:“好了,都起來吧。”那些秀女們便道了聲:“謝德妃娘娘。”起身端着書立侍在殿中,我翻開女論語,道:“各位妹妹請把女論語翻開到第二部分,今天我們還是講學作,昨日大家都讀過這個部分了,誰能說說‘採桑摘柘,看雨佔風。滓溼即替,寒冷須烘。’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秀女們面面相覷,綠兮得意洋洋自告奮勇舉手,我微笑道:“請說。”綠兮推開一旁的秀女,獨自到我們跟前,高談闊論道:“回稟德妃娘娘,所謂‘採桑摘柘,看雨佔風。’是說採摘桑葉的時候要連它的果子也摘了,嗯……還有就是,要根據今天刮的是什麼風預測天氣,不然冒雨去採桑不被淋成落湯雞了嘛。‘滓溼即替,寒冷須烘’就是說如果不顧天氣晴雨,就會被淋溼,人就會覺得很冷,要及時換了乾淨衣服,把溼衣服烤乾。大致上這幾句就是這麼個意思,臣女回答完畢。”我微笑道:“這位妹妹方纔所講,大致上是這麼個意思,不過,養蠶作爲女子德行之一,也是十分講究的,方纔妹妹說‘滓溼即替,寒冷須烘’是針對我們女子淋雨說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這很好,不過,妹妹沒有聯繫上下文,下文還說‘取葉飼食,必得其中’,難道我們都要吃葉子嗎?”衆秀女訕笑,綠兮低下頭,臉上紅一陣青一陣,只得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環視四周,問道:“還有誰來解釋?”思卉上前對我道:“回娘娘,臣女可否一試?”
我只與她見過幾次,她的樣貌讓我想起那個倨傲的女子,那個幫我養育四阿哥曾經統領後宮的佟佳氏,第一次相見時是上次授課,也是她上前回答,當時我把書掉落在地,這是第五次相見,我只當她是尋常秀女:“請說。”思卉道:“這幾句是在說養蠶的技巧以及女子作事要勤,蠶喜食桑葉桑果,採摘時要兼顧天氣,同時,還要照顧到蠶室,不能讓雨淋溼了蠶室,同時,還要時常觀察蠶室內是否乾淨,溫度是否合宜,如果髒了要及時清理,如果蠶室冷了,要及時生炭盆取暖,讓蠶舒適,也是讓人舒適,蠶舒適了纔會吐出好絲,有了好絲我們纔有好衣,這幾句借養蠶採桑的技巧,來暗指我們女子侍奉夫家要謹慎勤勉,臣女才疏學淺,不知所解如何?”我沒發話,敬嬪拍手鼓掌,定常在也鼓掌道:“說得好。”我也鼓掌道:“解得真好,這纔是真正領會到內涵的。”思卉很恭謹地行了一禮,退回到秀女中,秀女們既羨又嫉,綠兮鄙夷道:“有什麼了不起,這種話我也會說。”我繼續道:“好,接下來我來解釋一下這部分的每一句,如果有疑義或是不理解的歡迎舉手發言。”衆秀女行禮道:“是,娘娘。”便聽我解說不提。
宜妃坐於翊坤宮空地上,曼妙地彈奏了一曲《瀟湘水雲》,她一旁放着另外一把琴,秀女們立侍在面前,燕燕和思卉自小就熟悉各種樂器,只從容地站着聆聽,宜妃微笑道:“各位妹妹,誰可以把本宮方纔的曲子再彈一遍?”綠兮舉手:“我!娘娘!我!”宜妃道:“本宮旁邊那把琴,去彈吧。”綠兮點頭應了聲:“喔。”然後走到琴那兒,坐了下來,戴上了撥片,開始胡亂彈起,宜妃怒喝:“下去!”綠兮摘了撥片,重重放回到太監的托盤上,沒好氣地推搡開秀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宜妃環視道:“還有誰?”燕燕推思卉上前,思卉不願上前,燕燕使勁把思卉往前一推,宜妃道:“這位妹妹也想來試試嗎?”思卉回頭想回去,發現燕燕在給自己豎拇指加油,思卉只得應道:“臣女,願意一試。”宜妃道:“好,那就彈吧。”思卉應了聲“是”便坐在琴旁,從容嫺靜地撫起曲子來,一曲之後,思卉起身恭謹道:“臣女獻醜了,還望娘娘恕罪。”宜妃讚許道:“妹妹方纔所奏堪稱天籟,本宮怎會怪罪,所謂女子,琴棋書畫,針黹,女紅,自然是琴藝首要,妹妹自小可曾學過?”思卉看了看秀女們,又看了看宜妃,道:“回娘娘,不曾學過。”宜妃讚道:“那就是天賦嘍?妹妹果然是才貌雙全。”思卉微笑道:“臣女愧不敢當,宜妃娘娘所奏如崑山玉露,臣女所奏只是嘔啞嘲哳,難登大雅,臣女仰慕娘娘。”宜妃微笑道:“真會說話,你先下去吧。”思卉恭謹行了一禮退回到秀女裡,燕燕悄悄爲思卉暗喜,綠兮嫉妒地瞪着思卉,心想:“爲何她何事都那樣出衆,她有什麼了不起。”宜妃教導衆秀女不提。
入夜,思卉擔憂自己表現得過於出衆,要是真的入選有違自己的意願,但是如果不中選就無法接近皇上,無法取他性命,她爲此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起身,提燈籠到燕燕房中,正巧燕燕也有心事,二人便提着燈籠到宮院的一角里看着月色聊天,思卉道:“燕燕,聽說是一戶劉姓旗人收你做了義女,我們分開有些時日,你可還好?”燕燕道:“好不好,左不過是那樣,你呢?不是說你不願意見皇上嗎?”思卉嘆道:“時移世易,我只是身子進宮了,可我的心是屬於我自己的,燕燕,這個時代是男人主宰的時代,我們就算堅持又能堅持多久?我們女人自己做主的時代,何時纔會到來?”燕燕看着月亮,道:“不管它,反正我們兩個遲早都會見到皇上變成娘娘的,對付男人,我們兩個比這宮裡的妃子都有經驗。”思卉道:“話雖如此,可皇上不比尋常男人,我們的那些招數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不如順其自然。”燕燕道:“反正我們兩個在一起作伴,不會讓誰在這宮裡落單的,麗春院的時候我們見了太多勾心鬥角,如今宮裡還會有更多地勾心鬥角,只要我們永遠都是好姐妹,團結起來就不怕她們欺負了。”思卉微笑道:“好,咱們永遠都是好姐妹,曾經是,現在是,將來也是。”二人笑着伸出手拉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二人的拇指相碰,而後相擁坐了一會兒,便各自回屋去歇息,綠兮手裡提着花盆底以避免腳步聲,躲在一角監視,探查到思卉的住處,便赤着腳悄悄回宮去。
內務府小太監捧着一大盒牡丹香粉到宜妃面前:“奴才參見宜妃娘娘,願娘娘萬福金安。”宜妃道:“起來吧。”小太監殷勤獻道:“啓稟娘娘,這是荷蘭使節進貢的牡丹香粉,只此一盒,皇上吩咐了闔宮裡只賞給娘娘一人,娘娘您貌美華貴,搽了這香粉,就更顯魅力,更得皇上寵幸的。”宜妃微笑道:“嘴兒可真甜。”小太監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宜妃擺手示意,小太監將盒子交給立侍的宮女收好,便恭順地退出正殿,順嬪進來對宜妃道:“姐姐,榮妃姐姐邀請咱們到暢音閣聽戲。”宜妃道:“本宮知道了,叫上那些秀女一起去吧。”暢音閣內鑼鼓喧天,臺上的功架絲毫不敢疏忽,闔宮嬪妃和秀女看得津津有味,榮妃道:“聽說皇上又賞了妹妹什麼好東西?”宜妃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就是一盒香粉。”順嬪道:“牡丹香粉,荷蘭進貢的,聽說荷蘭的王室貴婦人都在用。”我道:“那皇上當真是寵愛宜妃姐姐了。”宜妃頗爲得意。另一邊,綠兮趁人都不在,悄悄潛入宜妃寢室裡,盜走那盒香粉,又找到思卉的房中,將香粉嫁禍給思卉,她心裡暗自詛咒:“我要你落選,賤人,我要你落選。”順嬪陪着宜妃有說有笑地回宮,順嬪道:“姐姐,讓我瞧個新鮮嘛。”宜妃吩咐道:“來人,把牡丹香粉拿來。”宮女們翻找了許久,驚慌到宜妃處跪下回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香粉不見了,奴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奴婢……”宜妃厲聲呵斥道:“還不去搜!”順嬪勸道:“姐姐莫急,先坐下來,紫蘿,快來給娘娘倒茶。你們幾個,趕緊去找。”紫蘿奉了茶到宜妃那兒,宮女們戰戰兢兢分頭去找,其中一個宮女回來覆命道:“娘娘,找到了!”宜妃道:“香粉呢?”那個宮女道:“娘娘,請隨奴婢來。”
只見宮女太監們押着一屋子的秀女,秀女們連連喊冤,宜妃推門進入,走到桌子旁坐下,冷笑道:“妹妹們,你們才進宮多久,就學會偷盜了?”思卉聲辯道:“這不是我們偷的!我們當時一起跟娘娘你去了暢音閣聽戲,暢音閣的宮女太監都可以作證,我們當時並沒有離席。”衆秀女都點頭嗚咽道:“娘娘,我們冤枉啊!”宜妃看了看思卉,又看了看衆人道:“這次就算了,若有下次,本宮就去回了皇上,讓你們永遠都踏不進紫禁城,都給本宮好好閉門思過吧!”衆秀女叩頭道:“多謝娘娘寬恕,多謝娘娘寬恕。”燕燕覺得此事蹊蹺,思卉微笑道:“有人等不及要除去我們了,以後我們萬事都要小心了。”燕燕道:“姐姐,我會保護你的,你放心好了。”綠兮聽聞宜妃只罰她們閉門思過,在房中氣惱:“爲什麼爲什麼!那些賤人憑什麼!”以茹勸她道:“姐姐莫氣,來日方長,以後姐姐遲早會當娘娘的。”綠兮道:“要見了皇上才能做娘娘啊,皇上……皇上……”她暗自盤算着,突然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了!”她喜滋滋地拿出藏在牀底下的小箱子,用鑰匙把箱子打開,裡面滿是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