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彩霞興高采烈的回去了,蔣秀卻看着我犯疑惑,我自然不好說,隨口敷衍了。
到了第二日,林彩霞果然就帶了那王嬤嬤過來,那王嬤嬤極是感激,一見我就連連的磕頭謝恩,我只作憐她老的樣子,命她在腳踏上坐了,又叫小茶取了幾樣點心來給她吃,她哪裡受過這個,很是受寵若驚起來,萬萬不敢受,被蔣秀和小茶勸了,道是因爲娘娘要聽你說說古今的事兒,賞的,她這才忐忑不安的在腳踏上歪了半個屁股。
她卻是在鄉下長大的,見識的原本就多,又在宮裡待了那麼些年,什麼事情沒有見過,現在爲了要討我的喜歡,於是挖空了腦袋的想了許多的新鮮事來說給我們聽,我倒真的被她引得笑了好幾回。
如此,我每日只管叫她來,到最後,我索性留了她在流雲殿裡當差,林彩霞見我很是歡喜的樣子,倒很高興她能爲我引來這樣一個我喜歡的人。
終於有一天,我有意無意的問,“聽說,你以前是伺候先帝的妃子的?”
她像是猝不及防的,微微一愣,隨即笑了道,“回娘娘,是的,不過,也沒有多久,就換了地兒了。”
我不以爲意的道,“嗯,是哪位嬪妃呢,如今還在麼?”
她的神色警覺起來,這一變化讓我頓時大爲疑惑,她道,“不過是……不過是一位小才人,早已經……不在了的……”
她這樣吞吞吐吐,讓我大爲懷疑,然而我轉念一想,想來是牽涉到了當年的一些隱諱的事,皇宮這個地方,哪朝哪代這樣的事都是免不了的。當下我也就不再追問,只做出隨口的樣子,道,“對了,你可知道一位龍山寺的枯禪大師麼?聽說他的醫術很是高明呢,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好,想請了他進宮幫我瞧瞧,卻說他不在龍山寺的。”
卻不料她如當初安槐般,頓時臉色大變,手上正端着的一杯茶水也盡數潑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慌忙跪了下來,急道,“娘娘,奴婢失了規矩,請娘娘責罰。”
“無防,你只說那位枯禪大師罷?”她越是躲閃我越是起疑,心裡隱隱知道定是極不好的事,我當遠遠的避了,然而卻不知爲何,我忍不住就是想要問個水落石出。
她的臉已經白了,眼神撲簌心虛,不敢看我,半晌,她纔開了口,聲音卻是低不可聞,“奴婢年少時進宮至今,那位枯禪大師奴婢也只是略有耳聞,其實也並不知道他什麼的。”
眼見她如此,我知道她定是不肯說的了,倒也拿她無法,只得又笑了轉問其它的,於是,我隨口又問,“你當初伺候的那位才人,叫什麼,生得可美麼?先帝待她如何?”
這倒真的是我隨口而問,她卻依舊遲疑起來,眼神閃爍躲閃着不肯回答,我頓時就覺得有點兒惱了起來,臉兒一沉,將手裡的書往桌子上一拍,道,“既然嬤嬤覺得爲難,也就罷了,你回去歇着去罷。”
邊上小青見我不高興,忙過來對那王嬤嬤道,“可是該死了,娘娘不過愛聽些古話兒,又沒叫你去詆譭誹謗誰,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就這樣吞吞吐吐的沒個爽利,問這個不曉得,問那個不開口的?”
見我變了臉色,那王嬤嬤這時也有點子慌,我平時很是擡舉她,她的日子相比往年裡,很是好過了幾分,對此,她原就有着幾分感激,此時見我有點惱,她唯恐我發怒於她,慌忙笑道,“奴婢不爲難的,只是年代久了點兒,奴婢得仔細想想,可不能胡說給娘娘聽呢。”
我臉色稍雯,將身子緩緩靠進軟墊裡,懶懶道,“那你就好好想想罷。”
她做出思索的樣子,道,“那位才人開始時只是蘭妃娘娘身邊的一個宮女,對了,蘭妃娘娘就是如今的太后。”
“哦,竟是太后當年身邊的人麼?,”我頓時來了興趣。
“是的,當年,先帝后宮也並不是很廣泛,皇后以下位分最高的,就是蘭妃娘娘了,蘭妃娘娘爲人賢淑謙和,很得先帝的喜歡,先皇后也很敬重她,那位才人就是蘭妃娘娘當年一個貼身使喚的宮女,”王嬤嬤說起往事,神情裡不由自主的帶了些神回。
她停了一停,又道,“這個宮女生得也真的是好,更彈得一手好琴,聽說也是個大家的女子,只因爲家裡人遭了事,她才被罰入官裡,送到宮中做了使喚人。”王嬤嬤說到着裡,很是感嘆,“先帝常去看蘭妃娘娘,偶然見到她,不覺就喜歡了,蘭妃娘娘很是大度,就命她伺候了皇上,可沒想到,竟然就有了身孕了!”
“有身孕了,那倒很好啊,”我嘴上這樣說,然而心內着實不以爲然,一個罪籍之女,依着宮裡規矩,就是生了皇子,也一樣是身份低微,佔不得高位。
那王嬤嬤一砸嘴,也笑道,“正是呢,當時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蘭妃娘娘雖說有過兩次生育,可生下來的也是公主,加上別的妃嬪娘娘們生的,先帝當時共有五位公主,卻沒有一個皇子,先帝急着呢,一見這個宮女有孕,也不管她是不是罪籍,當即就封了她爲才人,並因爲她愛梅花,賜了“梅”字爲封號。”
“一個才人就賜了封號,”我不禁訝異。
“是的,這裡面還有個緣故,就在她查出有孕沒兩天,蘭妃娘娘也緊跟着被查出有了喜訊,先帝很是高興,直說是她帶來的吉祥好兆,這纔對她格外恩惠。”
我這才釋然,點頭道,“原來如此,倒也難怪。”
王嬤嬤接着道,“當時蘭妃和皇后也大是高興,對她是百般照顧,伺候她的奴才都是精挑細選的,奴才就是其中的一個了,雖然並不是近身服侍的,但是梅才人就和娘娘您一樣,待人是極寬和的,奴婢當時很是暗自慶幸呢,”王嬤嬤說到這裡,神色間仍然唏噓不已,倒叫我心裡一陣黯然。
“那,這位梅才人後來生的是皇子還是公主啊?又是怎麼歿了的?”小青性急,在邊上催着問。
那王嬤嬤頓時臉色一黯,聲音也低了許多,“唉,哪裡還有什麼公主皇子的,分娩時,聽說是一位公主,卻是倒生難產,母女雙亡的。”
“啊,”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當下心裡只覺得“咯噔”一下。
只見她接着道,“蘭妃娘娘當時也正是要生的時候,被這件事兒一驚之下,動了胎氣,就在當晚,蘭妃娘娘生下了一位小皇子。”
她看向我道,“這位小皇子就是當今聖上了。”
我微微點頭,小青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王嬤嬤看了小青一眼,“先帝原倒也有幾分悲痛,可當蘭妃娘娘生下了小皇子後,先帝他就……”
她停住不說,我卻爲那梅才人暗自神傷起來,是呵,先帝所關心的只是皇家子嗣罷了,她縱然再美再好,在別的妃嬪終於如他所願爲他生下龍兒時,他的心裡,哪裡還會有一絲一毫記得她的!
想是這件事太過沉重,大家一時全都默然,屋子裡頓時沉寂起來,突然,那王嬤嬤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緊張的對小青蔣秀道,“二位姑娘,今天這話,不過是奴婢說了給娘娘解悶兒的,二位姑娘聽了就忘罷,可千萬不能出去跟人說道去。”
“爲什麼?”這下,連蔣秀也奇怪了。
那王嬤嬤像是極爲難的樣子,但是已經說到這裡了,像是也不好再瞞,當下一狠心,她壓低了聲音道,“梅才人死後,宮裡就流傳了一個謠言,說其實當時梅才人生的是一位皇子,也並沒有難產,是被……被……被蘭妃娘娘……給……”
“住了,”我只覺渾身寒毛一炸,忙將她喝住了,然而饒是如此,手心裡已經滿滿全是汗了。
然而這件事,到底就窩在了我的心裡,我自覺不自覺的,竟然就很想去打聽一下,可是那王嬤嬤擔憂得有禮,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驚駭隱諱,其中牽涉到的,可是皇上和太后啊!
若是皇上知道了,他必然……
突然,我腦子裡靈光一閃,瑾貴妃仰仗的不過是太后,而皇上對瑾貴妃另眼相看也是因着太后,而我之所以如此忌諱,也是因爲她的身後站着的是太后,既然太后纔是真正的關鍵人物,我不如……
我將這個想法暗暗的說給蔣秀聽,蔣秀不由刷的變了臉色,“娘娘,這……這也太冒險了吧?”
我點了點頭,“冒險是一定的,可是你想,無風不起浪,當年既然有這樣的謠言,難保這裡頭就沒有什麼,就算真的這只是一個謠言,可是當年的梅才人已經死了,這件事是真是假,也就只有太后自己知道罷了,只要我們安排得當,再巧妙的將這事傳進皇上的耳裡去,皇上自然不肯善罷甘休,到那時,縱然不能證明這件事是真的,可是,也同樣證明不了這事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