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慶官場的這羣老匹夫,別人不知道,霍錚還不瞭解嗎?
沒事的時候,整天都能以之乎者也的那一套,做些狗拿耗子的閒事。真等到有事的時候,平日裡頭老虎大的膽子就縮成了耗子,朝廷要銀要糧就哭爹喊娘,肱骨大臣還真是些肱骨大臣。
東聖之事,睿太子也意外不在南慶,當其責必出其理,無禮寸步難行,東聖要來這般耍賴行爲,插科打諢,南慶也不是好惹的。
別說這一戰還沒有打起來,即便狼煙點燃,南慶也決不能退半步,退則示弱,南慶不弱,不做懦夫。
“回……回王爺的話,此役不宜開戰。”其中一個老頭子出聲了,霍錚擡起眸子瞥了他一眼,認得出來,此人是內閣的首輔大臣,皇上日常批閱的奏章都由他經手,可憐他一大把年紀,還抖着鬍子壯着膽子出來帶頭。
文官向來主和不主戰,戰爭起,天下亂,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戰爭一發,勞民傷財,唯恐亂了民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國之君倘若沒有人服從,也不過尋常匹夫。首輔大人意在提醒霍錚和上座不說話的皇上,打戰容易失了民心,他妄圖說得再嚴重些,好讓皇上與霍錚中斷迎戰的念頭。
可首輔大人忘了他面前人的身份,霍錚不是尋常人,更不是隻會飲酒作樂,詩詞風月的王爺。
身上的煞氣沒有從前那般駭人,也改變不了他曾經是南慶不敗戰神的傳說。
打仗需要軍糧,更需要銀兩給將士們添置軍備。
軍中營中,歷來如此,一國之大,不養無用兵將。古人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戰爭將起,用兵便是那一時,勝則鼓舞士氣,助長威信,何來民心不定?在霍錚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過敗績一說。
“首輔大人是信不過皇上?還是信不過本王?”霍錚的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首輔大人覺得身上的汗毛一抖,冷得他一個激靈,心道,皇上還是他有區別嗎?瞧皇上的態度,彷彿是來御書房看戲的,把所有事都壓在霍錚身上,好讓霍錚反過來壓着他們。
這話首輔大人只敢在心中腹誹,不敢說出口。
霍錚的身份複雜,是南慶人,又是西瀚的王爺,位高權重,誰知道他的決定對南慶是否有利?若是他反手去幫西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首輔大人這是既憂心南慶與東聖的戰事,又得剝出心思來防着霍錚這個不明的隱患,他隱隱感覺自己頭上的銀絲又多了幾根。
一個年邁老臣,或許他見過戰爭,可沒見過殺神啊!此時霍錚的氣場比戰爭更讓人發沭,首輔大人都覺得皇上更可親一些,怎敢去駁霍錚的話,不駁的話,此戰又不可避免,他嘆了一口氣,上前說道,“老臣不敢,王爺年少徵盡沙場,應比老臣更知曉戰爭的殘酷,年關就在眼前,再不到半個月就是新春了,如此關頭,南慶國庫去哪撥一筆銀兩打仗?”
首輔大人的語氣略有些痛心疾首,男兒本色,心中有熱血,別人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了,他也不想一退再退,可南慶如今就是個空有外殼的紙老虎。
先皇不仁,哪裡的戰事都想參一腳,接連幾個皇子又是不忠不孝的,爲了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南慶的國庫、軍隊,早就讓他們拖得死死的,新皇繼位還不到兩個月,就要和東聖打仗,首輔大人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南慶的根基若是出了問題,到時不用東聖跟西瀚出手,拖着拖着南慶就自己倒了。
“王爺,臣以爲,咱們可以先同百姓借糧,待此戰告捷,咱們既可以將借的糧還回去,又可以給東聖一個教訓。”身爲南慶的丞相,這種需要議事的場合,阮兆麟怎麼可能不出現呢?
不僅要出現,他還要爲國分憂。
看出了今日御書房中,霍錚纔是真正的話事人,阮兆麟直接對着霍錚商量。
然而霍錚並沒有迅速作答,他淡淡的神色瞥了阮兆麟一眼,心裡在猜測阮兆麟的用意。
他跟阮兆麟向來都不在同一條線上,對於阮兆麟,他難免會多想,而阮兆麟從前還是在龍翼軒手底下辦事的,霍錚不得不防一防。
先別說別的,借糧這種主意在其它時候或許還可行,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就連首輔大人剛剛也說了,再不到半個月就是新春了。
百姓們辛苦了一年,一年到頭來也就盼着這麼個節,眼看日子一天天接近,他們的糧食也自然要留到過年用,哪有多餘的拿出來借給他們打仗?
這一仗借了糧,惹來百姓們的不滿,能夠贏得勝仗固然是好。然而南慶內外還有許多不安分的人,這要如何放心,安心的去打這一場仗?
不是霍錚不相信他自己,向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那些個沒眼色的爲了一己私慾做手腳,最後戰事就會變成所有南慶熱血壯年兒郎的喪事,給百姓帶去更多的憂患。
人都有個底線,倘若把百姓逼急了,他們也能夠反了朝廷。
短短一瞬間,霍錚的腦子裡就想了很多。
阮兆麟見霍錚久久沒有說話,心裡不由得“硌噔”一下,莫不是他有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腳,讓霍錚發現了吧?
被霍錚的目光打量着,阮兆麟的後背不禁不爭氣的冒了一層冷汗。
就在阮兆麟快堅持不住的時候,霍錚低沉的聲音緩緩傳過來,“阮丞相之計,暫待後議。”
幾乎是在他這句話落下的同時,外頭一陣紛紛嚷嚷的動靜傳進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就連御案後的皇上,也瞬間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模樣。
“外頭出了何事?”皇上輕瞥了一下眉頭問道。
皇上發話,馬上就有宮人小跑進來回話,“回皇上的話,外頭不知何處來了一隻大鳥,通身雪白,在皇宮的天上盤旋着不肯離去。”那鳥巨大的模樣,他活到這歲數也還是第一次見,驚奇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