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木桌邊上擺放着一條寬大的條凳,上面鋪着柔軟的金絲絨墊,戰靈大人便舒服地躺在那裡,兩位侍女依然堅守着她們的職責,盡心盡力地服侍。
北地貧瘠,那是對普通人而言,生活在上層之人根本不會受此影響,他們極盡奢華,便是在這荒漠之上,也能夠照常享樂,這齊天樓,便是一處絕佳的享樂去處。
不提那些身姿婀娜,相貌姣好的十大絕色,單是小廝們如流水一般端上來的山珍海味便足以證明,擁有實力,便能擁有特權,和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宗門已毀,鄭岐山如今氣也氣了,也算是想通了,席間他不斷向戰靈大人以及成小溪敬酒,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極要好的朋友。
成小溪不勝酒力,對這杯中之物沒有半點慾望,反倒是那些山珍海味比較對他的胃口,沒辦法,山裡來的孩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好的,在南疆也是師兄親手做的一些家常飯菜,而他本人更不擅長烹飪。
鄭岐山看到了這個細節,又命齊夫人再將好幾樣菜品上了一道,如今成小溪仇也報了氣也消了,他北冥宗還是要與其搞好關係。
“成兄弟,以前是鄭某不知你與那西靈的淵源,如今知道了,以後我北冥宗斷然不會再與西靈爲敵,這北地的事情你看……”
這半日時間,成小溪早將滿腔怨氣發泄一空,鄭岐山雖然有錯在先,可其認錯態度還算良好,見他如此上道,成小溪也不忍心再過刁難,於是他放下筷子,輕笑道:“鄭宗主何出此言,咱們本來就是朋友嘛,以前是,以後也會是。”
成小溪這個彎轉得太快,以至於鄭岐山沒有反應過來,以前是朋友麼?成小溪都這樣說了,那此事便算是過去了,以靈山上北冥宗整座宗門換取成小溪的友誼,也不知道是虧還是賺,可事已至此,他鄭某人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鄭岐山與其他幾位長老都連連點頭,道:“朋友,朋友……”
生活就是這樣現實,成小溪雖然年紀輕輕,他卻看得很透徹,哪有永遠的敵人,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再大的仇恨也能化干戈爲玉帛,北冥宗終究還是北地的霸主,能夠成爲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就算只是口頭上的也罷。
北地的事情終於了結,成小溪也算是爲上官麗的受傷出了口惡氣,他得到了內心的寬慰,北冥宗也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
開羅城外。
北冥宗宗主鄭岐山領着七大長老一齊爲兩位大人送行,這兩位終於要走了,鄭岐山望着那騎在馬上不斷向着身後揮手的成小溪,他差點就沒哭出來。
“切莫再回來了……”
兩位瘟神走了,沒有說去哪兒,反正是在衆人眼皮子底下離開了開羅城,北冥宗全體弟子門人沒了住處,鄭岐山和七大長老也只能夠暫時住在開羅城執事府中,剛剛以半數礦藏換來糧草資源的北地又要面臨新的挑戰,那便是重建宗門。
成小溪毀了靈山上的所有建築,卻沒有損毀靈山的根基,故北冥宗完全可以在廢墟上重新建造一座全新的宗門,有了這次的教訓,恐怕北冥宗也會學乖了,應該不會再去得罪這位睚眥必報的瘟神。
眼看着成小溪與戰靈越走越遠,鄭岐山臉上的笑容漸漸隱沒,這位懷着雄才大略的北地霸主感覺到深深地無力,他張了張嘴,以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道:“數十年心血付之東流,呵呵呵呵,突破天境,先圖西靈,再謀中原,一切原來都只是個笑話,哈哈哈哈哈,神境,呵呵,神境啊!”
神境,他鄭岐山哪有那般超凡絕世的資質,更遇不到那樣奪天地氣運的造化,他沒有,他兒子鄭元樺同樣沒有,他北地永永遠遠也不會有!世間靈力枯竭,他能突破天境亦是花光了宗門所有的積蓄,至於神境,他連夢都不敢去夢。
開羅城往西百里。
成小溪與戰靈出開羅城後,便直往西行,想起齊天樓中衆花環繞的場景,他現在還在起雞皮疙瘩,呼吸之時,彷彿還能夠聞到十大絕色身上的香氣。
他用力甩了甩頭,想將這一切從自己腦海中趕出去,擡頭時不經意一望,前方出現一個人影,他再仔細看了看,不是幻覺,那的確是一道人影,頭戴金玉鸞鳳釵,身穿天藍流仙裙,柔脣欲分不分,俏臉似怒非怒。
成小溪看了看身邊戰靈,正懷疑這是不是夢境,一道聲嘶力竭的喝罵聲忽然想起。
“何時要你替我報仇了?”
成小溪如夢方醒,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了微笑,就是這個聲音,就是這個身影,在他夢裡出現過無數多次,一如現在這樣。
他伸了伸手,傻傻地說道:“是你麼?”
那人正是一收到消息,便不顧一切趕來的西靈公主上官麗。
看着成小溪傻乎乎的動作和神情,她沒有表露出半點欣喜,而是冷着臉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是啊,她先發問,成小溪理應回答。
成小溪跳下了馬,緩緩朝着上官麗靠近,他看着上官麗目不轉睛,上官麗也靜靜地凝視着他,他的兩隻手在背後揪在了一起,額頭上也溢出了汗珠。
他,很緊張,緊張到話音都在顫抖。
“因,因爲控制不住自己。”
上官麗臉色稍微柔和了些,又道:“還有呢?”
成小溪又靠近了一些,他看清了上官麗如病態般蒼白的臉色,和她說話時候顫抖的睫毛。
“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竭力使自己表現得自然,將手輕輕搭在上官麗的手上,一如當初二人隨書院弟子前往北地伐靈路上第一次握手那樣,柔若無骨,觸手冰涼,他不敢看上官麗的眼睛,便將目光望向腳下沙土。
手上傳來的溫度同樣使上官麗芳心顫動,她咬了咬嘴脣,隨即甩開了成小溪火熱的手。
“登徒浪子,怎與你師兄同一個德性!”
……
久別重逢,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短暫的問候之後,二人便牽着馬並肩同行,炙熱的北地荒漠上不時便會響起成小溪的嘿嘿笑聲,至於戰靈大人,則被他二人自動忽略在一旁。
太陽很快落到了天邊,大漠上的每一粒沙土都在努力釋放着自己吸收了一整日的熱情,風兒也從未知的地方吹了過來,帶着絲絲涼意,帶着夜的徵兆。
上官麗帶着成小溪與戰靈大人來到她劈出的洞穴藏身,夜晚苦寒,她的傷勢本就沒有復原,是以不敢再驅使靈力。
洞穴太小,只能容下一人,是以戰靈大人與成小溪只能在外面過夜,成小溪爲上官麗施了個靈力光罩,好使她不受極寒侵體。
又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天空中沒有一顆星辰,整片蒼穹就如一道大大的黑布,將所有光明盡數掩蓋,留給人間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成小溪也爲自己套了個光罩,身在黑夜之中,他整個人就像是一盞透亮的燈塔,渾身上下都在散發着光明,照亮了腳下沙土,照亮了戰靈大人酣睡的模樣,也給了那些身在黑暗中的鬼祟們指引了方向。
令北地人聞風喪膽的幽冥獸羣來了。
浩浩蕩蕩,聲勢驚天動地,無邊的大漠彷彿是一鍋燒沸的水,其中的每一顆沙礫都在抖動,幽冥獸羣不知從何處鑽出,它們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圈,向這世上唯一的光明不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