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說些什麼,卻聽見冬蟲微冷的聲線:“前院兒來了媒婆關我家姑娘甚麼事兒?我家姑娘這般優秀,門檻早便是被踏破了。”
說罷,便是沒有搭理那丫鬟,那丫鬟自討了個沒趣,又有些猶豫,等了兩秒,確定內間也不會傳來任何聲音,便是有些失望的走了。
她是討賞來的,只可惜,這賞是討不到了。
那丫鬟心裡又有些疑惑,怎得?難道,姑娘並不開心嗎?
得了侯爺的媒婆來求親,這時候應當坐不住了纔是呢。
而內間裡,秋月的臉有些發白。
她費力的將地上的瓷器拾掇好,微微低下頭,不敢言語。
倒是許華濃沒有怪罪她,只是唸叨了一句:“自個兒去賬房哪兒討了傷藥去。”
秋月的心臟砰砰的跳,卻還是連忙點頭。
她方纔一時失手,竟是砸了壺了。
只不過,秋月是沒想到,前腳剛傳來楊家姑娘的消息,後腳那侯爺就來提親了,難不成,就喜歡姑娘喜歡到不能耽擱一分一秒了麼?
心裡覺着有些古怪,也有些羨慕,若是有一個人能對她這般好,那她便是傾了所有都是要跟去的,況且,是這樣一個俊美優秀的人兒,堂堂的侯爺,怎得失她一個丫鬟就能攀附的上的呢?
而此刻,卻是一片風平浪靜之下,掩藏着各種各樣的焦灼的情緒。
有些人擺在明面上,有些人卻藏在骨子裡。
“啪——你胡說!”
只見秋水被打了一個嘴巴子,然後“哎呦”一聲,滾落到了一邊兒去,不停的“哎呦哎呦”的慘叫,竟是趴在那兒都是起不來的。
“胡說八道!”
楊冰玉一張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但是還有些膿瘡的臉越發猙獰,站不住腳,身子骨晃悠了一下,又是狠狠地將一個花瓶掃落到地上:“你們胡說八道,容哥哥定當是要娶我的,已經走了聘禮了,怎得還能退了聘!”
秋水跪在地上,身子骨對有些發顫,卻是不敢接着話。
剩下的丫鬟細細簌簌的跪了一地,連一個擡頭看的都沒有。
連姑娘最寵愛的秋水姑娘都被姑娘這一巴掌給打了,別的丫鬟更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碰姑娘的黴頭了。
殃及池魚可就不好了,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就是賤命一條,好死不如賴活着呢。
“秋水,柳姨娘——怎麼說?”
像是突然沒了力氣一樣,楊冰玉跌坐到了地上,臉色發苦。
“柳姨娘現在正去尋了大老爺呢。也不知大老爺現在是個甚麼態度。”
秋水越說心裡越沒底,都是不敢去看楊冰玉的。
卻瞧見楊冰玉站在那兒,一時之間面上的表情都跟個木偶似的,呆呆的說到:“父親也沒得辦法的,侯爺的婚書已經退回來了,難道,難道——”
“難道侯爺也相信那些謠言嗎!”
當一個女子最灼灼逼人的得意被抽走的時候,就只剩下個空殼了,楊冰玉盯着旁邊的梳妝鏡之內的自己,身形瞧着有些憔悴,那張臉雖然好了太多,但是同樣慘不忍睹。
“姑娘,你莫要看不開,說不準,侯爺只是鬧鬧彆扭,明兒一大早,侯爺制定就跟姑娘親口告罪——”
秋水到底是多年陪伴楊冰玉,一下子便是瞧出來楊冰玉意志消沉,她纔是站起身子來,就聽見楊冰玉嘆氣道:“罷了吧,你們先下去吧。”
一羣丫鬟都如蒙大赦,立刻提着裙襬下去,秋水本有些遲疑,但是瞧見楊冰玉臉色扭曲,便也嘆了一口氣,跟着下去了。
纔是一出了門,就瞧見了院兒裡的些許丫鬟透着門縫往裡面瞧呢,秋水的臉色一沉,那些丫鬟就匆匆忙忙的跑開了。
但是還有些丫鬟議論紛紛,只不過都是揹着秋水的。
秋水心裡有些酸澀,嘆了口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門已經關上了,也看不到姑娘是個甚麼反應了。
秋水的心理便是覺着堵了一陣,疼的說不出來話,便是垂着頭走到了一旁去,只想着早些到膳房,去給姑娘煮一碗桂圓蓮子羹來,姑娘最是喜歡這個,而且,說是桂圓蓮子羹對皮膚還好,說不準姑娘的臉,能恢復的快一些。
待到秋水到了膳房的門口,卻聽見膳房裡頭有個婆子在哪兒張牙舞爪的訴說着什麼。
無外乎便是一些關於大姑娘的事情。
大姑娘的流言蜚語來的快,也來的兇猛,一夜之間,不僅僅是外面的一些市井農民說的流言蜚語,就連府裡面的一些個丫鬟都跟着說,還有那些平素裡巴結姑娘巴結的厲害的婆子,現在確實換了一副嘴臉,好像是大姑娘有多可惡似的。
可是這番話,他們怎麼敢這般背地裡咀嚼?難不成她們就不害怕,這話被大姑娘聽到了?
秋水的腳步落到膳房的門口,卻是怎麼都邁不進去,不知爲何,她都開始畏懼膳房裡面的人的言語了。
她都害怕成這個模樣,姑娘,真的有膽子面對他們嗎?
許華濃心裡覺着憋屈的緊,覺着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好了,深深地做了幾個呼吸,又緩慢的退到了後頭。
算了吧,還是不進去了。
正在許華濃擡腳要走的時候,卻聽見裡頭的婆子聲音更誇張的說到:“你們可是沒瞧見啊,嘖嘖,我家侄女兒可是瞧見了,說是楊大姑娘和那公子摟摟抱抱呢,說是那公子生的倒是英俊,家中也有點財力,只不過啊,嘖嘖,可惜了,是個商賈之家的,聽說啊,這人還是個風流才子呢,處處留情,家裡都有好幾房小妾了啊,嘖嘖——”
“這有啥的?那公子啊,對咱們姑娘也算是用情至深了,你可是沒見過咱們大姑娘的模樣,臉都毀了,還不如燒火的胖丫頭呢,那公子還能跟大姑娘私會,嘖嘖,也是不容易啊!”
那些婆子們說的越來越過分,秋水在門口聽着心裡發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便是擡腳走了。
那一股憤恨和怨念,叫她都恨不得生生撕了這一羣丫鬟婆子的嘴去,可是這話秋水也知道,自己不管怎麼反駁都沒用。
三人成虎。
人們永遠只願意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東西。
若是平素裡,大姑娘沒有這麼咄咄逼人,說不準他們還不會用這麼腌臢的話來說姑娘,只怪姑娘平素裡就不討喜,落到這種地步,估計那些丫鬟婆子纔會這麼落井下石。
秋水還算是有點腦子,心思轉來轉去,就轉到了柳姨娘的頭上去。
柳姨娘現在在府裡執掌大權,又是最寵愛大姑娘的,很多大姑娘做錯的事情,都是柳姨娘給擔待着的,不管事情是對是錯,柳姨娘都是站在大姑娘這邊兒的。
只要這一次,柳姨娘也是照顧着姑娘,在用點力氣將那些流言蜚語打壓下去,姑娘到時候,還是楊府的大姑娘!
秋水心裡壓着這樣的心思,根本一刻都呆不下去,便是一路小跑着回姑娘的院兒裡,卻是跑到了門口,才發現有些丫鬟跪在閨房門口。
那些丫鬟的臉上都青腫起來了,應該是賞了不少耳光。
大姑娘叫人打的?
秋水纔是一進來,便是立刻有人拉着她,求情道:“秋水姐姐可是快進去求求大姑娘吧,大姑娘是發了狠心了,方纔有個丫鬟進去送茶水,就被大姑娘打着打出來了,誰敢求情,都是一起捱打的。”
秋水便是有些心涼,又想到剛纔這些丫鬟也在哪兒說姑娘的壞話,便是語氣也不大好:“沒聽見姑娘說麼,誰進去都是要捱打的,若是我去求了情,可不是也要跟着一起捱打?”
那丫鬟便是立刻求:“秋水姐姐不同的,姑娘那般寵愛秋水姐姐,若是秋水姐姐去了,姑娘定是會饒了這兩個丫鬟的。”
秋水便是冷笑着擡起了臉,用手指着自己的側臉上,方纔被姑娘打的那一巴掌,道:“你可是瞧見,姑娘待我有何等不同了?”
那丫鬟便是訕訕不能言,卻依舊有些懇求秋水的意思,秋水冷笑了幾聲,倒是站的更遠了些。
因的院兒前頭跪了這兩個丫鬟,秋水一時之間都是不敢上去的,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根據秋水對姑娘的瞭解,估摸着這個時候,姑娘的氣兒已經消了。
纔是小心的湊上了門口,也沒有敲門,自個兒就進去了。
雖說姑娘方纔打了自個一巴掌,但是秋水一點都不記仇,她跟姑娘自小一起長大,姑娘是什麼脾氣,她清楚的很,也不惱,但求這一次,姑娘能安安全全的挺過去纔好。
卻是剛推開門,就聽見屋子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
怎麼這麼安靜?
秋水心裡古怪,卻還是湊上去,嘴裡唸叨着:“姑娘莫要惦記個這麼多了,奴婢都是想好了,只要一會兒,去尋了柳姨娘,叫柳姨娘給姑娘支招,到時候——啊!”
一聲尖叫,劃破了楊府的上空。
楊大姑娘的院兒立刻便是慌亂起來,有不少丫鬟婆子幸災樂禍的穿梭,又嘴裡說着擔憂的話兒。
唯獨秋水一人,面色慘白,幾乎昏厥。
楊家大姑娘上吊自縊了。
楊家姑娘竟然上吊啦!
郎中被楊家的侍衛魯莽的請過來,而楊家大姑娘現在確實生死不知,一干楊家大姑娘的丫鬟全都跪在地上,每個人都是生生的捱了二十個耳光。
如果大姑娘醒不過來,怕是就不是二十個耳光的事兒了,他們的小命都要沒了。
護主子不力,姑娘在眼皮子低下上吊了竟然還不知道!如果不是秋水去開了門,說不定姑娘現在就不必搶救了,也正好可以折騰來幾十口棺材,把他們一個院子裡的婆子丫鬟都折騰進去,這半輩子就完了!
柳姨娘的臉色有些陰沉,來來回回的在院裡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