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送別太皇太后又偶遇景國公府一衆的事情,蕭懷素並未對寧湛隱瞞,回府後便一一相告。
“若不是二表哥前來,只怕我也是不好意思過去送他們一程的。”
蕭懷素略有些感慨,“從前那樣風光,可如今卻淪爲了庶民,還有惠姐兒那麼小就要到邊塞之地吃苦,想想心裡卻是有些不忍。”
“這有什麼辦法?”
寧湛抿緊了脣,“皇上這樣的處置已是網開一面,換作哪一代帝王在位只怕這謀逆之罪都是要身首異處的。”
“我知道。”
蕭懷素輕嘆着點了點頭,又倚在寧湛肩頭,“所以咱們更應該珍惜如今的日子,得來不易啊!”
“你說得是。”
寧湛握緊了蕭懷素的手,倆人靠在一處溫情默默,半晌後才聽蕭懷素仰頭問道:“公公眼下是不急着回西北了?”
依着寧遠對袁氏的心思只怕應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回西北陪在愛妻身旁,如今卻遲遲沒有動作難免讓人有些不解。
而寧家軍屯兵城外,軍糧就是一項大的消耗,雖說皇上並沒有命令寧遠拔營而回,可那麼龐大的一隻軍隊就駐紮在城外,怎麼想都讓人覺得有幾分不安。
“只怕是父親覺得四哥腿受傷這事他不知如何向母親交待,這才遲遲不敢回去。”
寧湛到底明白幾分寧遠的想法,見蕭懷素一臉詫異地看來,不由輕笑一聲,“若是母親真爲這事責難父親,你說他要如何應付?”該是想想就覺得苦惱吧。
蕭懷素不禁失笑,“那這麼說沒想出應對之策的話公公就不打算回去了?”
“應該是這般。”
寧湛點了點頭,“父親這幾天都在整備軍隊,想必會遣一大部分寧家軍先歸西北,留下一小部分待命。”
“皇上那裡沒說什麼吧?”
蕭懷素又問了一句,便聽寧湛回道:“皇上倒是什麼也沒說,這次父親到底是有功的,還被賜了好些田地和封賞。”
“這就好。”
蕭懷素聽了緩緩點頭,“公公也是個明白人,這些事情應該不用咱們多說,且由着他吧。”
“如今太皇太后也走了,宮裡雖然還有靜太妃在,但實際掌權的卻是皇后娘娘了。”
寧湛環了蕭懷素在懷中輕聲說道:“皇后娘娘的父親也晉了國公的爵位,只怕蔣家要就勢而起了。”說罷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從前蔣國丈就並沒有差使在手,如今雖是晉了爵位不也沒見皇上給他安插什麼差使,想來更加倚仗的還是杜家幾位舅舅。”
蕭懷素笑着說道,心裡也是在爲杜延玉打算的,有了杜家的支持杜延玉好歹能在後宮與皇后相抗衡,不會任由着她打壓下去。
“你幾個舅舅連同表哥都是朝中大臣,杜家人的才幹是有目共睹的,又是貴妃娘娘的親人,皇上自然看重倚仗他們。”
寧湛笑了笑,又愛憐地撫了撫蕭懷素柔嫩的臉蛋,“你這是在爲貴妃娘娘擔心?”
“是有些擔心。”
蕭懷素如實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斟酌道:“原本我三表姐的性子就柔弱,可如今看着她一路走來卻是有了些轉變,我自然盼着她能一直都好。”
“你就放心吧,只要杜家不倒,貴妃娘娘自然也會屹立不倒,你這是瞎操心!”
寧湛說着一指點在蕭懷素的鼻頭,下一刻她臉上的表情卻是僵住了,這讓寧湛嚇了一跳,趕忙急聲問道:“可是哪裡不好了?”
“肚子,”蕭懷素嚥了口唾沫,目光往下一垂,“我的肚子剛纔緊了一下,”說罷又喘了口氣道:“想來……或許是要生產了?”
蕭懷素這話一落屋裡自然是一番忙碌了起來,寧湛又讓人去請了白太醫來,雖然是早已經備下了穩婆,但生產時若有個萬一,白太醫在總是有備無患的。
此刻蕭懷素已經被寧湛給移到了牀榻之下,說真的她心裡有些怕,不由握住了寧湛的手,怯怯道:“眼下還不疼,可我怕疼,四嫂生孩子時可疼了,我見她將牙關都咬出了血,我怕……”說罷一雙眼眶都泛了紅,幾欲落下淚來。
“不怕,我就在這裡陪着你,怎麼都不用怕的!”
寧湛手足無措地安慰着蕭懷素,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心都盡是焦急緊張的汗水。
“六爺,少奶奶生產您可不能在這裡呆着啊!”
穩婆在一旁勸道,可蕭懷素卻是緊緊攥着他的手,想來也是半點不願意他離去,寧湛便堅定道:“我不忌諱這些,懷素他們母子平安纔是緊要的,你好生照看着就是。”
見寧湛的臉色已然沉了下來,穩婆自然不敢再多說一句,心裡卻對蕭懷素生了幾分羨慕。
哪個男人能夠不顧產房的血污而呆在這裡,這固然是對妻子的愛,可就怕到時候看着自己的妻子痛得死去活來這心頭也難受,寧湛的膽量是有,可真到了那個時候卻又不知道堅不堅持得下去。
“阿湛……”
蕭懷素紅着眼看向寧湛,抽泣道:“我雖然不想你離開,可你一個大男人呆在產房又不好,你……”說罷咬了咬脣,到底說不出那等攆他出去的話,她私心裡還是希望寧湛陪在她身邊的。
頭一次生孩子,真是說不出的恐懼,這等撕心裂肺的疼痛雖然她還沒有親身經歷過,但也可以想像得到,如今換作自己來感受這一切,她已是有幾分怯怯。
“無礙的,我陪着你就是!”
寧湛搖了搖頭,將蕭懷素的手握得越發地緊,他知道她心裡害怕便更不能就此離開。
蕭懷秀與白太醫倒是前後趕到了,好在蕭懷素的陣痛還沒有頻繁發作,此刻還能與他們說笑幾句,不過對於寧湛堅持要在產房裡待着作陪,倆人還是表現出了不一的驚訝。
“姐姐,姐夫待你可真好!”
蕭懷秀笑着蹲在蕭懷素牀前,“你可要努力些啊,上次公主生產時也沒用多久,你必定也能順順利利的。”
“嗯,我儘量。”
蕭懷素勉強笑了笑,面上的紅潤褪去,連着毫無血色的脣角,整個人都有些蒼白如紙。
“六哥,你真的要在產房裡呆着?”
白太醫看了寧湛一眼,雖然心裡有些佩服,但還是覺得不妥。
“你不也在產房裡待過,我怎麼就不能呆了?”
寧湛白了白太醫一眼,“怎麼,你有意見?”說罷眸子微眯,一臉黑黑地看向他。
白太醫瑟縮了一下,趕忙擺手道:“能,當然能!”說罷提了蕭懷秀就往外走,“橫豎眼下還用不到咱們,在外面等着唄!”
“我還要和姐姐說話呢!”
蕭懷秀一邊掙扎一邊被白太醫拉着向外走,那模樣別提有多滑稽了,蕭懷素忍不住笑出聲來,原本緊張的情緒又緩和了不少。
“你終於笑了。”
寧湛卻是鬆了口氣,又關心地問道:“你餓不餓,都說生孩子需要力氣,你想吃什麼我吩咐小菊去做。”
“倒是真有些餓了。”
蕭懷素不好意思地一笑,想了想才道:“我想吃油炸糖果子,脆皮餃子,再整一碗雞絲麪加個荷包蛋……”
等着蕭懷素細數下來,寧湛已是繃不住笑了,“你胃口好就行,我立馬讓人給小菊傳話。”說罷便吩咐一旁的代兒,“少奶奶說的可記住了?”
“記住了,奴婢這就去給小菊說。”
代兒笑着福了福身,又對蕭懷素道:“少奶奶稍等片刻,一會兒奴婢便將膳食給送來。”
“去吧!”
蕭懷素對着代兒揮了揮手,又讓寧湛扶着她坐了起來,背後靠了兩個大引枕,“眼下還不太痛,我想坐一會,躺久了身上都軟了。”
寧湛徵求了穩婆的意見,“眼下少奶奶是躺着好,還是坐着好?”一點也不馬虎。
“回六爺的話,眼下少奶奶陣痛還不是很頻繁,躺着坐着都行,若是痛得緊了,還是躺着的好。”
眼下穩婆也沒什麼事情,該準備的準備好,也就候在一旁隨時待命。
“那就好。”
寧湛又拍了拍蕭懷素的手安慰了幾句,不一會兒便有端儀公主帶着兩個孩子趕到了,見蕭懷素正靠在牀頭愜意的模樣,不由鬆了口氣,“看你這般,應該是沒什麼不好了。”
“四嫂不是在宮裡,怎麼就急急地趕回來了?”
今兒個端儀公主特地帶了兩個女兒進宮看望靜太妃,也是收到了府裡傳來的消息這才趕了回來,便道:“也就我帶着孩子回來了,你四哥如今正在營中,公公不放心他也陪着一塊去了,只怕要晚些時候才能迴轉了。”
“不礙事的,反正這孩子生出來還要好一些時辰呢。”
蕭懷素笑着擺了擺手,又見端儀公主讓奶孃將兩個孩子抱到了近前,這便忍不住伸手逗弄起來,“我還讓小菊給做了點心和湯麪,四嫂待會也將就吃些。”
“這敢情好,來回一趟正覺着肚子餓了呢,再說六弟妹這裡的吃食向來美味,我自然不會推拒。”
端儀公主笑着應了下來,又見寧湛一直坐在這裡也沒避諱着,不由詫異地問道:“六弟是一直呆在這裡?”
“是。”
寧湛點了點頭,又轉向蕭懷素一臉溫情地說道:“我決定要陪着懷素生產,直到看到他們母子平安。”
“你這可是……”
端儀公主搖了搖頭,又見寧湛一臉堅決的模樣,兩夫妻手緊緊相扣,蕭懷素面上也寫滿了不捨與依戀,這纔沒再說其他,別人夫妻情意深重又願意這樣做,她何苦自討沒趣,再說種種忌諱寧湛又不是不知道,哪裡還輪得到她來說道?
又過了一會,代兒與小菊一同送來了熱騰騰的湯麪與新鮮出爐的點心,端儀公主自然就不再說其他,讓奶孃將兩個孩子抱到一旁用了一些點心,兩個孩子見着也饞,便讓她餵了些湯麪,至於點心沒牙的孩子是不能吃的。
寧湛親自侍候着蕭懷素,一口一夾的麪條喂進嘴裡,末了還用白瓷勺舀了湯水喂她,侍候得很是精心,就連一旁的丫環見了都忍不住抿嘴笑。
蕭懷素足足吃下了一大碗湯麪,又吃了四五個點心,這才覺得肚子脹脹的,回過神來又開始發作了。
寧湛放下碗筷,召來了穩婆相詢,穩婆也摸了摸蕭懷素的肚子,又在她兩腿之間查看了一陣,這才道:“少奶奶要開始生產了,請六爺退後一些!”
寧湛點了點頭,卻只是繞到了牀頭來,見蕭懷素一時之間痛出了冷汗,不由緊緊握住了她的手,鼓勵道:“很快就好的,你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嗯!”
蕭懷素咬了咬牙,此刻也不知道是因爲肚子吃飽了脹着的原因還是其他,總之陣痛一波一波來襲,她起初還能忍着,漸漸地變放聲尖叫起來。
那頭端儀公主早讓奶孃抱着孩子先回了“明園”,有心想過去陪着蕭懷素,卻見寧湛一直在旁,想了想還是出了門去,與蕭懷秀他們一同在外面候着。
蕭懷素一輩子都沒受過這種苦,這絕對是一個冗長而又痛苦的過程,痛到最後她甚至都覺得這個身體不是她的了,就像有一臺高壓的重機在隨意地輾壓着她的四肢百骸,輾平了又重新捲起再輾過一般,這種痛苦根本無法用言語來描述,身上的衣服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汗水給浸透了,頭髮恍如洗過的一般,被汗水染得溼漉漉的。
不知道持續了有多長的時間,蕭懷素只感覺到身下有個小東西在極力地想要鑽出她的體外,她再重重地一用力,之後那個小東西嘩啦一聲擠了出來,她頓時覺得一陣輕鬆,連肚子都似乎小了不少,她有些虛弱的回過神來,便聽得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在耳邊響起,接着是寧湛抱着個襁褓湊到了她面前,滿臉激動地說道:“懷素,咱們有兒子了!”
“兒子……我看看……”
蕭懷素有氣無力地擡了擡手,擡到一半卻又垂了下來,便努力地轉着目光想要看清楚寧湛懷中抱着的孩子,小小的,皮膚很紅嫩,五官似乎皺巴巴地攏在了一起,當真是分不出美醜呢。
“我的兒子……”
蕭懷素牽了牽脣角,視線卻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最終體力不支沉沉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