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和白啓山接連兩日-沒有回府,聽下人說是衙門出了大事。
白靈站在迴廊下,眸色略顯着急。
她與白啓山雖只有洞房那日有過花前月下,可到底是她自己看上的男子,又深知嶺南兇險,便讓人出去打聽了一二。
出去打聽消息的家奴過了好半天才回來,躬身稟報道:“夫人,衙門裡的消息封鎖的緊,小的實在探不出什麼,您大可不必憂心,有舅爺在,最起碼地方歹徒還沒那個膽子動咱們大人。”
事發突然,到底是京城的人做的手腳?還是反賊?白靈一時半會也無法得出結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白靈揮退了下人,又對鍾媽說:“素姐兒這兩天都沒踏出院門半步,這樣下去,非得累垮了不可,那文大人官再大,也不能把素姐兒當衙役使喚,解藥豈是這麼容易就能研製出來的。你一會去燉只烏雞海蔘湯送過去,這丫頭長的高挑,就是太羸弱了些。”
鍾媽自上回被白靈‘提醒’過後,再也沒有對若素有什麼別的看法,應道:“老奴這就去,不過聽巧菊說褚太傅這兩天都有命人送補品過來,大小姐也都一一收下了。”
白靈搖頭失笑,她認識褚辰已經有些年頭了,這個人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向都是勢在必得,更何況還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難爲素姐兒了,她要是不收下,豈會有此刻的安靜?”白靈不難想象機靈的若素被褚辰‘逼到’束手無措的境地。
鍾媽若有所思:“夫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靈知道她想說什麼,乾脆讓她都說出來,自己再一次性徹底交代清楚:“鍾媽媽有話不凡直說,這裡又沒有外人。”
鍾媽這才擡眸,一雙老眼旁邊盡是褶子:“都是說京城的大家閨秀有涵養,矜持尊貴,褚太傅也是個成年男子,咱們府上這位大小姐和他未免......”鍾媽嘆氣:“未免太近了些,明眼人都瞧出來他是對大小姐存了那份心意,大小姐年紀雖尚小,可再過兩年就要及笄,夫人,您如今是她的繼母,今後她要是嫁了人,品行不佳的罪名可都要安在您頭上。”
白靈撇了撇杯盞中的茶葉,輕抿了一口,婦人髮髻很適合她現在的年紀,她看着鍾媽問了句:“以鍾媽媽來,褚太傅做咱們家姑爺不好麼?”
鍾媽愣了。
豈止是好,簡直是太好!
有了褚辰這樣的姑爺,白靈今後所生的孩子,也能沾光,褚辰背後可是鎮北侯府,聲名大噪的左軍都督大人。
“這....”鍾媽一時不知說何是好。
白靈接着道:“我認識褚辰不是一天兩天了,他這個人不達目的不會罷休,要不是素姐兒年紀尚小,你以爲他還會費這份心,尋了藉口暫住在這裡?這件事你再也不許提,至於老爺那邊......”
她突然以帕捂脣笑了起來:“老爺能在嶺南爲官半載,還治理的有頭有序,倒也是個精明人,只是他謹慎小心,卻忘了防備身邊人,也就只有他至今還看出來褚辰的用心。”
白靈覺得自己的夫君很有意思,那麼要不要在他面前稍微提一提呢?
他會嚇一跳的吧?想必怎麼也不會料到自己藏在心窩裡的寶貝閨女已經被人惦記了這麼久,而且他還是‘幫兇’。
鍾媽媽默了默,似乎白靈說的很有道理,她也就不再提此事。
褚辰與白啓山回府時,天已大黑。
二人神色凝重,下人們皆是避如蛇蠍,不敢多嘴。
褚辰先回屋沐浴,換了套玄色團花紋綢緞的袍子纔去了白啓山的書房,路徑西廂院月門時,沒忍住,朝裡面側目望了一眼,只見院門緊閉,裡頭點了火燭和油燈。
她是想通宵達旦麼?
文天佑的吩咐,她就這麼在意?
脣抿了抿,褚辰提步往前走。
書房裡除了白啓山之外,白靈也在,她是混跡江湖多年的俠匪,又曾是那樣高貴的出生,對很多事都有獨到的見地。
不過,只有褚辰知道此事,白啓山還矇在鼓裡。
“夫君,誰會對一個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下手?還專門挑在....你我大婚之後?會是反賊麼?”白靈給親手給白啓山倒了杯茶水,詢問了一句。
白啓山皺眉:“朝廷正五品死在我的管轄之地,此時可大可小,關鍵在於皇上怎麼看?”
皇上對白啓山十分器重,白啓山高中狀元那年,正好是皇上徹底收攏大權的時候,最是需要信得過的人在身邊,故而身邊的大臣‘大換血’了近半,白啓山連觀政期都省了。
褚辰絲毫不懷疑皇上對白啓山的信任,像他這樣沒有家族背景,又是出仕鄉野,毫無利益牽扯的心腹,皇上身邊已是寥寥無幾。
“還是先等素素救醒那探子再說吧,我已命仵作重新檢查屍體,兇手和那探子保不成是一夥的,正好文天佑會在嶺南逗留幾日,只要有他在,但凡是活人,就沒有他問不出話來的。”
白啓山和白靈不置可否,文天佑審問犯人的手段早就如雷貫耳,落在他的手裡,就別想留住秘密。
褚辰接着說道:“剷除叛賊一事刻不容緩,皇上命人送來的十八箱兵刃正好可以派上用場,趁還沒有知道此事,越早出手,勝算更大,不過....”在他心裡,還有一人忽略不得。
“不過什麼?”白啓山追問。
褚辰修長好看的五指在楠木案桌上依次敲擊,發出沉悶有序的聲響:“有一人實在古怪,我的人從他手裡奪過一樣兵器,白虎研究多日,也未有結論,怕就怕他是十三爺的人,此人.....與素素倒是相識。”
白啓山和白靈再度面面相覷。
“以你只見,區區他一人能影響整個大局?”白啓山很謹慎,可聽褚辰一言,未免有些誇大其詞,皇上命文天佑送來的‘賀禮’,實則是軍中最爲鋒利的兵刃,再之清風寨的人和他手上的人馬,想要剿滅藏與嶺南的反賊還是易如反掌的,他所擔心的是周邊百姓的安危。
褚辰的預感一向很靈敏,他皺眉未語,片刻才道:“我有話要問問素素。”
白啓山點了點,似乎沒有覺得哪裡不妥,白靈看了眼後知後覺的夫君,有些話又咽了下去,已經是這個時辰,褚辰到底心有多大,說見人家閨女就去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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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如常。
宮女太監點燃了宮燈,喬若惜領着宮女小翠,去給御書房裡的皇上請安,三層食盒中還放着她親自包的餃子。
皇上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他的寵愛和賞賜,能讓後宮所有的女人爲之豔羨。
淑妃也不例外。
身邊的老嬤嬤在她耳旁低語了一句:“娘娘,喬美人近日得寵,新晉的良人,皇上一個也沒寵-幸過,倒是那劉婕妤又不安分,昨夜還鬧了一出傷風咳嗽,裝着可憐惹皇上心疼。”
喬莫儀倚在軟榻上,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蓋上閃着盈盈玉光,她紅脣嬌啓:“哼!劉家算個什麼東西!她劉婕妤也不掂量着自己的身份,白生了一張好皮囊,皇上這個歲數最是念舊,惜姐兒那張臉算是她的福氣了。”
她很清楚,皇上喜歡的不是喬若惜,而是借她,念着某個人。
老嬤嬤是從喬家出來的,對喬莫儀忠心耿耿:“娘娘,老奴越發覺着喬美人看着也不簡單吶。送去她宮裡的藥丸倒是都吃了,老奴就怕她有旁的心思。”
喬莫儀眸光乍寒,卻也是一瞬即逝。
漢時的未央神話,是每個後宮女人的夢想。
誰不想專寵一身?
誰又不想生下皇上的孩子?
“無妨,先讓她嚐點甜頭也好辦事。”喬莫儀微擡眉眼,望着遠處的黃瓦青磚,再往南邊還有零散噗嗤着翅膀的麻雀:“哼!麻雀也想當鳳凰?!”
喬莫儀合上了眼,懷裡的波斯貓被她輕揉着,時隔十三年,白啓山又成親了,新娘.....依舊不是她。
沒關係,她有一身的榮寵,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甚至....她即將成爲這天底下權勢最高的女人。
愛?
她不在乎了,興許早就不在乎了!
另一邊,喬若惜伺候皇上用過晚膳,便安靜乖巧的立在一旁研磨,她從過問政事,甚至事關喬二爺的官位,她也不關心。
皇上喜歡她這份乖巧懂事。
半柱香後,又是一番芙蓉帳暖,情到深處,皇上嘴裡喚着‘靜兒’二字,一遍又一遍。
喬若惜的臉影在暗處,絲毫也未神傷,她知道皇上並不喜歡她,她也不介意。
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ωwш¤ Tтká n¤ co
聽說靜妃喜歡穿淺綠色衣裳,所以她在皇上面前只穿淺綠色。
又聽說,靜妃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所以她也事事小心,絕不行差踏錯。
還聽說,皇上最喜歡靜妃的手腕,所以她每天都會用鮮奶護膚,手腕白皙滑嫩。
事後,皇上總會親吻她的手腕,還誇她是宮裡頭最會討他歡心的女人,喬若惜笑臉如花,倚在他懷裡,嬌態難掩:“皇上高興,嬪妾就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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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整理了幾條思路,將師傅給她的毒藥譜一一篩選了一遍,可要準確無誤的列出解藥,並非易事,一旦用錯藥,那地牢的探子瞬間便可歸西。
她自己被文天佑看不起倒沒什麼,只是甄氏醫術的顏面丟不得!
“小姐,褚世子他又來了。”巧燕嘟着嘴,顯出她此刻的無奈,這幾點光是清點褚辰送來的補品,就讓她這個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鬟傷透了腦筋。
若素捋了捋垂於耳邊的碎髮,問道:“他不是該與父親商議要事麼?算了吧,請他在花廳稍坐,我這就出去。”她穿了件披風,心想莫不要來討解藥的?那晚輕薄了她,就這麼便宜的放過他?
休想!
若素踏出房門時,看見褚辰背對着她站在花廳,才靠近幾步,還能聞到他身上的皁香,男子高大俊朗,卓爾不凡,難怪孫家小姐一眼就相中了。
聞聲,褚辰轉過臉,發現才兩日不見,小人兒憔悴了些,按耐住關切,他一如既往沉穩如山道:“坐吧,我有話問你。”
不是來討解藥?
還真能忍,日日-食不知味,竟還跟無事人一樣。
若素坐在圓凳上,巧雲端了熱茶過來,給二人各倒了一杯,才退到若素身後。
褚辰單手持盞,將臉埋在騰起的水霧中,神情從未有過的嚴肅:“素素,你與那個名叫忘川的男子很熟麼?你對他可瞭解?這件事非同小可,你莫要耍脾氣,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他過於一本正經,倒成了自己太拘小節了:“也不算相熟,就是見過幾次,不過我知道忘川不是他的真名,而且他這個人看上去好像與衆不同。”
“哦?哪裡不同?”褚辰耐心十足,態度好的出奇。
若素莫名的被他感染,當真如實道:“我也不知道哪裡不同,他似乎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反正就是與你我都不同的那種人。”
你我?
褚辰微涼的心頭微微泛起了溫熱。
她與他算是同一個陣營的,今後還可以是同一個.....褚辰以拳抵脣,輕嗑幾聲,收了遐想:“你可有把握拉攏他?”
原來是有求與她,難怪態度誠惶誠恐,不過細想一下,她不想忘川與她敵對,而且事關父親安危,她抱着試一試的態度:“我儘量吧,具體怎麼做,還望太傅大人指教。”
褚辰剛剛燃起的一星半點的好心情又被盡數澆滅。
望太傅大人指教?
還真是見外!
“解藥研製出來了麼?”褚辰突然轉變的話題,葳蕤的五官在昏黃的光線下略顯惆悵。
若素搖了搖頭,坦然道:“還需花些時辰,我會盡力。”
“嗯,好,等你忙完這件事再說吧。”他起身打算離開,衣袍無風自動,一站起來整個人高大的氣場就襯得若素嬌小無依的多。
正要側過身子時,瞥見小人兒一臉詫異的看着自己,他再度回眸:“怎麼?你還有事?”
她能有什麼事?
是你有事纔對吧!
“你就不想讓給我解了你的毒?”吃飯毫無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這是在關心他麼?
褚辰俊朗的眉眼倏的一下子舒展開來:“你願意?”
“不願意!”
若素突如其來的直白,讓褚辰驀然一滯:“不急,等事情過後,我會專門挑個好時機,慢慢和你.........切磋。”
言罷,褚辰跨步而去,留着一陣清香從若素鼻端拂過。
什麼意思?
誰要跟你切磋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