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在屋裡頭簡單用了晚膳。吃的是海棠斎小廚房裡廚娘拿手的藕絲荷粉和螃蟹釀橙,她心中有事,吃的並不多。
胸口傳來隱隱的痛處,醫書記載,女子年到十三,胸口處便會......若素又讓巧雲熱了碗羊奶杏仁茶,飲過之後方纔舒緩些。
眼看着不久前才新裁的小衣又緊了些,若素開始考慮要不要吃些抑制的藥物。
因雨水太大,白虎那邊就沒有叫人來請若素過去一道用膳。
天一下子就徹底黑了下來,屋內亮着燭火,安靜如斯,和外頭的狂風大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若素讓巧雲將喬老太太留給她的妝奩匣子拿了過來,她以前去老太太的屋裡頭,從未見過這種樣式的,像是檀木打造的,不像一般的妝奩,邊框還用銀邊勾勒,顯得古樸大氣。
今後,外祖母與自己的唯一的聯繫,就只剩下這隻盒子了。
若素將盒子打開,裡頭放着一本小冊子,冊子下面還有田產房契,大抵都是大興和宛平的幾處宅子和田莊。小冊子上寫明瞭各處田莊的莊頭和相關庶務,連每年的收成盈利也在其中,十分詳細。
她難免神傷,外祖母是替她想好了後路了,她一定是擔心白靈這個繼母今後有了孩子,會一碗水端不平,又怕自己出嫁時嫁妝不夠豐厚....
不知不覺,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卻怎麼都流不下來。
這時,房門外有人敲門,聲音很輕,傳入了若素的耳中不太真實,她並沒有在意。
過了少傾,門被人推開,若素以爲是巧雲無疑,可那人走到牀榻前時,若素知道自己這次又大意了,她一動不動的盯視着他,看着如古潭沉水一般的眼。
褚辰此刻已經換了一套乾淨的玄色右衽長袍,他似乎偏愛玄色,身上還有淡淡的皁香,肩頭被雨水打溼了幾塊,他穿的很薄,結實堅挺的雙肩襯得腰窄且有力。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從正門進來的?巧雲不是說他那會是翻窗進來的麼?
怎麼有種偷偷私會之感?
褚辰立在離牀榻幾步遠處,有種西北浪兒的蕭條,眸光落在佳人一雙微紅含怨的眼眸時,頓時神色變得柔和:“就知道你會傷心,也不枉我冒着危險走這一趟,哭吧,我陪你。”
寥寥幾語,吐詞如珠落玉盤,可誰能知褚辰卻是用了半成功力在壓制着內心的躁動,本以爲出去清靜一番,那處便會好些,可誰知再次看見他心尖上的人時,還是不由得想起了淨房那一幕。
褚辰的目光從若素飽含溫怒委屈的眸子,看到她粉嫩水潤的脣上,這張拒絕了自己好些次的粉脣,他也曾嘗過.....莫名其妙的又聯想到了‘桃兒’!
“咳咳...怎麼不說話了?在我面前無需壓制。”褚辰覺得這世上,她和他才應該是最爲親密的,旁人誰也不及。
若素一派鎮定,本是難以自抑的悲痛在見到褚辰後,稍稍被壓了回去,眼下彷徨居多。她知道面對褚辰,溫順可人才是明智的,就算自己利用藥理之便,對他下手,總是逃不了最後的一番‘調戲’。
若素覺得,她已經看開了。
外祖母要是在天之靈,得知自己要嫁的人是褚辰,不知道會不會爲她高興。
她老人家會高興的吧?!褚辰在衆多世家貴族眼中,絕對是上乘良婿。想嫁他的閨中女子如過江之鯽。
想到這裡,若素心中默了默,眼眶的水珠兒雖沒有及時幹去,卻是眸光清明的:“褚辰,你...百忙之中,能特意抽空來寬慰我,此番情義,我自當是記住了。”
佳人聲音悽楚,半沙啞半柔軟。
只是...這語氣,這態度,這樣的說辭...褚辰聞言,性感的脣角抽了抽。
他的素素不應該和他如此‘客氣’,他原以爲她會撲在自己的懷裡大哭,甚至還準備了帕子....他記得多年前,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小丫頭時,遇到了委屈,就愛窩在自己懷裡哭,弄得他胸前的衣裳盡是鼻涕眼淚。
二人目光交纏,隱約中透着一觸即發的隱忍,彼此都在隱忍。
“素素,你我既已定了婚約,你是不是該改了稱呼?”褚辰不疾不徐的脫掉了外裳,只着薄紗中衣,這衣料太薄,若素能看見那緊繃的肌肉和完美的無懈可擊的腰部流暢的線條。
聞此言,若素心裡頭開始琢磨,眼下只能依着他,記得褚辰的字好像是宋之,現在叫他‘夫君’是萬萬不可的。
思量少許,若素定定的看着褚辰,依舊紋絲不動,就連腳趾頭也保持着一致的方向頂着被褥,她像是很慎重的道:“宋之?”
這樣該合情合理了吧!
褚辰皺眉,眸光縈繞着若素周身,恨不得把她看穿了,他盯着她粉嫩的脣瓣,這般美好的嘴脣裡總是能說出把他氣傷的話來。
宋之!
太疏離!
他自己都不怎麼用這個字,當初還是內閣一個致仕的大學士贈的。他已多年不用了,入仕後,旁人更是喚官位之稱的居多。
褚辰居高臨下,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若素中衣領口露出的美好的光景,大片雪白的鎖骨,再往下是誘人深思的翹鼓鼓的‘桃兒’...
他眸光暗了暗,以不易察覺的姿勢掩飾了滾動的喉結,面上若無其事道:“素素,你我已是同體,本該夫唱婦隨,你喚我褚哥哥豈不更好。”上輩子,小姑娘總是褚哥哥前,褚哥哥後的跟着他屁股後面,他被她惹惱了,有幾次直接把人拎進馬車,讓車伕送她回府。
她從不知道,她就那般什麼也不做,單是在他面前換來換去,就能消耗他多少毅力!
當初,褚辰只覺甚累(身心疲憊)!
若素還是面容清淺,就連呼吸也穩妥如一:“也好,無人時,我便喚你褚哥哥,人前還是按原先的稱呼。你我還未正式定親....”
原來她是怕羞。
褚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然,思緒都被‘褚哥哥’三字攪合成了一碗清粥,時隔兩世,她又這樣喚他了。只覺心頭像被一根羽毛來回撓了又撓,酥癢旋即傳到四肢百骸。
“嗯,褚哥哥聽你的。”褚辰擡手,在佳人鼻頭上捏了捏,手滑下時,有意無意碰觸了她嬌嫩如含苞花蕊的粉脣,軟軟的,還帶着呼出的溫熱。
褚辰像被雷擊了一下,身子一凜,轉身走到一旁的軟榻,然而面無表情的坐下:“你父親要以承宣布政使司一職,領兵在嶺南駐守三年,正式任命的公文今已發出,你若想念白大人,我過陣子可護送你過去一趟。”
褚辰心想,小丫頭怕是沒做好出嫁的準備,白啓山不在京上於他有益,最起碼無人干涉他。到時候再請了內閣張大學士出面當媒人,還怕他不同意?如今的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張大人是白啓山的恩師,此人與褚辰多有交集,更與褚北嚴私交甚篤,這個媒,他定是很樂意當的。
軟榻在千工牀的左方,若素可以看見褚辰整個人慵懶的平躺着,以雙臂枕着頭,他沒有脫去靴履,看上去軟榻還不及他長。
“哦,父親高升,我真心歡喜,只是藥堂忙得緊,師傅又不知去向,去嶺南一事還需再議。”若素語氣無波的答道。
聽上去非常合情合理的話,褚辰不知何時側過臉,與若素對視,他突然勾脣一笑:“素素,你還是怕我?”所以她說話才這般小心。
若素抓緊了妝奩匣子,眸光如水,宛若剛剛盛開的荷花上那一星半點的水珠,皎潔如月:“褚哥哥,這是什麼話?我怕你作何?你既處處爲我着想,難不成還能害了我?”言下之意,褚辰應該顧及男女大防,稍作收斂。
此話一出,褚辰俊朗的容顏瞬間凝結了一層薄霜,俊朗的眉眼一怔,旋即他輕笑道:“素素聰慧至廝,我饒是今晚存了心思,也是不能動你了。”他回答的相當坦誠。
若素差點被自己嗆到。
夜,徹底安靜了下來。
不知何時,牀榻那頭再無動靜,褚辰耳裡過人,能聽到那頭傳來清淺平穩的呼吸,想來她是睡着了,好像因爲忍淚的緣故,鼻頭有些堵塞,呼吸時偶會變得急促。褚辰聽了一會,脣角不經意笑了笑,闔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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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七過後就是大殮。喬家的墓林裡早就備好了喬老太太的位置,就在喬老太爺隔壁,又請了道士卜宅兆葬,定了出殯的日子。
直至謝孝那日,若素才得以進了喬家大院。
謝孝宴分男女席,喬若雲和褚紀也來了,還有侯夫人也由褚純陪同着坐在席間,看她的臉色似乎大好。
喬魏孟穿着綴了麻布的淡青色直裰,忙着在席間答謝親友,看上去消瘦了些,卻也幹練沉穩。
若素身邊坐的是的林慧晴,她拉着若素說了好一會話,字裡行間帶着歉意,還時不時望向他的夫君,眼裡都是愛慕。
“表妹,那日之事,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旁人不知,我可是一清二楚,咱們府上,就你與老祖宗關係最親近。”林慧晴已經開始顯懷了,她說着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羨慕道:“對了,你義母三天前生了個兒子,本是要通知你的,可府上正辦喪事,二爺怕衝撞了,便暫不發帖子。”
王鳳生了個兒子?還真讓她自個兒猜對了。
外祖母年事已高,又是壽終正寢,按理說應是喜喪纔是,怎會衝撞!
是喬二爺故意不想通知的吧!
若素眼下默了默,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