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倒沒有真的給女先生送禮。
巧雲拎着兩隻沉甸甸的鐲子侯在書堂外的迴廊裡。
喬若雲因爲親事在即,被褚氏圈在院裡學規矩,而喬若惜是要進宮的人,近日都是跟着宮裡頭的老嬤嬤學禮儀,於是進學的只有若素和喬若嬌二人。
喬若嬌的丫鬟也帶着吃食在等着她家小姐下學,看見巧雲一張不苟言笑的臉時,嘴裡嘖了幾聲:“白家落魄至此,以爲有幾樣金飾就能在喬家有顏面了麼,切......”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就連一個丫鬟也這樣瞧不起自家小姐,巧雲怒氣難掩,遂回瞪了她一眼:“我們家小姐再怎麼不濟,也是老祖宗的親外甥女,當今淑妃娘娘的親侄女,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說我們家小姐!”
那丫鬟名叫葉青,是喬若嬌身邊的一等丫鬟,平日裡因爲喬若嬌的橫蠻無理也愈發的目中無人。
她被巧雲的話堵的一時無語,明明聽小姐說過,府上的表小姐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就算有老祖宗護着又怎樣?淑妃娘娘也從未照拂過她,哪裡還有什麼世家小姐的尊榮。
葉青瞄了一眼巧雲手裡的金鐲子,心裡憤憤不平,又道:“你們家小姐真有人庇佑的話,又怎麼會寄居在喬家!還不是得看人臉面過活!”
“你!”巧雲哪裡忍得了旁人這般對自家小姐無理,當即把金鐲子塞進懷裡,撈了袖子就往葉青臉上打去。
她本是練過武的人,這一拳下去,葉青當即鼻中冒紅,翻了白眼,仰面倒了下去。
“這.....”巧雲這才意識到失態的嚴重性,她這無疑是給小姐惹麻煩了,正着急上火時,一陣疾風而過,黑色身影倏然一下出現在自己面前。
此人正是王璞,他睜了睜眼,看着巧雲一副無措的樣子,又搖了搖頭:“放心吧,我來處理好了。”
巧雲強裝鎮定,疑惑的問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王璞無語的笑了笑:“你幾日沒送信過來,主子讓我來看看,這纔多大點功夫,你們主僕二人倒是夠厲害啊。”王璞武功高強,尤其是輕功已經到了如入無人之境的地步,其實這一早,他就已經在喬府了。
“我...昨夜才寄過信,怎麼會沒收到呢?”巧雲肅然,她將小姐的起居,事無鉅細統統彙報了,這要是被旁人撿到,必然會引起不小的麻煩。
王璞也是一愣,卻很快又恢復一臉的正經:“此事你不必大驚小怪,我自會查明。”他將葉青拖在一處花圃中,又給她把了脈,確信無事,才嗖的一聲,越過院牆消失不見。
另一頭,女先生正給若素和喬若嬌授課,這一日講的是五經中的‘易經’。
‘易經’是儒家經典,又被譽爲‘大道之源’,若素在白啓山的書房見過此類書籍,倒是能迴應先生的提問。
喬若嬌聽得雲裡霧裡,她連三字經都背不熟的人,又豈會對這種綱紀羣倫感興趣。
若素倒是對‘八卦’之說聽的尤爲認真,待到下學時,女先生還誇她有經天緯地之才,只可惜是個女兒身。
這也是若素心中所想,她要是個男子該多好,既可考取功名,以解父親貶官之困,又可與弟弟結識,將他拉回正途。
“五小姐,你該醒醒了!”女先生拿着戒尺在喬若嬌面前晃了晃,她這才清醒了過來,塗着口脂的脣邊還掛着口水。
若素不由得偷笑,她一出學堂,就被王姨娘身邊的趙媽媽請走了。
喬若嬌迷迷糊糊的走到迴廊時,葉青也晃晃悠悠從花圃出來,一見到小姐,就哭訴道:“小姐.....奴婢被人打了!是表小姐的丫鬟乾的!”
又是白若素!
喬若嬌揉了揉眼:“行了,本小姐知道了!她打你,你就不知道打回去麼!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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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素上輩子太過安分守己,從未來過王姨娘的丁香苑,這會子倒是一睹奢華了。
她剛踏進院子,王姨娘就親自出來迎她,她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早晨的海棠淡粉白底的褙子了,而是換了一件鵝黃繡蔥綠柿蒂紋的衣裳,頭上的金釵也換了一套。
“素姐兒來的正好,我今個兒在小青山摘花逮了一隻鴿子,那畜生長的格外不一樣,雪白的一團肉,頭上還有一撮長毛,頓了湯是極補的,我瞧着你身子骨單薄,正需要好好調理。”王姨娘說道,又吩咐趙媽媽說道:“你去老祖宗那裡說一聲,素姐兒中午留在我這裡用飯了,讓她老人家放心。”
巧雲有種極爲不好的預感。
雪白的鴿子?還肉肉的?頭上一撮長毛?
還不是世子爺給她的信鴿麼?
原來信鴿是被王姨娘捉了,還燉成了鴿子湯!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信箋上的內容?
巧雲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看。
若素見了,隨意問了句:“你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沒....沒,奴婢很好。”巧雲吐詞吞吐。
進了花廳,楠木鑲着金邊的四角案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驢舌扮蝦仁,清蒸的王八,爆炒牛柳,各色葷素十來樣,中間那一大碗**白色的鴿子湯尤爲醒目,上面還飄着幾片蔥葉,淡淡的一層薄油,香氣四溢。
王姨娘拉着若素坐下,親自給她擺好碗箸,又道:“這鴿子腳上還綁着一張紙條,可惜我不認字,又是個暴脾氣,當場就給扔了。”
謝天謝地,原來王姨娘不識字!
巧雲感嘆王家老太爺真英明,沒有讓女兒家識文斷字是多麼正確的決定。
王姨娘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頓住了夾菜的圓潤的手,從袖口掏出一封信出來:“你大表哥讓人送了信來,我又不識字,平日都是趙媽媽念給我聽,你正好在這裡,給我讀讀看。”
還真是不見外。
若素也不客氣,反正是要抱大腿的,熟絡點也是好的:“那若素就幫姨娘看看吧。”
信封上封了蠟,紙張一打開就能看出是澄心堂的紙,細膩且順滑。
入眼是騰蛟起鳳的字跡,若素眸光一亮,突然來了興致,等回去之後,她也要臨摹出這般瀟灑如凌雲之上的字來。
褚辰的字堅硬有氣魄,實在不適合女兒家臨摹。
倒是王重林的字別有一番月前花下的飄逸之感。
“信上說了什麼?”王姨娘催促道。
若素一目十行,很快就知曉大意,遂道:“大表哥說下月就會來喬府,神醫因爲諸事纏身,可能要過些日子才能來給姨娘看診。”
她順着王姨娘的意思,稱呼王重林爲‘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