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徵對凌府的家室雖然不瞭解,但他知道自古宅門深院,就是個是非之地,若說這世上是非最多的是皇宮,那其次就是這些豪門深宅了。
僅凌依的隻言片語,他就想明白了其中關鍵,真真是覺得自己頭腦從未轉的如此之快過。
但明白是一回事,這到底是凌府的家事,鄒氏如今雖然是凌府的主母,但凌依還是嫡女,所以她懷恨在心,想要除掉後者不難理解。可這如何能讓他一個外人插手呢。況且鄒家與宮家的關係,似乎也不淺吶。
魏徵很是爲難,也難怪凌依來警示自己,說不定後者早就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然後想要借自己的手來剷除異己。
她將曾氏和虎子送過來安圓成的心,就是爲了讓圓成不受威脅說出實情。
魏徵心中駭然,若真是如此,那這女人也太狠毒了些,連婦孺都要利用,他心中對這個表面溫柔似水的凌依似乎有了新的認識和了解。
隨從小心翼翼的問他道:“大人,既然知道了實情,那我們如何破這案子?”畢竟慶隆帝可是親自發話要讓魏徵破案。
一面是鄒府,一面是凌府,魏徵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無奈之下,只能仰頭嘆息道:“哎,暫時先緩一緩,實在沒辦法,總要有人來承擔這個後果。”
北秦的礦產是歸戶部司和鹽鐵司共同管理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要兩部協同辦理,而兵部則負責這件事的整個調查。
既然要辦案,自然要到現場去,待全志不分晝夜的顛簸了十多天之久,終於到了所謂的吳縣之後,可看到的,卻是一片和諧。
吳縣老百姓臉上都洋溢着笑容,根本不似羅氏口中說的慘不忍睹的景象。
全志又特意去了松陽村。看到的同樣是和諧愉快的場面。
他不信邪,找了個破爛的茅草屋進去,準備問一問松陽村的事。
茅草屋內只有一個老婦人,老眼昏花滿臉皺紋看上去少說也有七八十了。
“老人家。我是從京城來的,問你個事兒。”全志大聲問道。
老婦人耳朵不好使,睜着渾濁的眼睛,張嘴露出一口沒有牙齒的嘴,含糊道:“你說啥?”
全志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老婦人總算聽懂了,呵呵笑道:“大人問吧,小人知道的都告訴大人。”
“聽說松陽村出事了,有人在這裡開礦,村裡的男丁都被抓住做苦力,最後礦洞坍塌,所有人都活埋了,可有這回事?”
老婦人問了好幾次,才完全聽懂他的話,茫然不解道:“小人不知有這回事。小人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也沒遇到這種事。
松陽村這種地方偏僻,很多人都不願意留下,都走了,走了啊,只剩下我們這些老婆子。”
全志心中越發疑惑,心道莫非羅氏在說謊?但後者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吧,何況捏造這件事,對羅氏有什麼好處呢?完全沒有。
“那老人家可知道,這村裡有一個姓羅的婦人?聽說是村長家的。松陽村的村長家在何處?”
老婦人指了指東邊道:“村長的夫人就是羅氏,一家子住在東面。這些天可真是怪了,來了好幾撥人來問,你已經不是第一個來問的了。”
全志知道金衛已經提前到了。只是他與金衛全是不同的兩個部門,兩隊人各查各的,互不干擾。
他準備去見見村長,可突覺內急,有些尷尬的問茅廁在何處。
老婦人指了指門口道:“出門左拐就是了。”
全志面露疑惑,不確定的問道:“適才進來。左邊似乎是一片田地,莫非老人家要我在田地裡出恭?”
老婦人面上明顯一滯,旋即打着哈哈笑道:“小人一把年紀,腦子不靈光了,總要忘事兒,大人別怪罪,茅廁在出門右拐。”
全志點了點頭,便帶着隨從出門。
出門右拐果然是茅廁,只是看到那草搭的棚子,還未走近就有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襲來,全志瞬間沒了如廁的心思,捂着鼻子轉身往東面走。
東面的盡頭果然有一間鑽瓦房,看上去比一般農民的房子要好很多,想來是村長家了。
全志上前叩了叩門,出來開門的是一中年婦人,面容白皙,不解的問來人是誰。
全志做了一番自我介紹,最後被自稱是羅氏的婦人迎接進屋。
村長吳宰看上去有幾分富態,身材微胖,聽聞全志是京中的大官,笑容恭敬而有禮。
全志同樣問了與老婦人相同的問題,而得到的答案,同樣與老婦人說的一樣。他沒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便起身離開準備先在縣城去住一晚,明日再打算。
離開松陽村後,隨從不解道:“大人,莫非我們被騙了?這吳縣和松陽村,無論從什麼地方看上去,都很正常,何況這羅氏與我們見過的那羅氏根本不同,總不能有兩個羅氏吧。”
“所以他們之中,必然有一方在說謊。”全志淡淡道。
小廝喃喃自語:“不可能一個縣都在撒謊,看來確實是京中的假羅氏在說謊了。”
全志反而冷笑道:“你想的太簡單,這吳縣,處處都很尋常,可處處都透着詭異。
那老婦人自稱在松陽村住了幾十年,卻連自己茅廁的方向都不清楚。
還有那對村長夫婦,我觀他們住的也並未多好,可見並不如何富裕,這種人家應該常年在地裡勞作,怎能手上一個繭子都沒有,那羅氏膚白如雪,分明是常年享受慣了的。
還有吳宰,身顯富態,說話圓滑,也不是莊稼人會有的體態。”
隨從錯愕的盯着自家主子,心中忍不住要豎起大拇指,果然兵部尚書也不是徒有虛名,這些問題,他可想都沒想到過。
“大人既然懷疑松陽村甚至是整個吳縣,那不妨去見見吳縣知縣,小人來之前就打聽了這個縣令朱華,也見過畫像,興許能問出什麼。”
全志也是打算去見見這個朱華,遂命人駕車直接去吳縣衙門。
卻說朱華聽聞京中要來兵部尚書的時候,將縣衙裡裡外外都重新佈置了一番,全志到了之後,竟然有些驚訝,吳縣本不是富裕的城,卻能將一切弄到不輸於京城中的佈置。
雖說這樣的待遇讓他滿意,但另一方面卻已經敗露了朱華的本性。
全志同樣問了朱華一些問題,後者回答的滴水不漏,對全志的提問表示並不知情。
“吳縣雖然不比其他縣富裕,但百姓安居樂業,大人別看我們這個縣城小,但沒有惡棍混混鬧事,比鄰也相處和睦,生意人但凡買賣都有賺頭,婦孺買賣也不會受欺騙。
大人也能看得出來,這鎮上,是真的很和諧。”
正是因爲太和諧,所以才讓人懷疑。
全志面上不動聲色,接受了朱華安排的住宿,是在吳縣最好的一家客棧裡。
入夜之後,全志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忽然聽到窗子幾聲有節奏的擊打聲,他忙起身,讓隨從去開窗。
進屋的是一個渾身黑衣的青年男子,男子面色如墨,面無表情,看上去像是誰欠着他似的。
這人雖然全志不認識,但他認識男子額頭的蛇紋刺青,那是所有金衛的標誌。
全志也知道在這裡一定會與金衛碰面,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後者竟然會主動現身來找他,一旦金衛出現,那恐怕是案子並沒有那麼如意了。
果然,金衛一開口,說的話就讓全志心頭微顫。
“吳縣所有人,包括松陽村和其他幾個村子的人,都被殺了滅口。”
全志面容呆滯,好半響才反應過來,金衛不可能隨口胡說,一定是查到了什麼證據,其實他心中也有所懷疑,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真相。
“你可確定?吳縣這麼多人,至少也有上千人,難道他們能殺完不成?”全志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吳縣留下的人本就不多,也就幾百人口,那些人比你想象的要毒辣的多,區區幾百人,他們根本沒放在眼裡。你去過鬆陽村,恐怕也有所懷疑了,那些人,都是這幕後之人找來的替代者。”
全志心中已經想到,卻還是忍不住驚詫的半響緩不過神,從慶隆帝知曉這件事到現在,也不過十多天時間,難道這麼短時間內,他們就能將一切銷聲匿跡?如此,得需要多大的勢力?
金衛擅長察言觀色,看出他眼裡的震驚和疑惑,點頭道:“這幕後之人,一定在朝中有着頗高的地位。
我們已經在吳縣和松陽村查了幾日,根本沒有找到任何證據,甚至那所謂的礦洞,也已經變成了一座小山。根本無從查起。”
全志沒料到事情會這麼複雜,他錯愕的看着金衛道:“皇上規定一月之內必須給出結果,如今無從查起,可如何辦?”
金衛面色冷漠,“你以爲我的出現是爲了什麼?金衛雖然從不與人合作,只管替皇上辦案,但如今這件事,已經容不得我們再分彼此,大家的目的都一樣,都是爲了早點破案早點給皇上一個交代。”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聯手?”全志有些不確定的道。
金衛面露不耐,“話我不會重複第二次,其實我已經發現了破綻,只是還需兵部和戶部司鹽鐵司的配合。”
全志略一想,他也沒那個自信能獨自破案,似乎與金衛聯手就是最好的辦法了,遂點頭道:“那兩人行程慢我一天,估計明日會到,到時候再與金衛聯繫。”
金衛扔給他一個竹口哨,道了句“聯繫”,然後從窗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