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惠風和暢,陽光明媚,宇文若夕早早便遣蓮心去備好齋飯。興許是壞事做得多了,想要洗淨這一身的罪孽,每月的禮佛她總是不敢怠慢。
蓮心低眉順目答應着,碎步到了采薇的廂房,“采薇,小姐喚你去伺候。”
采薇微微欠身,恭敬答應道:“采薇這就去。”
蓮心卻不依不饒,斜睨着采薇冷言道:“手腳機靈些,別笨手笨腳惹小姐生氣!”
蓮心自幼跟着宇文若夕,一直以大丫鬟自居,性子難免飛揚跋扈了些。這采薇又是那女人的丫鬟,仗着會綰個頭發竟賴在府中,生生奪了小姐的幾分寵愛。蓮心對采薇早就心存不滿,此刻話也跟着刻薄起來。
采薇聽着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終究還是行了一禮,“多謝蓮心姐姐提點。”
蓮心滿意頷首,徐徐離去。
片刻,采薇行至宇文若夕房內,恭敬行了大禮,“夫人金安。”
宇文若夕拂袖,輕笑道:“四下又無旁人,何必這些子繁文縟節,來,給我綰個把子頭。”
采薇唯諾答應,放在平日裡這綰青絲的活兒她可是信手拈來,可今日,她腦裡念着旁事,替宇文若夕戴簪時竟不小心戳到了她的頭皮。
宇文若夕猛得吃痛,擡手便掌了采薇一摑,“大膽!”
采薇忙雙膝點地,連連叩首,“采薇知錯。”
宇文若夕臉色倏得一變,聲線也陡然尖細,“你算什麼東西!若非我仁義,收留你在府中做一條狗,只怕你此刻早就食不果腹餓死街頭!”
貝齒深深嵌入下脣,采薇心頭一抹苦澀劃過。當初慕容茹煙對自己那是情同姐妹,而自己卻……卻親手害她香消玉殞,現下,這宇文若夕和蓮心主僕倆拿自己只當是一條狗……
“愣在那裡幹嘛!真是什麼主子什麼奴才,都是缺筋少弦的呆子!”
采薇念着慕容茹煙的好,眼角不禁溼潤。宇文若夕冷眼瞧着,破口罵道:“怎麼?你心裡還有委屈不成?”
“奴婢不敢。”
宇文若夕不耐煩擺擺手,“罷了罷了,扶我去佛堂。誤了我禮佛,我定輕繞不了你!”
采薇小心翼翼攙着宇文若夕,半晌便進了佛堂。佛堂之內
空空蕩蕩,清冷蕭索,一尊金光大佛立於堂內,陽光之下熠熠生輝。細細看去,堂內雖無人,但也是一塵不染,相必平日裡也有人勤打掃着。
宇文若夕雙手合十,虔誠叩首,“我佛慈悲。”
宇文若夕徑自撥着念珠,嘴裡聲聲念着佛經,只有置身這佛門聖地,自己內心才能安穩平靜半刻。正怡然間佛珠倏忽散落一地。
宇文若夕怔怔望着一地凌亂的珠子,渾身一顫,佛珠散落,這……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正胡亂想着,忽聽得身後有人幽幽道:“我佛固然慈悲,但也容不下你這般陰毒之人。”
宇文若夕悚然一驚,高聲喝道:“誰讓!”
回首望去,卻見一男一女兩人正直直站在佛堂門口,男子身形頎長,目光如炬,眉宇之間英氣逼人,女子一襲青蘿織錦長衫,簡單綰了個雲髻,面若桃花,肌如白玉,真真如畫裡走出一般。
慕容茹煙噙着幾分不經意的笑意,徐徐走進佛堂,望着花容失色的宇文若夕,淡然道:“夫人這般高貴之人,自然不識得我這般蒲草賤婢。”
宇文若夕竭力平復心境,正了正衣襟,冷笑出聲,“既然知道自個兒身份,怎敢擅闖御史府!”
“賤婢知錯。”慕容茹煙佯裝畏懼,微微欠身,見宇文若夕漸露得意之色,臉色突變,一把扼住宇文若夕瘦弱白皙的手腕,厲聲道:“不過夫人,您是怎麼爬到如今這個位子上的,您自個兒心裡一清二楚!”
宇文若夕腕上吃痛,尖叫出聲:“采薇!你死哪兒去了!”
采薇方纔一直冷眼瞧着,這才徑自從角落顯現出身影,言語冷漠,“夫人禮佛,采薇不敢打擾。”
宇文若夕上下打量着采薇,可惡,這丫頭莫不是要造反!“蓮心!蓮心呢!”
采薇擡眉笑盈盈望着宇文若夕,輕笑道:“夫人您忘了,蓮心姐姐此刻正在伙房爲您準備齋飯啊。”
宇文若夕心裡“咯噔”一下,此刻自己可謂是孤立無援,驚呼:“來人啊!”
采薇又是淺淺一笑,“夫人,您忘了,你禮佛的時候最不喜有人打擾。所以方纔我已經囑咐過府中丫鬟小廝,今日不準接近佛堂。”
“你!好你個吃裡扒外的小人!”宇
文若夕切齒道:“我早該想到,你可以背叛她慕容茹煙,自然也可以背叛我!”
采薇臉上一白,宇文若夕的話顯然戳到了她的痛處,“你休要拿自己與小姐相比!當日若不是你拿孩子威脅我,我又怎會……”
宇文若夕並不理會采薇,扭頭望向慕容茹煙,這女子雖未說明來意,但她一言一行都是來者不善。想着話已出口:“不知姑娘尊姓大名,來我御史府又有何貴幹?”
慕容茹煙瞠目怒視着宇文若夕,這個女人,便是這個女人,奪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夫君,更奪走了自己的一世安穩。
“也無要緊大事,”慕容茹煙擺手笑道,忽得眼光似劍,直指宇文若夕,“只不過要奪你性命!”
宇文若夕渾身震悚,卻仍不死心,“無冤無仇,不知小女哪裡冒犯了姑娘。”
“你平生壞事做盡,我不過是替天行道。”慕容茹煙淡淡說道。
話音未落只見宇文若夕手中執着短匕,剎那之間已刺到自個兒眼前。幸得一旁的赫連隆城眼疾手快,電光火石間便已兩指擒住那匕首,手腕輕輕一轉,短匕便應聲落地。
宇文若夕自知今日在劫難逃,頹然倒地,目光呆滯,口中嘟囔說道:“我不想死……”
慕容茹煙聞聲更是鬱結,恨恨罵道:“你不想死?難不成我就該死?”
宇文若夕還未捋清慕容茹煙話中意思,只見慕容茹煙從懷中掏出一條白綾,扔到宇文若夕跟前,漠然道:“我佛慈悲,就讓你死得體面些。”
大限已至,宇文若夕身上再無半分跋扈,悻悻拾起地上白綾,懸於屋樑之上,久久出神。
慕容茹煙也不催促,今日雲亦書進宮面聖,只怕這一整天也回不來,所有的丫鬟小廝都已被采薇遣走,宇文若夕真真是插翅難逃。
良久,宇文若夕終於心下一橫,踢開腳下板凳,自懸於那金光大佛之前。本以爲自個兒是人中之鳳,卻終究落得個無可奈何慘然消逝,可笑,可悲,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慕容茹煙冷眼瞧着臉色漸暗的宇文若夕,走至她跟前,幽然吐道:“方纔夫人問我姓名,賤婢花名煙兒,本名…”倏忽壓低音量,揚起如花臉孔,燦然一笑,“慕容茹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