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巾本是去取早膳,無意聽到這個消息,趕緊回來報告,因爲跑得急,不停喘氣,說話斷斷續續的,“聽說…聽說昨天傍晚狩獵時,皇上看見一隻…火狐,認爲是天降祥瑞,決定…決定親自去獵殺,騎着汗血寶馬,追到森林深處,侍從們跟不上,很快失去皇上蹤影,找了大半夜,才發現摔倒在地,昏迷不醒的…皇上,趕緊擡了回來。”
高高興興地去狩獵,準備等徵西軍回來後犒賞,結果弄到如今昏迷不醒,這…
陸心顏和封氏對看一眼,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
“珠珠,咱們趕緊去瞧瞧!”能不能幫上忙不是重點,重點是心意得到。
陸心顏道:“我喊上青桐白芷!”
“好!”青桐會武術,白芷懂醫術,帶在身邊安心,封氏沒有阻止。
陸心顏從封氏房間出來,大片潔白的雪花,揚揚灑灑地飄落來,她這才驚覺,不過短短兩刻鐘,外面竟然已經變了天!
雪花飄到脖子裡,瞬間融化,冰冷刺骨,陸心顏縮着脖子,快速跑到自己屋子裡,將隆德帝受傷的事情跟宮錦幾人說了一遍。
皇上受傷,那可是天大的事情!宮錦趕緊道:“珠珠,你快陪阿孃去看看太后,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已經沒什麼事了,有秋華秋霜陪着,不用擔心我。”
秋霜休息了一晚上,已經好了大半。
陸心顏也不多說廢話,“四姑你好好休息,青桐白芷,陪我一起去!”
末了叮囑一句,“外面下雪了,穿多點!”
幾人齊齊望向外面,這時雪已經下得很大了,樹上地上屋頂上,很快就淺淺鋪了一層雪花。
陸心顏封氏兩人趕過去的時候,隆德帝的寢殿裡裡外外站滿了人,不時傳來宮中嬪妃低低地啜泣聲。
太后怒道:“哭什麼哭?皇帝不過受了點小傷,哭哭啼啼的,是嫌皇帝傷得輕了嗎?再不停下來,馬上給哀家滾出去!”
哭聲立馬止住。
太后聲音雖然洪亮,卻一聽就是色厲內荏!
封氏與太后交好,門口的太監見到她們,也沒攔,讓她們順利進了殿。
寢殿裡,太后皇后各嬪妃和幾位公主聚在一塊,武轅武轍武昇等幾位皇子在另一處站着,陸心顏隨意瞧了瞧,發現沈青竹和孔庭宇也在裡面,還有不知爲何臉上一臉淤青的公孫墨白。
陸心顏幾人悄無聲息地站在太后不遠處,正好可以瞧見躺在明黃色裝飾榻上的隆德帝,身上蓋着明黃色的錦被,三名隨行太醫,正跪在榻邊。
三人跪在那,視線剛好擋住了陸心顏,瞧不見隆德帝面上氣色如何。
她看了看太后,這個經歷宮中無數鉅變的女人,此時正雙脣緊抿,渾身散發出不可忽視的強硬氣勢!
隆德帝倒下了,太后便是現在權力最高的人,她不能倒下!
直到這一刻,太后的聲音依然很穩,“三位太醫,皇上爲何現在還沒醒來?”
左邊一位周太醫擦擦汗,“回太后娘娘,皇上身上左腿左手、胸前肋骨不同程度的骨折,微臣與劉太醫羅太醫已經替皇上接上包紮好,只怕還需要些時間才醒來…”
“需要時間!需要時間!半個時辰前你們也是這麼說的!”太后怒道,聲音裡帶着一絲掩飾得極好的懼意。
“太后娘娘請息怒!”三位太醫連忙請罪,“微臣一定竭盡所能,讓皇上早日醒來!”
太后厲聲道:“什麼時候?你們給個明確的時間!”表明不想再聽這種廢話。
“這…”三位太醫互看一眼,先前回話的周太醫道:“太后娘娘,皇上回來的時候昏迷不醒,微臣不確定皇上頭部有沒有受傷,這需要點時間觀察,所以…”
“你們的意思是說,皇上得在這個地方一直待着,直到你們慢慢觀察出結果?”高揚的音調,顯示出太后極度的不滿。
朝中大事那麼多,難得抽出三天時間,哪還能繼續耽擱,而且是沒有止境的等待!
太后的不滿以及顧慮,三位太醫十分清楚,但他們真的沒辦法啊,皇上從被擡回來到現在這兩個時辰,一直昏迷不醒,他們根本無從判斷皇上不醒的原因,是身上的傷造成的,還是頭部的傷造成的。
“太后娘娘,一般骨折最多一天後便會醒來,如果一天後沒醒,則可能是頭部傷勢造成的昏迷…”
頭部有傷,那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可能明天就醒了,可能一輩子都醒不來!
若真是如此,整個天武怎麼辦?
太后既擔心隆德帝的傷情,又擔心隆德帝萬一醒不過來,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宮中,接下來會爆發的腥風血雨!
十幾年的宮變,歷歷在目!
她心中又憂又怒的火氣無從發泄,“來人,將皇帝身邊近侍全部打入死牢!身爲近侍,連皇帝都看不住,要來何用?”
近侍首領慌忙下跪,“太后娘娘恕罪!皇上當日騎的是三年前北狄進貢的汗血寶馬,快如疾風,日行千里,屬下等的馬根本追不上,加上那馬中了藥,屬下等更是鞭長莫及…”
“什麼?皇帝的馬中了藥?”太后驚得差點站起身,“陳威,給哀家一五一十說清楚!”
皇后及各位妃嬪及一些近大臣們,均齊齊望向那近侍首領陳威。
無數眼光掃過來,陳威不由縮了縮,“回太后娘娘,當時屬下等找到皇上的時候,那匹汗血寶馬倒在一旁不遠處,身上無明顯外傷,但口吐白沫,以屬下的經驗判斷,那馬定是中了藥或吃錯了東西。”
“快派獸醫去瞧瞧!”太后道。
陳威道:“回太后娘娘,屬下一回來,已經讓人找萬獸醫過去了。”
太后目光如矩,“林公公,去催催萬獸醫那邊,哀家倒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
“是,太后娘娘!”林公公立馬朝殿外走去。
馬中了藥或吃錯東西?陸心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同青桐小聲耳語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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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青桐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寢殿內。
不一會,林公公帶着萬獸醫來了。
“臣參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皇子,二皇子…”
“行了行了,這些虛禮先免了。”太后不耐煩地揮手,“萬獸醫,皇帝的汗血寶馬查出問題沒?”
萬獸醫道:“回太后娘娘,經臣查探,那汗血寶馬中了斷腸草之毒,在急速奔跑過程中,突然毒發,導致四腳發麻,肌肉無力,煩燥不安,而將皇上摔下來。”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皇上用來狩獵的御馬,中了斷腸草之毒,皇上因此受傷昏迷不醒,這不分明是說,有人意圖不軌,謀害皇上?
每個人脖子後面都涼颼颼的,如同外面的雪花不小心飄進了脖子裡,一直冷到骨子裡。
這京城,要出大事了!
太后先是倒抽口氣,接着勃然大怒,“斷腸草?豈有此理,清平盛世,居然有人敢大逆不道,謀害儲君?來人,徹查雲宵山莊內,所有可能接觸御馬的人!不,不只接觸御馬的人,整個雲宵山莊,所有人,所有人的院子,全部徹查,包括哀家的!同時傳令下去,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準離開,違者斬立決!”
“是,太后娘娘!”
禁令一下,雲宵山莊內,頓時風聲鶴唳。
護駕的一千御林軍,以最快的速度,將整個山莊內,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進行地毯式地搜索,結果沒發現一點異常。
同時,太后命人將馬房的人押來,親自審問。
馬房的人痛哭喊冤,“太后娘娘,奴才們對皇上對天武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絕沒有謀害之心,請太后娘娘明查啊!”
御林軍查不到一點線索,馬房的人哭天喊地,一一細問之下也沒有半點蛛絲馬跡。
可汗血寶馬確實中了毒,隆德帝確實受了傷!
這背後主使這一切的人,到底佈局有多精密,居然沒露出一點痕跡?
太后細思極恐,決定殺雞駭猴,“來人,馬房衆人伺候御馬不周,以致皇帝的汗馬寶馬無辜中毒,立馬拉下去,杖二百!”
二百?那可是要將人活生生打死!
馬房的人倒抽口氣後,哭聲更大,頭都磕出了血,“太后娘娘饒命啊!太后娘娘饒命啊!這一切真的不關奴才們的事!太后娘娘,請您饒小的們一條賤命啊!”
太后將臉別向一邊,揮手讓人將人拉下去。
哭聲震天,悲入心扉,卻沒人敢求情!
“皇祖母,”武昇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父皇前天祭天時,曾道望蒼天佑我天武,不讓無辜百姓再流一滴血汗!如今真相未明,還請皇祖母收回成命。”
太后何嘗不知祭天后濫殺無辜有違天道,但背後之人行事如此周密陰險,倘若不用雷霆手段震之,爭取時間,後果不堪設想!
武昇的母妃蕭貴妃,幾乎從不參加皇家祭祀,此次亦不例外,並未隨行,武昇當衆質疑太后命令,有違孝道,然而這宮中后妃上百,沒人會出來責罵武昇兩句,替他圓這個場!
看着太后面色黑沉,武蓁焦急不已,站在武昇身後的公孫墨白與嚴玉郎,忍不住伸出手拉拉武昇的袖子,示意他馬上改口,收回剛剛說的話。
武昇不知是沒感覺到,還是不願,雙手拱着,頭微垂,一動不動。
皇孫重要,哪比得上親兒子皇帝重要?
太后嘴角輕動,正要開口,突聽一道清揚如笛的聲音道:“太后娘娘,各位太醫,小女丫鬟白芷略懂醫術,她說有一種長在森林深處的草,名離草,這種草本身無毒,但是若有人或動物中了毒後,再吃了這離草,會加速毒發的速度!這次汗血寶馬中毒,除了有人在雲宵山莊內給它下毒,還有一種可能,這汗血寶馬在來雲宵山莊前,已經提前被人喂下少量斷腸草,之後在陪着皇上打獵的過程中,誤食林中離草,以致毒發!”
“真有此種可能?”太后看向幾位太醫,面色神色更難看了,若是如此,牽涉到皇宮,這範圍更廣,事情更難查了。
三位太醫和萬獸醫交頭接耳,最後萬獸醫道:“回太后娘娘,陸大小姐言之有理!臣願親自去皇上打獵經過的路線,查看是否有離草。”
“哀家給你半個時辰,速去速回!”
既然要重查,代表馬房的人的刑罰就暫時停下了,雖然太后沒明說,但誰不是人精?馬房的人感激地看向武昇和陸心顏。
半個時辰來回?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萬獸醫額頭汗珠一滾,“是,太后娘娘!”
半個時辰後,萬壽醫如約而回,他身上衣袍凌亂,腳上沾着雪泥,頭上滿是汗水,神色激動,“回太后娘娘,離草,有離草!”
這間接說明,陸心顏方纔的假設,極有可能是真的!有人知道森林中有離草,提前給汗血寶馬餵了少量不至於馬上毒發的斷腸草,待皇上狩獵期間,汗血寶馬吃下離草,刺激體內斷腸草毒發!
好狠的心思!太后後背越來越涼,若不是陸心顏提醒,她斬了這馬房所有的人,牽連無辜不說,還漏掉一條吃人的大魚!“來人,傳哀家懿旨,命宮中御林軍右統領盧平傑,連夜徹查太僕寺上下,最遲明早前,必須給哀家一個交待!”
太僕寺幾個字一出,殿內不少人眼神微妙地看向陸心顏,她的父親安康伯陸叢遠,可是太僕寺寺丞,這下好了,將自家帶到陰溝裡了,活該你出風頭!
面對那些幸災樂禍的眼神,陸心顏淡定如常,陸叢遠,那種涼薄自私之人,可沒那個膽!
封氏擔心地看向陸心顏,陸心顏回她一個微笑,表示無事。
倒是太后整個人的心思,又轉到了昏睡不醒的皇上身上,沒看陸心顏一眼。
這時,龍榻上的隆德帝,突然發出一聲疼痛地輕哼,這是要清醒的徵兆,太后大喜,急忙起身走到榻邊。
剛剛坐下,“噗!”一股鮮血從隆德帝口中噴出,盡數噴到太后身上。
“皇帝!”太后淒厲大叫,腿軟得直接倒在榻上,“快,太醫,快來看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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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又是一大口鮮血,隆德帝的脣邊下巴,以及衣服上全是鮮血,觸目驚心。
太后兩眼發黑,幾乎要暈過去,指甲深深掐到掌心,才堪堪讓自己勉強撐了下來。
不遠處的幾位妃嬪見到皇上吐血不止,顧不上太后先前的警告,捂着脣小聲嚶嚶哭起來。
太后此時心如刀割,方寸大亂,對那些哭泣聲,充耳不聞,一心全撲在隆德帝身上。
三位太醫急忙上前,顧不上失禮,把脈的把脈,掀眼皮子的掀眼皮子。
過了一會後,開始小聲討論。
周太醫:“老夫認爲皇上是傷到了頭,以至吐血。”
劉太醫搖頭,“老夫認爲是傷到肋骨以至吐血。”
羅太醫:“不管是哪裡受傷吐血,以雲宵山莊內的條件,咱們根本沒辦法替皇上醫治。”
周太醫:“羅太醫說得不錯,老夫建議立馬回宮,召集太醫院所有太醫,竭盡全力爲皇上治療。”
劉太醫再次搖頭,“南郊離皇宮平時得一個時辰,如今下雪道路難行,最少兩個時辰,以皇上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移動,以及長時間的顛簸。”
羅太醫:“既然皇上移動不得,那不如請太后下旨,讓太醫院所有太醫前來雲宵山莊一起會診。”
周太醫劉太醫齊齊點頭:“如此甚好。”
三人雖說是商議,但殿內站滿了人,能給他們的位置有限,這番交談自然落入不少人耳中,包括太后。
不等三人當面開口請求,太后已憤怒出聲,“之前一個二個的在幹什麼?之前爲什麼不說讓太醫院的人都過來?浪費了這麼長時間,才說讓人來?你們將皇帝當成什麼,加官進爵的墊腳石?非得等到自己不能治了,纔想到讓別人來治?”
這罪名太大,三人冷汗一飈,腿一軟跪在地上,“臣等無能,請太后娘娘恕罪!”
若不是這雲宵山莊只有三名太醫,太后此時不說讓人摘了他們的腦袋,最少也會先讓人押下去關起來。
現在太后只能先將這筆賬記下,“來人,傳哀家懿旨,太醫院所有太醫,速速秘密趕來雲宵山莊!”
剛有太監領旨去辦此事,躺在牀上的隆德帝又開始吐血,鮮血噴出,倒流到臉上,襯着蒼白如紙的面色,越發瘮人。
“皇帝,皇帝!”太后嚇得聲音都抖了,嘶聲吼道:“太醫,快…快來,無論如何一定要讓皇上停止吐血,否則,哀家,哀家讓人摘了你們的腦袋!”
三位太醫硬着頭皮上前,除了替隆德帝擦拭血跡,重複方纔把脈掀眼皮的動作,束手無策。
隆德帝嘴角的鮮血還在不斷溢出,太后的氣息越來越急,三位太醫不停擦着額頭的汗,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太后身形搖晃,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殿內宮妃們的哭聲亦越來越大時,一道陰柔的,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是沈青竹,“太后娘娘,臣聽說陸大小姐身邊有一丫鬟,擅醫術,不如讓她來替皇上瞧瞧。”
孔庭宇緊隨其後站出來,“太后娘娘,臣亦有所耳聞。”
他這話一說,孔淑妃及孔知人孔信文,即孔庭宇的姑姑祖父父親,皆用不贊同的眼光看向他,這種時候,明哲保身才是,出什麼風頭!
孔庭宇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之前被陸心婉算計,連帶他對陸心顏的必得之心更上一層樓,可現在陸心顏有長安公主三皇子公孫墨白等人護着,他不敢大動干戈,如今有機會陷害她於不義,他自然要摻上一腳,只要安康伯府落魄了,陸心顏落魄了,到時候落在他手裡,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
太后隨手一抓,緊緊抓住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的武蓁的手,力氣大到將武蓁的手捏到慘白,同時期盼的眼神移向陸心顏,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的浮萍一樣,“珠珠,哀家記得,先前陳妃還在時,連宮中太醫都束手無無策的頭疾,經你家丫鬟替她艾灸後,頭痛減輕不少,還有阿冰,之前哀家派太醫去瞧過,都說她身體年輕時虧損厲害,只怕…,但現在哀家看她精神越來越好,越活越年輕,這一切都是你家丫鬟替她醫治的功勞…”
太后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話裡的渴望不言而喻,如果陸心顏的丫鬟能替別人醫治太醫醫治不好的病,是不是也代表可以醫治皇上呢?可畢竟皇上不是封氏不是陳妃,是一國之君,不能出半點馬虎,她不敢隨意將皇上交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鬟!
太后是如此的糾結,所以她希望從陸心顏口中說出她的丫鬟可以醫治這樣的話,來堅定她的決心!
陸心顏站出來,不負她所望,堅定道:“太后娘娘,小女丫鬟白芷醫術確實不同凡響,如果太后同意的話,小女願意讓她替皇上醫治。”
太后雙眼透出光芒,“既然如此,那就…”
“太后娘娘,萬萬不能啊!”三位太醫齊齊跪在叩首高呼,周太醫道:“一個小小丫鬟,哪配碰皇上龍體?太后娘娘,您一定要三思啊!”
劉太醫道:“太后娘娘,臣等祖上五代行醫,臣亦行醫四十載,那丫頭就算從孃胎開始習醫,不過十幾載,這醫術能精進到哪裡去?先前兩次,說不定只是湊巧而已,太后娘娘,您要三思啊!”
羅太醫道:“太后娘娘,宮中醫術高明過臣等的前輩們,正在趕來的路上,只要他們來了,定能想出救治皇上的法子!可萬一這小丫鬟弄巧成拙,讓皇上傷上加傷,那可就…太后娘娘,請您三思啊!”
三人三聲三思,太后剛剛下定的決心,立馬動搖了,她望望牀上的隆德帝,又望望陸心顏,一時下不了決定。
“太后娘娘,臣覺得,您不如再問問陸大小姐的意見。”沈青竹站出來道:“她若有醫好皇上的本事,卻不醫治,便是欺君之罪啊!”同樣的,她若無醫好皇上的本事,卻爲了前程,偏要冒險醫治,亦是欺君之罪!沈青竹在心裡冷笑。
孔庭宇再次附和道:“太皇娘娘,沈大公子說得沒錯,天下萬物皆屬皇上所有,應爲皇上傾盡全力,陸大小姐若有此才能,不施展便是欺君之罪!”
兩人一唱一和,言談中竟是讓人覺得陸心顏有十足把握治好隆德帝,而若萬一沒治好,定是她沒有盡全力之故。
武昇感激方纔陸心顏出言相幫,又見沈青竹孔庭宇兩人不要臉地逼陸心顏,忍不住道:“皇祖母,皇孫相信陸大小姐若有治好父皇之能,定願意傾囊相助,但如同三位太醫所言,陸大小姐的丫鬟白芷,從孃胎裡開始習醫也不過十幾年,未必能有那麼大的本事。”
太后張嘴想問陸心顏的話,又咽下去了。
沈青竹道:“三皇子言之有理,臣覺得人的才能,不能以習醫年數爲標準,好比有的人三歲能背詩,五歲出口成章,有些人一輩子也背不出完整的詩!臣覺得,陸大小姐身邊的丫鬟能治好宮中太醫們治不好的頑疾,定有過人之處!所以臣覺得,不如放下成見,先讓那丫頭替皇上瞧瞧,看她有沒有把握再說!”
沈青竹這番話,說得是頭頭是道,冠冕堂皇,從哪都挑不出半點錯,若不是陸心顏知道他有心針對她,說不定還真騙了。
孔庭宇道:“是啊,太后娘娘,臣覺得沈大公子說得非常有道理,不管能不能醫治,不妨讓她先瞧一瞧,總好過這樣乾等着。”
不管如何,先逼着陸心顏的丫鬟替皇上看病,再逼她出手醫治,到時候太醫來了,再將問題推到那丫鬟身上,說是她加重了皇上的傷勢,到時候,這安康伯府…這陸心顏…呵呵!孔庭宇心裡不停打着惡毒的小九九。
陸心顏看都沒看兩人一眼,“太皇娘娘,小女相信白芷的醫術,若您同意,小女願意讓她試一試!”
“太后娘娘,請三思!”三位太醫齊聲高呼。
太后頭都快炸了,腦子裡幾個小人不停打架,讓她心力交瘁。
這時,牀榻上的隆德帝,又開始吐血了。
太后理智全失,什麼糾結都拋在腦後了,“珠珠,快,讓你的丫鬟上來替皇帝瞧瞧!”
“是,太后娘娘!”陸心顏轉過身喊了一聲白芷,白芷應聲而出。
她穿着一身淺青色衣裙,素雅如菊,脫俗出衆,那模樣那氣度,比之不少大家閨秀還要出挑,讓殿中衆人暗讚一聲:好個氣質出衆的丫頭!
白芷神情自如地走到太后面前,行了個禮後,伸出兩指搭上隆德帝的腕間。
她時而雙眼緊閉,時而皺眉深思,太后的心跟着緊張跳動。
片刻後,白芷收回手,“太后娘娘,奴婢需要爲皇上施針。”
“大膽!皇上乃九五之尊,豈可任由你一介奴婢亂來?”周太醫呵斥道。
“你給哀家閉嘴!”太后忍不住了,兜頭朝周太醫噴去。
周太醫面色一白,悻悻收聲,羅太醫和劉太醫見狀,立馬閉緊了嘴。
“恭喜太后,白芷姑娘這麼說,定是想到了替皇上醫治的方法!”沈青竹滿面喜氣,大聲道。
“恭喜太后,賀喜太后。”
孔庭宇繼續與沈青竹一唱一喝,意欲將白芷捧上天后,再讓她狠狠摔下來,連帶着她的主子陸心顏一起遭殃。
“真的嗎?”太后屏住呼吸問白芷。
“回太后娘娘,奴婢不敢保證萬無一失。”白芷道,在太后臉色一變時,又道:“不過奴婢有七八成的把握。”
七八成,很高了!太后暗中鬆口氣,但是,躺在榻上的,不是別人,是皇帝啊,天武國的隆德帝!沒有十成的把握,太后根本不敢冒這個險!
“太后娘娘,皇上現在很危險,斷掉的肋骨傷到了內臟,頭部又受了重創,必須急時施針放出淤血,請太后娘娘立刻允許奴婢救治!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白芷這一說,太后更加六神無主了,她這一生,從未做過如此艱難的抉擇!“這…”
陸心顏站出來,堅定道:“太后娘娘,白芷從不打妄語,她說有七八成,最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她說兇險,絕對是很兇險!太后娘娘,請您允許!”
武蓁咬了咬脣,“皇祖母,長安相信珠珠,請您儘快決定。”
武昇道:“皇祖母,孫兒相信陸大小姐。”
太后正要下決定,方纔一直站在陸心顏這邊的沈青竹,卻突然轉了態,“陸大小姐,我也相信你,不過皇上不是別人,是天武國至高無上的皇上,萬一你的丫頭失了手,這責任你打算如何背?”
“這責任如何背,跟沈大公子你有半點關係嗎?”陸心顏淡淡道,忽爾一笑,“哦,差點忘了,你很快就是我的四妹夫,我若出了事,作爲姻親,你也討不了好。”
沈青竹氣息一滯,說實話,從看到陸心顏開始,他只想着如何報復這個女人,壓根忘了自己要娶陸心芸的事實!不過那又如何,如果陸心顏出了事,他沈家毀婚便好,相信太后皇上絕對不會讓沈家同安康伯府綁在一起死!所以沈青竹壓根本不擔心這事,但這個女人用那種關你屁事的語氣跟他說話,讓他不爽到極點!
他正欲反擊,武轅站出來,“皇祖母,孫兒亦相信陸大小姐!白芷姑娘現在說有七八成的機會,若再拖下去,恐怕連七八成的機會都沒有了,請皇祖母儘快下定決心!”
太后望向白芷,白芷點點頭,太后身形一晃,咬牙道:“救!”
白芷道:“請太后娘娘移駕別處,這屋子裡要清場。”
她需要全神貫注,倘若太后在一旁見到隆德帝全身是針,或是針刺入某些死穴時驚呼出聲,將會對她造成干擾。
武蓁立馬扶着太后,“皇祖母,長安扶您到別處休息一會。”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要給大夫一個完整的空間,太后站起身,“都隨哀家離開。”
殿內的人很快走了個乾淨,只留下白芷一人,她向陸心顏投去一個請放心的眼神。
兩個時辰的等待時間,對於所有人來說,無異於二十年,在太后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殿門打開了,白芷身上沾滿點點鮮血,神情疲憊地站在殿門口。
太后動動嘴皮子,想問又不敢問,突然聽到一道猶如天籟的聲音,“母后,兒臣讓您掛心了。”
太后眼淚洶涌而出,失態地衝進去,看到躺在牀上面色慘白卻雙眼睜開的隆德帝,“皇帝…”
“母后,兒臣已經沒事了。”隆德帝虛弱道:“方纔兒臣雖昏迷着,意識卻是有的,兒臣能醒過來,全靠陸大小姐和她的丫鬟,母后,您代兒臣重重賞她們。”
太后顫抖着點點頭,“重賞,一定重賞!”
隆德帝扯開嘴角笑了笑,“母后,兒臣想休息一會了。”
“好,皇帝,你好好休息,母后在這陪着你…”
“太后娘娘,御林軍右郎將盧平傑求見!”林公公的聲音,在殿外突兀地響起。
右郎將盧平傑,奉太后懿旨,徹查太僕寺上下,如今盧平傑親自過來,說明有了重大發現。
“宣。”
一個高大的身影快速進入,“臣參見皇上,參見太后娘娘!”
“盧愛卿,起來說話。”太后道:“是不是關於汗血寶馬被下藥一事,有了發現?”
盧平傑道:“回太后娘娘,臣連夜徹查,鎖定一嫌疑人,最後在其府中書房搜出兩包斷腸草!”
“是誰?”太后厲聲問。
“太僕寺寺丞,安康伯陸叢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