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衣僧眼見番僧直撲過來,一道黃光飛空而至,金剛杵凌厲無匹,登時一驚,可他方纔攔住青袍客拼死一擊,已經耗費了他全身真氣,又兼劇鬥之下,氣力早衰,此時卻也未必能抗得過這鋪天蓋地的一襲。
正當此時,只見那白袍客擎出長劍,立在他身前,便要替他擋下這一招。
就在那番僧飛騰天際,疾向下衝準備與這二人拼死一搏的那一刻,突然見一道道銀白電蛇若天羅地網,橫翔天際,劍式綿密無比,滴水不漏,異常耀眼,宛如一道道閃電縱橫交錯,正是齊御風飛躍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番僧眼見這天羅地網般的劍勢,心中一驚,猛吸一一口氣,於半空之中疾向後躍,退回原地,只聽得地面“砰”的一聲,爆裂開來,四下煙塵飛散,立時砸了一個大坑。身邊剩餘十幾名死士知道今日性命危急,都團團聚攏在他身邊。
齊御風身形飄逸輕靈,飄然落地,大笑道:“老頭,你的手爪子好些了麼?要想殺人,須過得了我這一關!”
他此時早已看出,眼前這名黃衣番僧,便是先前與他在雨夜林中交戰的黑衣蒙面之人,而那握住金剛杵的右手,被他削去的兩根手指,更是明證。
那番僧被他逼落在圈中,臉色鐵青,他咬牙切齒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屢次壞我大事!”當真聲勢洶洶,勢道逼人。
齊御風一揮劍,朗聲道:“你是蒙人,我是漢人,夷夏之防。咱們屁股都不是一個朝向,還有什麼好說!”
番僧頓了一頓,知道他長劍厲害,自己萬不能抵擋,當即發狠怒罵道:“好。小畜生,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齊御風道:“我死未必,你卻亡得定了。”他見到那灰袍僧人緩和過來,衝着身旁之人點了點頭,餘下兩名白衣俗家打扮之人當即緩緩上前走了幾步。一人擎劍、一人持槍,穩住陣腳,與自己隱隱有犄角之勢,心中一安,心道這兩人武功都非同小可,合我三人之力。今日困也困死他了。
他上前一步,一劍刺去,隨手殺了一名灰衣韃子,那番僧又一次見到他這般劍法,不禁臉色一變,幾乎提足欲奔,以他輕功之能。雖然敵不過齊御風之長劍,但自忖一味逃跑,大抵還是逃得出去。
但他方一動身,卻見身後兩名白袍人虎視眈眈,不由得心頭大亂,心道今天本是必勝之局面,卻怎麼又鑽出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少年來,難道我一世英雄,今日居然要死在這裡?
他腳步向後一退,身旁那些韃子好手也隨之後退。卻見齊御風猶如閒庭信步,緩緩向前,卻是攔住了幾個尚未與黃衣番僧聚在一起落單之人。
他每一劍刺出,都能擊殺一人,從不用第二招與敵手纏鬥。衆人見之,幾乎腿都嚇的酥了,忘記逃跑,只是直愣愣的看他。
齊御風心中暗忖,看來這獨孤九劍的功夫,殺人如此之快,就算戰陣之上,也未必派不上用場,獨孤求敗所創武學,當真神乎其技。
他殺了一名白衣人之後、又隨手殺了一名綠衣的韃子,接着隨手抹了一名藍衣壯漢的脖子,正走到黃衣番僧面前一丈之地,擡首張望道:“紫的,有沒有紫的?”
猛然間看見一名韃子高手身穿絳紅長袍,圍着一條靛藍色的英雄絛,正恐懼的望着自己,不禁開口笑道:“你這身行頭,倒也湊合了,快快前來受死!”
那番僧與餘下十幾人圍成一團,併力拒敵,不住後退,聞言瞋目欲裂,大叫道:“老衲就在此處,你爲何不先殺了我?”
齊御風“切”一聲笑:“要想死,拿號排隊!”他眼見剩下這些人,人人顫抖自危,防護得綿綿密密,一時倒也未必能先前那般殺得痛快,不禁擡頭與那兩人遙遙對望一眼,沉吟片刻,高聲道:“坎蓬星水離英火,中宮坤艮土爲營。”
那持槍的白衣老者聞言一怔,隨口答道:“戊戌壬辰兼丙戌,癸未丁丑一同兇。”
持劍的白衣人面色清癯,一雙眼睛湛然若神,點點頭道:“吉。”
持槍人又道:“我持中平。”
齊御風點頭道:“那我主大凶。”
三人這一番對答,彼此都點了點頭,輕輕邁上一步,那一干韃子,不學無術,卻又怎能領略到其中微言大義,奧妙精深之處,便是那黃衣番僧,也只是皺緊眉頭,心中對此一知半解,知道這三人要布開陣法,聯手對敵,至於什麼陣,那卻一無所知了。
原來齊御風見此時將對手逼入了絕境,怕他們沉舟破釜,臨死反噬,便與三人約定暗語,以“八門陣法”迎敵。
這八門陣法,是古時候諸葛亮所傳八卦陣法衍化而來,其總綱由兩儀、五行、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組成,其中包含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驚門、開門和死門。對於精學易理者,這八門陣法,只能算是入門根基。
齊御風自鑽研《獨孤九劍》之後,精研易理,一藝通百藝通,武學上既已有頗深造詣,再學旁門自是點到即會。
他在《紅花秘籍》之中尋到了八門陣法的秘籍,一學之下,再也不能自休,當下照着秘笈一路學將下去,也算有所小成。
八門之上,有陰有陽,變換莫測,柔時若水,無孔不入,守時若金,無懈可擊,攻時若火,永無止息,立時若木,堅韌不拔,必殺若土,堅硬剛勁,三人若以此聯手對敵,當可占上一大便宜。
齊御風一開口,那白衣老者便心中明瞭,眼一搭,指明瞭對方方位,還特意說明。癸未丁丑兩方位實力較強,叫他小心爲上。
而那持劍的白衣人則當即答應,自己可同時佔據開、休、生這三道吉門,剩餘死、驚、傷三凶門,杜門、景門中平。便留給二人。
當即三人陡進,一佔吉、一佔兇、一佔中平。衆韃子一聲暴喝,齊聲攻進齊御風方位,卻只見三人身形陡閃,接連峰迴路轉,變換來去。使人眼花繚亂,一韃子衝得上前,齊御風劍光一閃,只聽砰的一聲,那韃子登時身軀四分五裂,化成血肉屍塊。落在了地上。
那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自驚異,萬沒想到這少年出手居然如此之快、之狠;也沒有想到,這一般名家弟子盡皆熟悉的八門陣法,對手竟然如此草包,對此當真一無所知,心中着實都有些懊惱。早知道咱麼也擺下大陣,兩位兄弟又豈能輕易受傷。
當即使槍的白衣人眼見對方有所破綻,又道:”三爲生氣五爲死,勝在三兮衰在五。”
那番僧聽到心中一動,陡然指揮衆韃子,齊齊向使槍之人攻去,卻見人影一閃,,三人身形挪移,散亂的陣法又生變化。齊御風手中白光閃動,長劍倏地飛起,唰唰接連刺死五人。
番僧心中一驚,急忙後退,心道原來他說“五爲死”卻是這次要殺了我五人的意思。可是那勝在三兮,卻又是什麼道理?
當即他苦苦思索,始終不得要領,突然想到,這少年說自己主掌“大凶”,莫非這陣盡皆是他施殺人之術,而其他兩人都是虛招?
元朝一朝,蒙古以夷狄入中國,不以詩書爲榮,雖間或有忽必烈發揚程朱理學,民間有元曲,雜劇流傳後世,但皇族一脈,終究粗鄙無文,依舊停留遊牧時代,諸帝之中,居然只有文宗皇帝一人讀漢書不用翻譯,可謂不學無術至極。
而在這種風尚影響之下,大都內三公九卿,貴族閥門,也大多以以大老粗自居,以沒文化爲榮,即使沽名釣譽之時,求人代做詩文書畫傳世,也不過淺嘗輒止,多簡陋不堪入目。
其時人按照血統分四等:蒙古、色目、漢人、南人;而按照職業則分爲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醫、六工、七獵、八民、九儒、十丐。
讀書人列爲九等,只居於末等的乞丐之上。當代“臭老九”一詞,便源於此語,可想而知,當時文化沒落,到了何等程度。
這番僧久居大都,自然也學了這一身習氣,眼見三人變化萬端,方位迷亂,奔東至西,往南抵北,不住亂兜圈子,而自己一行人卻只能素手待斃,吃了沒文化的虧,他眼見暮色蒼茫,身邊之人越來越少,不由得暗暗心驚。
突然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已有計較,大聲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此乃三才陣法!”
齊御風等三人微微一怔,隨後都搖了搖頭,心中都道:“此人居然連《三字經》都要想上半天,當真不學無術,無可救藥。”
此時那使劍的左足一抄,飛向半空,長劍掠出,徑直將廢墟中的幾處火頭朝番僧挑去,那番僧鼓起勇氣,身形連動,抱起一根尚未點燃的大木,搖來晃去,威勢甚猛,居然以力抵住三人攻勢。
三人聯手進襲之下,只見得木火亂撞,火花與木屑齊飛,這番僧奮起勇武來,神色如狂,居然還擋住了這連綿不斷的進攻。
齊御風緩緩吐納,消除方纔拼命施展紫霞神功的不適感,又連殺了幾人,見他此時只剩下一人,大局已定,猶自困獸猶鬥,不禁不屑道:“龍象般若功,不過是畜生練的功法而已,你當你真贏得了麼?”
那番僧身體一震,陡然回頭,卻劍齊御風長劍一點,疾向他後心刺去。
番僧一邊應付那兩人進攻,一邊手揮大梁木,斜揮招架,齊御風一劍流光,引開他的目注意,一掌卻已經無聲無息,探到了他的肩頭,單掌發力,陡然“降龍十八掌”的內力澎湃洶涌而出,那番僧“哇”的一聲,便吐出一口鮮血,萎頓在地。
齊御風上前一步,揮劍欲砍,卻聽得那白衣持槍之人擺手道:“慢,此人還有用處,先莫殺了他。”
齊御風聞言,擡劍封穴,一氣呵成,纔回頭拱手問道:“這人到底是誰?”
那人面帶驚詫,上下看着齊御風,問道:“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麼?這人便是當今大元的三公之一,西天僧跋陀雲。”
他說完之後,又問道:“小兄弟,你這身驚天動地的劍法,究竟是怎麼練的?”
齊御風見他不問姓名,先問功夫,自然是對自己的劍法好奇之極,當即靦腆一笑道:“我有‘特別嘅’使劍技巧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