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秋獵盛況,熱鬧非凡。北漠中個個出挑的佼佼者都躍躍欲試,希望拔得頭籌。莊慶陽坐在階上的主位,身旁的祁都使者誇獎道:
“久聞北漠勇士驍勇,今日一見,名不虛傳。”聽罷此話,莊慶陽笑逐顏開忙讓下人爲他斟滿酒。
莊芙瑤坐在主位的右下方,和她對着面的是莊墨川。此時兄長黑着臉,顯然是因爲昨天的事情生氣了。
莊芙瑤不敢去看他的哥哥,只低着頭用筷子夾着面前的青菜。一次只夾一小根,小口小口吃着。可仍能感覺到前面能剜死人的目光。
“公主,別再縮了。再縮就成一個小球了。儀態!儀態!”香茗戳戳她。
她覺得主子現在就像一隻小白兔,蜷縮着生怕被人吃掉。
從前面跑來一個小侍從,俯下身衝莊墨川耳語幾句。隨即莊墨川離開席位往外走去。
“咱們的世子真的是稱的上舉世無雙!”香茗望着莊墨川離去的背影,感嘆道。
莊墨川作爲北漠女兒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無論是相貌還是才幹皆是上品。
可在莊芙瑤裡,現在的兄長好像要吃人的狼。
“小阿瑤!在幹什麼呢!”此時阿婭突然出現在身後,猛不丁拍了一下莊芙搖的肩。小小的顫了一下,猛回頭見是阿婭無奈道:
“阿婭姐姐,下回力氣能不能小一點點呀。”
“誰讓你這麼膽小呢!”阿婭招呼人在她桌前加了把椅子,隨即用莊芙瑤的筷子夾了塊牛肉放口中道:
“還是啃着香!”
莊芙瑤笑着看着她,什麼也沒說。往阿婭碗中又多夾了幾塊肉。
火一般的女子爽朗一笑,額前的紅瑪瑙晃來晃去,襯的她更是嬌媚動人。
香茗覺得這纔是北漠女子。
秋獵號角聲吹起,莊墨川一馬當先衝出界外。草原的風吹起少年郎額前的發,那樣的張揚與無羈。馳騁在草場的莊墨川永遠是最耀眼的北漠巴特,莊芙瑤看見兄長在長風中笑了,神清氣朗的模樣煞是好看。
阿婭收起剛纔那幅樣子,看着爲首的莊墨川。目光中滿是對心上人的熱切與女兒家的嬌羞。
莊芙瑤見到這一幕,偷偷笑了起來。阿婭見她這般,臉紅的像天邊的晚霞,粉拳輕輕捶打着她不許她笑。
其它的北漠勇士也不甘落後,騎着俊馬緊追其後。
再回來時已是晚上,草原上的星星一閃一閃亮的好看。
莊墨川是第一個回來的,臉上有幾道灰塵,汗水順着臉頰滑下來。旁邊的幾個侍從把搬着的獵物放下來。
足足有小山這麼高!
最後一個侍從手上捧着一隻雪狐。它的毛色潔白,不染一絲雜色,品質也是上乘。
此時向莊芙瑤走過來,離她五六步時停了下來。
“世子說公主畏寒,把這條狐皮留着給您做個毛領。”
莊墨川知道莊芙瑤怕這些東西,不讓下人拿這些血腥物靠近她。
莊芙瑤看向正在清點獵物的兄長,發現兄長也正在看她。見兩人視線碰撞,莊墨川又猛地把頭轉過去。
“本來世子還可以捕到更多獵物,但是爲了追這條雪狐費了很多時間。”侍從又補充道。
“有勞了,麻煩告訴兄長,我很喜歡。”莊芙蓉莞爾一笑,將手中的馬奶酒交給他道:
“給兄長醒醒神。”
侍從走過去遞給莊墨川,他看了這邊一眼,隨即打開酒袋一飲而盡。
見莊墨川如此,應該是不生氣了。她又鬆了口氣。
見阿婭跑去找兄長聊天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回來了,果不其然,兄長又是魁首。
莊慶陽很開心,賞了許多東西。往年莊墨川是不在乎這小小願望的。不過今年卻積極,在問到願望時,莊墨川單膝跪地抱拳道:
“臣的願望是希望小妹免受遠嫁之苦。”
莊芙瑤身體一僵,暗道不好。旁邊的祁都使者不悅道:
“本來答應好的事,未曾想王爺會出爾反爾?”
“展允,此事稍後再議。先退下”莊慶陽低聲責備道。
“請王爺收回成命!”莊墨川語氣堅定,沒有離開的意思。
“展允!來人!把世子帶回去!”莊慶陽厲聲喝道。
“誰敢動我我要了他的命。”
莊墨川面色陰沉好似取命的修羅,周圍氣壓驟然降低。旁邊的人恐慌極了,此話一出無人敢上前。
“莊慶陽,你先前爲了你的懦弱迎取了慧嫺公主生生氣死了我母親!你要我母親做妾來辱她,你是多狠的心!”
莊墨川想起母親死前的淒涼,青筋暴起。一個字一個字從口中迸出,積壓的多年的仇怨如今要把他噬的片甲不留。
“之後又害慧嫺娘娘思鄉心切鬱鬱而終!到死都未歸故土。這一條條人命,你還想讓阿瑤去送死嗎?”
莊墨川起身緩緩走上前,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此時他雙目腥紅,神情可怖。面前這個男人奪走了他的母親,又要搶走他的妹妹。
殺了他。
莊慶陽看出兒子的企圖,他冷靜地立着。身後是被嚇到不知所措的祁都使者。毫不畏懼迎上莊墨川憤怒到極點要將他生剝的目光,對於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的狼王而言,這點場面不算什麼。
可面前的人是他的兒子,他心痛至極。
阿婭想攔住他,卻被自己的父親拉住不讓她冒險。她只能一遍遍喚着墨川。
“兄長。”
一聲顫抖的輕喚喚回他的神志,停住腳步,愣愣轉身。見小妹正擔心地看着他,眼中的恐懼與難以置信刺痛了他的心。
莊芙瑤上前拉着他的手,對父親道:
“阿爹,我和兄長談談。”不及莊慶陽反應,便拉着莊墨川往前走。
帳內。
莊芙瑤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他倒了杯茶水。又掏出袖中的帕子,拭出他額上的汗。
見莊墨川情緒穩定下來,柔聲道:
“兄長,好些了嘛。”
莊墨川依舊低着頭,只是緊緊拉着莊芙瑤的手。過了一會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
“阿瑤。兄長只有你了,別離開我好不好。”
“兄長,你知道爲什麼阿孃下葬時,我沒哭。甚至時至今日,我也不曾怨過阿爹嘛。”莊芙瑤沒有直接回答他旳話。
“母親臨終前告訴我,這件事誰也沒有錯。這是宿命,身爲一個人來到世上都有責任。阿爹爲了北漠被迫迎娶母親,我不應該怨他。”莊芙瑤語氣平和,另一隻手安撫地放在莊墨川手上。
“母親說,她只是自由了。她終於可以回到夢裡的故鄉了。”
“魏娘娘的事阿爹確實有錯,但阿爹當年並非有意,他當時正在猶豫。”
“可偏偏就是這剎那的猶豫害死了魏娘娘。我不想替阿爹開脫,可兄長。”
“我希望你別再爲難自己了。”莊芙瑤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溫和的笑着。
有些事情沒必要想的太清楚,母親說她解脫了,就是解脫了。
她不想活的那麼明白。
逝者已逝,如果母親真的是開心的,她就相信母親去了極樂。
縱然千萬個不對,父親始終是父親。作爲女兒,沒資格去評判。
站在誰的立場都無奈。
“可她們還是死了不是嗎?她們被莊慶陽害死拋下我們了!”莊墨川情緒突然激動,又拉緊了她的手。
“兄長,阿瑤不會有事的。阿瑤在世上有指望,阿爹和兄長就是阿瑤的指望。”莊芙瑤忙又安慰道,眉頭一斂,莊墨川拽疼她了。
“阿瑤,別離開我,求你了。”莊墨川擡起頭看着她,眼角有淚痕。
明日祁都使者就要啓程,莊芙瑤必須走。可這種情況,根本走不了。
得想個辦法。
“兄長,茶涼了,阿瑤去換新的。”
說罷狠了狠心抽出手,端着茶杯出了帳外。
“兄長,對不起。”小聲道,隨即給兄長餵了下去。
“兄長,你答應阿瑤不會有事。有你們在,阿瑤纔有家。”
莊墨川視線逐漸磨糊,他撫着額頭,眼中盡是悲傷:“你下了藥?”
“兄長,有些事情總歸是要有人做的。書上講的禮忠義信阿瑤記得。時局動盪,我是女子也知道該做些什麼。”
“我會平安無事的。”這是莊墨川聽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