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再次確認我的預感,我從手袋裡掏出行動電話,打出信息“有空嗎?我想約你去項陽學院的體育館打羽毛,不知你是否方便,我會在那裡等到晚餐前。”發給一個久違的朋友。
在發出短訊之前,我猶豫片刻,可還是按下了確認鍵。
我揹着球拍走進體育館。似乎大家都在忙着寫畢業論文,投簡歷,找工作的事情,又或許是星期一的緣故,學生們都忙於聽課,學習中,因此整棟體育樓顯得格外清淨,只有一層的籃球場裡散散的幾個無聊的人在那裡打玩。
我來到三層羽毛場,場裡空無一人,寂靜遼闊,我只聽得見自己的運動鞋與地面摩擦發出微弱的走步聲。走到場中央,我將球和球拍放在身旁,然後脫下鞋和襪子,輕輕地躺在地板上。這是我的專利,我經常會在沒有人的時候偷偷到這裡來思考問題,尋找創作靈感,最後再睡上一覺,吸食人們曾在這裡大量呼出的二氧化碳和汗水落在地上蒸發出的水蒸氣。這話若是對別人說出來,我一定會被他們說成變tai的。可我並不這麼認爲,試想,躺在這空曠的運動場上,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出來......周而復始,想象着人們曾經在這裡活躍的運動着,感受着運動帶給人們的活力、喜悅和那樂觀向上的精神還有堅定的毅力,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呀!
我在手機上定了鬧鐘,時間指示17:00響起。現在是午後13:00,我閉目養神,等待着他的到來。我不會再忐忑,也不再有心跳如鹿撞的感覺,更不會期盼他是否會來。一切都變得那麼平靜,我知道,這次我會坦然的面對他,我堅信,他一定會來,因爲,這裡有我。
……
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
我願變成童話裡
你愛的那個天使
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
你要相信
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裡
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我要變成童話裡......
王光良的《童話》在我耳畔輕盈的盤旋着,那是我設置的鬧鈴聲。我睜開朦朧的睡眼,我頭上的天花板上出現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隨着意識的清醒,我的眼睛也變得清晰。
視力恢復正常後,我慢慢站起身來,“來很久了吧!怎麼不叫醒我?”我微笑,淡定的用手語與他交談。
“沒有。”他指了指牆上‘請勿吸菸’的牌子,“在外面吸菸來着,耽誤了時間,我剛到,你的彩鈴就響了。”他淡淡地說。
“很準時呀。”
他無視,直入正題,“有事嗎?”
時光流逝,焦健下巴上留了一撮小鬍子,莫言和小優換上了情侶裝,宋嫺雅升總監後燙了一頭美麗的長髮,就連不愛化妝的我也開始嘗試淡妝出鏡,一年不見,唯獨站在我面前的寧項天無動於衷,他的外表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還是那樣冷漠、淡定,不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人洞悉到他的內心。
“你真的是剛到嗎?不是等我醒來?”我直視他的眼睛。
這次,我看穿了他。
他“恩。”了一聲。
他當然不會看我,因爲他在說謊。我又怎能忍心刁難他呢?我理解他,明知他不會承認在我睡醒之前默默的觀望着我這一事實,可我還是欺騙自己,傻傻的幻想,期待他能夠在這時表露自己的心聲。
作家張小嫺曾說過:失望,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爲有所期待所以纔會失望。因爲有愛,纔會有期待,所以縱使失望,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種幸福
有點痛。
他的回答令我有所失望,雖然有點痛,可同時我也會感到些許幸福。我寧願痛,我心甘情願。
“我想了解一些學禮老師的事情,你認識他比我早,能否透漏一些給我。”我從手袋裡拿出便寫紙條,把早就寫好的話遞給他。
“直接點兒,你想知道什麼。”他說得乾淨利落。
自從我明白了他對我的心意後,我便開始懂他。只有我能夠看穿他,我知道,我會成爲他最大的弱點,因此我必須遠離他,否則我便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我撕下第二張紙條給他,“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學禮老師跟他去世的太太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今天上午我碰見他在音樂教室裡哭,旁邊是他妻子生前留下的錄音機。可是他的妻子已經去世很多年了,他依然活在悲痛中,這不太合乎常理。所以我大膽的推斷他們夫妻一定發生過什麼,難道學禮老師有愧也他的妻子?”
“憑這些,你就敢斷定這些事嗎?哼!夏雨,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他冷漠的笑着。
“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告訴我。這些不是幻想,更不是異想天開,是我夏雨獨有的第六感,而且我一定要證明我的感覺是正確的。”我果斷的抽出第三張紙條。
“爲了證明自己的感覺是對的?!”他諷刺地說。
“不...”我搖頭。
他沒來得及看我,激動地打斷了我,“爲了解開別人的傷疤再撒上鹽?你認爲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很好玩嗎?我絕不會告訴你的,夏雨,原來你是這種人。”
他氣急敗壞,轉身就走。
處事再冷靜的人,在心愛的人面前依然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我果然會給他帶來麻煩,顯然他根本就沒理解我的用意。
我不能讓他離開,又無法快速的向他解釋,情急之下,我以訊雷不及掩耳之速衝過去從身後抱住他。我倆杵在原地,誰也不願先行動。
多麼希望時間停頓!我願傾其所有,只爲留住那一刻溫存。
此生緣盡,夢終醒。
唯有來生,與君逢。
我輕輕地鬆開他,他轉身,我解釋,“不是的,我真的很想幫助學禮老師走出陰影,解開他的心結。難道你不是那樣希望的嗎?”
“對不起。”他道歉。
“我明白。”我安慰。
時間讓我們記得的不是愛情,而令我們記憶深刻的是對愛人的愧疚。他就像你內心的惡魔,不斷提醒着你。
“學禮老師的妻子叫美惠,沈美慧。兩人高中時就開始拍拖,在那個青澀的年代裡,任學禮和沈美慧都是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他們善良,樂於助人。任學禮一直都是代數系的高材生,他從小就對數字有敏銳的洞察力,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直到他畢業後,被本學院錄用,成爲今日代數系的一名老師。任學禮本不應該只做一名簡單的數學教師的,這對他來說真的有些大材小用。他並不甘心做這個位子,於是對學院副校長這個空缺耿耿於懷,當時只有兩個入圍人選,其中一位是任學禮,而另一位是某政府部門領導的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官二代。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有時會取決於起點的高低。結果很明顯,副校長一職不可能是任學禮的。這對學禮老師而言,是一個莫大的打擊,他從未嘗試過失敗,而那僅止於他的數學領域而已。他覺得這個社會沒有公平可言。從那之後,任學禮看淡了人世間的一切,他開始變得冷漠,自暴自棄。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他漸漸地不會去幫助別
人,不會關愛他人,一直頹廢下去,就連他曾經深愛的妻子美慧也是同等待遇。可美惠並沒有因此放棄他,他對她一直都是不離不棄,始終如一。冬季裡的一天,路人向正準備開車回家的任學禮求救,臨街歹徒搶劫一名女子並被歹徒刺傷,危在旦夕向他求助。冷漠的任學禮居然視之不理,並丟下一句‘你應該找警察,然後叫救護車幫忙。’說完便揚長而去。”
寂靜的長空中,一閃一閃亮晶晶,無數星星眨巴着眼睛仔細聆聽這段悽慘潦倒的愛情勵志故事。
我和項天舉頭相對躺在球館中央。
“那名女子就是沈美慧,對嗎?”我把紙條從頭上遞給項天。
“恩。”項天用重重的鼻音回答我。
“學禮老師知道受害者就是妻子後,後悔莫及。他曾用過很多種方法,服藥、跳樓、割腕......解決自己的生命,以安慰亡妻之靈,他這麼做也是想解救自己,可終究沒有成功。說來奇怪,每次學禮老師自殺後都會有人發現並救其性命。妻子去世,令他更加頹廢,就連他的兒子都棄他而去,和外公外婆移民到新加坡居住。就那樣的生活過了很久,就在身邊的人都放棄了他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的心情豁然開朗,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積極樂觀,助人爲樂,還創建了‘讓愛傳出去’義社。可能是因爲爺爺的緣故,我對這個社團很感興趣,就報名參加了,我是社團裡第一個會員。因此,跟學禮老師很熟悉。之前的事,也是在無聊的時候聽學院裡前輩們有一句沒一句講的。”
聽了項天所說有關學禮老師故事的全部內容後,我心裡大概有了寫眉目。
“那麼,你打算怎麼幫助他呢?”項天質問我。
我想了想,又遞了張紙條給他:你能聯繫到學禮老師的兒子嗎?
“這個...有點兒難。”他皺着眉思索一會兒,又說,“好像可以,學禮老師的父親,也就是他兒子的爺爺在我們公司做夜勤,回頭我問問任大爺,看他能不能聯繫到他的孫子。”
我做了一個‘OK’的手勢在他頭上晃來晃去。
“好啦!別轉來轉去的了,還有什麼想了解的嗎?”他從地板上坐起,一邊穿着外套,一邊問我。
看他這架勢,倘若我沒有什麼要問的話,不出五分鐘他便會離開。寧項天就是這個樣子,從不會多說一句沒用的話,也不會多做一件沒用的事,更不會多留一點時間給任何人。
我也坐起來跟他對視,“當然有。”我作出手語。
“說吧。”
這次我在紙條上寫完貼在自己手心上,給他看:學禮老師爲什麼突然有這麼大轉變呢?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冷笑,然後用顫抖的聲音說,“我不覺得奇怪,奇怪的是美惠,她......”項天頓了頓,然後用深幽的眼神望着我,“她,託了夢給任學禮,告訴他不要再做個低級動物了,要堂堂正正做個人。”
寧項天的語氣聽得我毛骨悚然,聽完後才發現原來是虛驚一場。
我用眼睛瞟了他一眼,用手語告訴他,“本小姐可是嚇大的,用這種方法想嚇到我,你可真是太幼稚了。”
“是嗎?那我走了。”可惡的寧項天起身往樓外走去。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是午夜十二時,不知不覺我們居然聊了這麼久。
此時,體育館裡除了從窗外射進微弱的光線外,都是烏漆嗎黑的,隨着我身後不知方向的一陣涼風吹過,我開始覺得害怕起來。於是灰溜溜的跟着寧項天的腳步走出體育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