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風再細視石洞洞底一圈,並沒有什麼異常。他不會因好奇心就打亂自己行事步驟,再次確定詭異笑聲並不會干擾他目前所做之事,他帶胡仙仙出洞而去。
又一次到得三洞岔口,他帶胡仙仙鑽入墓洞。墓道兩邊的壁畫上時不時的可見抓痕爪印,胡仙仙推測是蟲患之時,那些妖獸所留。
想這老王爺最初將蟠龍頭骨埋於墓中之時,就存了讓子嗣登上皇位的心。可他沒想到蟠龍頭骨首先招來的不是金龍瑞氣,而是各類蟲獸。若不是程浩風早有防備,不但此處陵墓屍毀墳塌,還可能會使中原大地妖獸橫行。
胡仙仙突然想到一點,誠郡王對這墓下龍頭之事,似乎也有所瞭解,爲什麼不在韓澤熙還沒有正式登基的時候就加以破壞?
“誠郡王以前打過這陵墓的主意沒有?”
程浩風隨口答應:“怎麼沒有?只是他手下那些幕僚懂法術的少,想破壞又做不了破壞的事。”
“誠郡王驕橫跋扈,他從不掩飾他的野心勃勃,近來這些事謀劃得如此隱秘,不像是他自己風格。你說,到底是誰在幫他出謀劃策?”
胡仙仙的疑問也是程浩風的疑問,他頷首表示自己與她同樣考慮到這點,“嗯,我也懷疑他招募了厲害人物,只是我們一時查不到暗中幫他的人是誰。”
她嘆了兩聲說:“毛日渥、鬼王、段夢柔等人不可能爲誠郡王所用,就算是法略也不可能被他收買到帳下。誠郡王的幕後智囊倒還真是神秘得很……咦?”
他們行過甬道、百獸坑、器物室等地,到得主墓室外。胡仙仙見封門石已斷,不禁低呼一聲。
“當年蟲患,這是我和六師弟與番僧在打鬥中弄斷的,後來一直沒有修復。且就這樣,可以讓鎮墓獸出入方便,千百年後還可以恐嚇盜墓賊。”
胡仙仙不太相信他的話,朝程浩風眨眨眼,心說:你是不是爲自己的懶找藉口?外面墓洞只是規儀性質的擺設,這封門石後就是真正主墓室,主墓室一開,那可就要見到老王爺的棺槨了!這封門石不封就相當於把老王爺露棺於外,韓澤熙知道這事嗎?想當年,我在情況危急時踩在墓碑上可就讓他很不高興。
不過,程浩風沒理睬她的小動作,而她很快之後就想通不修好封門石的真正原因。
主墓室的石門很快開啓,她一眼望到玉棺牀之上棺槨靠於左側,右側空出位置。那是給老王妃留的位置,如今老王妃還健在,封門石會等合葬完畢再徹底修好封嚴。
主墓室一開,他們正要進入,一個披頭散髮的人衝了出來,他們驚得倒退幾步。
來人有明顯的活人氣息,他們退開不是因爲害怕,是實在太出乎意料,被驚着了。這墓中有些妖獸已經開啓靈智,突然躥出個妖獸襲擊他們,他們都不會這麼驚訝。
可來人是個人,活的凡人呀,怎麼會在主墓室,又怎麼活下來的?他們退到門口的時候,那個人還“嘻嘻”笑着,又唱又跳起來!
“我的兒子要當皇帝了!啦啦啦……我的兒子要當皇帝、當皇帝……哈,我要死到龍頭上,我死到龍頭上,我兒子就能當皇帝啦……當皇帝……”
此人所穿薄棉袍翻卷向下,鬆垮垮掛在腰帶上;內裡的米白衫子上滿是黑一坨、灰一坨的污漬;紫褐褲子上有很多撕口、破洞。
他見了他們兩個也不驚訝、也不懼怕,而是撩開頭髮,兩眼放光對着他們興奮說道:“你們是來送我化身爲龍的神仙?太好了,終於等到你們!”
在他雙手撥開頭髮的時候,程浩風和胡仙仙都盯向他的臉,而後詫異對視。他們都認出此人,這是卞採辦!
他在這裡,老王妃應該也還在墓裡?看他這般瘋瘋癲癲,不知老王妃是怎樣情形?他既然能進墓,就有可能知道如何開啓石門,可他進主墓室後把自己反關在裡面,他想幹什麼?
他們到主墓室是要以靈力滌淨侵入老王爺屍身的一些戾氣,臧玄蛟意識侵佔蟠龍意識,當然會影響龍脈,不滌淨戾氣會影響法朝國運。
面對突發狀況,程浩風沒有急着趕走卞採辦,而是向胡仙仙遞個眼色,兩人隱到墓室角落壁龕旁,先觀察這卞採辦要做些什麼。
見他們根本不理自己,甚至可以說完全沒看見自己一般,卞採辦納悶兒地偏了偏頭。
隨後,他又衝到他們面前,繼續說着什麼幫他化龍葬在這裡,他兒子就可以當皇帝的話。
他們任由卞採辦胡言亂語,細看着他氣息。他氣息很亂,是受了重大刺激後瘋狂的那種亂,並沒有什麼邪物附在他身上。
卞採辦這種情形讓他們想不通,是什麼刺激讓他瘋了,又只剩讓兒子當皇帝這種執念?
在程浩風想要施法穩定卞採辦氣息,問出他變得瘋癲的原因時,胡仙仙搖搖他的手,訝異地指着棺牀讓他看。
“怎麼一共有七具棺槨?”她剛進來時只注意到最大的那具棺槨,沒看到還另有六具略小的棺槨。
那棺牀是米黃玉所制,米黃玉比起京黃玉粗劣很多,甚至不能算玉石,但棺牀有一丈左右高,寬約兩丈見方,這麼大的整石,那也是價值不菲了。
她先前只看到這玉棺牀,比刻纔看清棺牀共上下兩層,玉棺牀下側還有層只三寸高的砂石棺牀。
這棺牀真有些像牀,高的玉棺牀就像是錦帳雕花牀,低的那層石棺牀就像是牀邊腳踏。
只不過,那“腳踏”比“牀”還寬大,有六具棺槨並排放着。左起前兩具棺槨上有金漆雕花,後四具棺槨則沒有。
程浩風見她那般訝異的樣子,撫了撫她的頭笑說:“這有什麼奇怪?下一層棺牀之上的棺槨,所斂葬的是老王爺身邊側妃和侍妾。你是不是聽信民間傳說,以爲擺七具棺槨就是布‘七星疑棺’?”
胡仙仙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她正是那麼想的,以前聽說富貴人家的墓裡要擺幾具空棺,內置暗器,盜墓賊摸到空棺會被殺死。
她此時猜測那下層棺牀上前兩具略華美棺槨應該所斂葬是側妃,後四具簡樸棺槨則應是斂葬侍妾的。
且不論疑棺之說是否屬實,她目前全注意那些陪葬女子去了:“老王爺的這些妾室都正巧比他死得早?”
“是殉葬的,比他死得早的都葬在別處,不可能墓主還沒有死,陪葬之人就先進墓。但凡帝王陵墓,陪葬者多半都是同時下葬。"程浩風的注意力始終在卞採辦身上,盯着他隨口迴應着胡仙仙的問題。
“那以後老王妃仍然是要葬進這墓裡的吧?”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在替老王妃不值。唉,撫養兒子成 人,爲了兒子穩坐皇位自己受很多委屈,結果到了死後也難落得清靜,入墓就得見着自己丈夫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嗯,老王爺願意等老王妃百年後再入墓安葬,那是對老王妃格外信任、格外深情。”程浩風沒察覺她的小情緒,倒對老王爺讚許一番。
程浩風一邊給胡仙仙講着葬儀,一邊看那卞採辦在墓室內瘋跑傻笑。胡仙仙則幾乎忘了卞採辦的存在,才爲老王妃不值後,又想着這幾個女子是被逼而死,又爲她們殉葬之事憤懣不平。
“你的意思是說老王爺生前有很多女人,比他死得早就得葬在其他地方,他死了又逼本來活得好好的人來給他殉葬?呵呵,這帝王家的葬儀爲何如此沒有人性?死得比男人早就不能同穴,死得比男人遲就該活活兒的來殉葬?!”
她說得激憤,他狐疑地看她幾眼,不明白她爲何如此鬧情緒,只是平淡解釋:“先於老王爺之前夭折的女子當然是另葬他處,因爲有可能當時陵墓還沒有修好。就算修好了,也不能在老王爺之前入墓,要不然這墓就不算王爺陵,子孫如何祭拜?
老王爺心性寬厚,本來按例制,他薨逝之後所有沒能生養兒子的妻妾都該殉葬,他特留遺言說生有女兒的妾和年紀未滿二十歲的妾都可以免於殉葬。
老王爺逝後一年,老王妃讓年紀輕的妾都改嫁了。王府改爲啓瑞宮後,老王妃又開恩讓生有女兒的妾都由女兒接去養老。
老王妃和皇上對老王爺生前所留的側妃、侍妾、通房丫頭可算是最爲慈和,你不必如此憤慨。”
胡仙仙咬牙忍下心中怒火,帶笑說道:“我還想到老王爺只讓這六個女子殉葬的原因,是正好合了三妻四妾的七個老婆之數吧?哼哼,老王妃是正妃,再有兩個側妃,又是四個侍妾,嗯,比起那些府裡所有女人都要沾染的淫 棍來說,老王爺倒真不算好 色。”
這話的譏刺意思很明顯,程浩風從卞採辦身上挪開目光,看着她嚴肅而言:“仙仙,莫對死者不敬!”
胡仙仙也覺得自己似乎鬱憤過頭,她也對這些葬俗有所瞭解的,怎麼今天心中就有那麼多怨憤之意?
不久後,和着卞採辦的瘋笑聲,墓室外又傳來瘋笑聲:“哈哈、哈哈,找到了,找到了!我兒子能當皇帝了,能當皇帝了……”是個頭髮花白的嬤嬤跑了來。
緊接着又一個渾身是泥土的壯漢跑了來:“你兒子都三十多歲了,那麼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傢伙當狗屁皇帝!我兒子才十二歲,又聰明又懂事,那纔是當皇帝的料。哼哼,只有我兒子才配當皇帝……”
胡仙仙和程浩風對視一眼,他們都猜到這兩個人是跟在老王妃身邊的嬤嬤和其中一個小廝。
“我把他們引開,同時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王妃,你守好主墓室。”程浩風推卞採辦出去,他自己也出去,隨後石門關閉。
主墓室內只剩胡仙仙一人,她並不懼怕,但心中滿滿的怨恨憤怒再也壓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