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意欺騙他人,纔會信任他人,從未信任倒也從不怕欺騙。
段夢柔是不會信任他人的,所以對於水妙虛會瞞着她去找證據並不驚訝。
她驚訝之處在於那個裝龍魚穿心藤的瓷瓶放在一個非常隱秘的地方,而那個小櫃子裡放了不止一個瓷瓶,水妙虛怎麼找到小櫃子,又怎麼找小瓷瓶的?
因是水無痕從阿瑣手上奪過來的,搶奪使力,那個小瓷瓶瓶口上有個小小劃痕,水妙虛所拿的瓷瓶正是在相同位置有劃痕,必是那個裝龍魚穿心藤的瓷瓶無疑了。
看段夢柔神情驚訝又疑惑但並沒有馬上否認,水妙虛很失落,慘然一笑,"師父,你爲什麼不幫無痕說清真相?還和那幾個美人串供,又把關鍵證據藏起來?"
段夢柔冷哼一聲:"妙虛,你能把我藏的東西輕易翻出來?說,你是不是早有不忠之心?早就在暗中查我、整我?"
是不信任他人,但水妙虛是她親傳弟子,又追隨她多年,還同屬異類修行者,有很多事都沒有瞞過水妙虛。沒料到水妙虛和那個剛相認的遠房侄女感情那麼深厚,敢爲了水無痕忤逆師父。
段夢柔更後悔當時覺得這麼一瓶龍魚穿心藤價值不低,能派大用場,而沒捨得毀去,如果不是一時貪念,也不會被抓住把柄。
胡仙仙揚眉笑着,從水妙虛手中拿過瓷瓶,朝段夢柔眼前晃了幾晃,"你是不是正在後悔沒有毀了證據?你說我魯莽又粗心,教不好徒弟,你倒是很會教!徒孫想毒死師父,徒弟偷拿了師父做惡的證據!"
因一時不慎壞了大計,本已心煩意亂,哪還受得了胡仙仙冷嘲熱諷?
她眸中精光一閃,召出念力玉如意,"你們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樣?這裡是紫霄宮,別想帶走水無痕!"
墨冰劍凜然而出,程浩風勾脣冷嗤,擋在了胡仙仙身前。
"段天妃,你承認了知道水無痕是有原因才殺阿瑣,卻說她是泄私憤才殺人,你這麼做只爲達成扣押她的目的,對不對?"胡仙仙藏在程浩風身後笑着問,又高聲道,"段天妃都招認了,各位聽清楚沒有?"
段夢柔虛眯着眼睛,越看胡仙仙越覺得她笑容奸詐,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又沒抓到其中關竅。
門外那六個美人走來,緊接着曹備道、法略、喬楚詩進門而來。
曹備道“嘖嘖”嘆了幾聲,笑問:"段天妃的紫霄宮門人弟子衆多,死了個徒孫也不算什麼,何必要用計謀強留下胡元君的徒弟?"
"什麼強留她的徒弟?說得我要跟她搶水無痕一樣。我知道殺阿瑣有不得已的原因,但阿瑣想殺師父又栽贓胡仙仙的陰謀還沒有實施,水無痕爲什麼不趕快找人揭發,而是直接殺人?殺人便是有錯,我是要囚禁懲罰她,不是要跟胡仙仙搶徒弟。"段夢柔振振有詞辯駁。
他們都靜靜聽段夢柔說完,而後臉上呈現"還真是如此"的表情。
水妙虛更是詫異又很心寒的樣子,低吼道:"師父,你何苦要爲難一個小孩子?"
段夢柔瞳孔一縮,微眯眼睛盯着胡仙仙看了看,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反應過來,"你們在詐我!妙虛根本沒有找到關鍵證據,那些美人也沒有招供!"
是的,水妙虛沒有去偷瓷瓶,只是聽水無痕說過那瓷瓶的樣子,程浩風他們找到她請她幫忙時,她還不相信師父會那麼做。
答應幫程浩風他們演一齣戲,既是要幫水無痕脫罪,也是想證實自己崇敬多年的師父會不會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
商議好後,胡仙仙趁着給送藥人記錄證言,讓他又弄來一瓶龍魚穿心藤,程浩風照水妙虛轉述的樣子,在瓶口仿做了個劃痕,看起來與那個關鍵證據一般無二。
這些背後曲折,段夢柔並不清楚,但猜到他們是做了個假證據詐出自己實話。
至於那六個美人有沒有說出真相,根本沒時間去對證,看到水妙虛在暗裡與程浩風他們合作幫水無痕後,她自己已失了幾分理智。
段夢柔心內嘆道:自以爲夠冷酷無情,可即使是水妙虛沒有完全順從,也會無法冷靜對待。那麼,面對大哥臧玄蛟的事呢?可能更無法冷靜了,終究還是不可能絕對理智。
段夢柔心思百轉,其實只在須臾間,胡仙仙肅色朗聲道:"有沒有證據,有沒有證言都不重要了,你剛纔已經當衆承認阿瑣想殺了水妙虛,還想來栽贓我。"
挺傻地中了一個很容易看出的圈套,段夢柔臉色紫漲,食指和中指朝水妙虛指了指,又指向曹備道和法略,"你竟然夥同外人來對付師父,而你們竟然幫着程浩風和胡仙仙,害我出醜!"
屋內頓時靜默,一眨眼之後,程浩風清朗的聲音傳出:"你存心扣留水無痕是事實。並且,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段師叔閱人無數,還看不透嗎?"
程浩風稱段夢柔“段師叔”別有深意,是用了臧玄蛟和晁玄同師出同門之淵源,存了一點要和段夢柔和平解決此事之意。
有臺階兒不下,更待何時?段夢柔不再爭辯,面無表情向衆人說道:"此事的確是我處理欠妥,讓衆位同道見笑了。"
當事雙方沒有再爭的意思,旁觀者也不再多說,只當先前針鋒相對的事沒發生過。
段夢柔不能再對水無痕怎麼樣了,可心中不平,爲了消解心中悶氣,也爲了給阿瑣之死向紫霄宮其他人做個交待,下令將水妙虛逐出師門,理由是教徒無方、管教侄女兒也失職,有損紫霄宮祥和之氣,也有損紫霄宮聲譽。
隨即又吩咐隨從童子,讓水妙虛和胡仙仙去領走水無痕。
曹備道、法略和喬楚詩告辭離開,喬楚詩來見證段夢柔自辯自招是出於道義,曹備道和法略則是出於利益。程浩風許諾把宗派方面的事讓他們接管,再也不過問佛道及其它各小派的事務。
屋內只剩下程浩風和段夢柔,程浩風沉聲問段夢柔扣押水無痕的真正原因,他推測段夢柔絕不可能是爲阿瑣出頭才扣押水無痕。
"想知道原因?那你先說說,你最近在海上頻頻行動目的何在?"段夢柔反問。
程浩風實話實說:"我想爲海底聖境佔據海上霸主地位鋪路,大陸之上各國勢力根基都比較牢固,從海上建起自己的勢力更容易,且海中寶藏更豐富。你我都是聰明人,你應該懂得如今不必爭那些小權小利了,打通一個從水球通往黑球的穩定通道勢在必行。"
段夢柔闔上眼瞼想了想,然後睜開眼說:"我想扣留水無痕是爲了金鱗鎧。"
隨後她再細細講述關於金鱗鎧的種種事,臧玄蛟早晚會復活,不可能永遠是在蟠龍頭骨片中的一縷意識,但剛重生之後,也沒有能力融入蟠龍之體,要給臧玄蛟找一個寄魂之處很難。
段夢柔曾聽水妙虛提過,他們鯉魚一族當中有些躍龍門而沒有躍過的前輩,留下了金線鯉魚背鱗,背鱗積得多了,有族民將這些背鱗串連製作成了金鱗鎧。
這金鱗鎧可有護魂養魂之效,如果有躍龍門而沒有渡過天劫的晚輩,便送其魂魄在金鱗鎧中,可以使得魂魄穩固,等靈識加強再次投胎,這樣投胎之後,先天慧根保留最多,下一世重修會有更高天賦。
這金鱗鎧遺失多年,估計是在水劍虛得傳的水家寶藏之中。
可水家寶藏不知在何處,且找到了也只有水家嫡系血脈纔有開啓之法,獲得金鱗鎧希望渺茫。
知道水無痕是水劍虛的女兒之後,段夢柔便想方設法要留水無痕在身邊,四處找給水無痕打通經脈能修煉的辦法。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段夢柔終於幫水無痕開啓修煉之路,也終於有理由長期軟禁水無痕,哪知所有的巧合不是爲了讓她達成心願,是讓胡仙仙有個驚才絕豔的徒弟,還把她自己徒弟弄沒了。
程浩風沒管她提起那些事之時自認爲很虧的態度,語氣淡淡問着似乎不相干的話:"你們根本不知道水家寶藏在哪裡,先培養水無痕以備開啓寶藏之用,會不會是白費力氣?寶庫沒找到,有鑰匙也沒用。"
水劍虛託付寶藏之事只有他和胡仙仙才知道,順口問一句,試探有沒有泄露消息。
這話沒有讓段夢柔察覺有異,她回答說:"先找到一座寶庫的鑰匙,再去尋找寶庫有什麼不好?等我大哥吸盡法朝國運而成的龍氣,那寶庫也該找到了。"
他們所談之事隱秘,但一般人偷聽了去也聽不懂,所以沒設靈氣光罩,哪知胡仙仙突然闖入。
胡仙仙只是來找程浩風一起回去,卻無意中聽到臧玄蛟要吸盡法朝國運而成的龍氣,那豈不是臧玄蛟復活之時就是法朝滅亡之時?
"你把臧玄蛟鎮壓在墓底龍坑之下,是爲了保韓澤熙所應的龍脈對吧?你有辦法讓他少吸國運而成的龍氣,並防止他重生,是這樣嗎?你會守護法朝國泰民安,對吧?"胡仙仙擔憂地問程浩風。
墓底龍坑種種異狀歷歷在目,胡仙仙感覺程浩風是在賭,明知臧玄蛟會吸關乎國運的龍氣,還送他去老慎郡王墓下,只是賭到底程浩風能先達成目標,還是臧玄蛟能先達成目標?
程浩風似乎不確定自己會怎麼麼做,也好像面對胡仙仙非常心虛一般,遲疑地說:"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