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透過樹枝照下,蓮花缸中的水浮光閃耀,蕩起一圈又一圈金色漣漪。一朵青蓮,宛若將要輕語低訴。未曾開言,夢幻中已有清音梵唱。
胡仙仙在蓮花缸旁,靜立着凝眸看青蓮若癡,不知不覺間,一個接一個分身化出,圍繞蓮花缸神情各異思索着。
從夕陽西下,到月上中天,胡仙仙一動不動地站着,連同那些分身也是。
杭無一有些擔憂,可不敢去驚擾她。
那十幾個面目相似的女子,同時呆立模樣,幸虧外人不曾看到,連水妙虛看着此場景也覺得驚奇又怪異。
"終究是各有各的劫,說到底與我無關。罷了,罷了……"胡仙仙呢喃着,悵然望向空中彎月,收起分身。
旁人有千萬種意見,千萬條妙計,仍是抵不過當事人一個決定。
胡仙仙以不同分身所具的不同身份、不同觀點,去分析沈竹君爲何答應封阿黛爲選侍美人,只是苦思到最後仍是徒勞無功。
讓杭無一他們都放心去睡,胡仙仙回房中,暗禱:竹君呀竹君,你做了這個決定,但願你也能承受這個決定帶來的後果。
第二天,胡仙仙入宮求見黛美人,還給阿黛送去了賀禮。
聽說胡仙仙要見自己,阿黛忐忑不安,還讓宮女快去請茶兒來自己住的興高亭。
興高亭,不是隻有座亭子,而是所大院子。有一座挖池子時用泥土堆出的假山,山上有個八角亭,曾是前朝某帝爲寵妃所建。那位寵妃善於撫琴,在亭中撫琴,因位置高又有風吹送,琴音可傳滿皇宮。
德元帝時,在假山下修起大院落,常在亭中夜夜笙歌,此處屋宇闊朗,門窗雕飾,樣樣器物精巧華美。
到得院門外,胡仙仙望着牌匾腹誹:興高亭,興高亭,韓澤熙你還真是興致高啊!當初爲了借柯家的勢,爲了不讓韓澤燦對你設防,與沈竹君解了婚約,娶柯雅潔。你登上皇位,又要順自己的心意封沈竹君當皇后。如今是皇位坐穩,哪一方都不靠,要開始過粉黛三千的生活了?
心中雖如此想,見了阿黛之後卻處處依禮行事,得了她送的禮物後,阿黛對她也甚是客氣。
“胡元君是福慧天妃,不屬世間之仙子,能得胡元君光臨,嬪妾榮幸之至。”把胡元君當地位高於皇帝的存在,且模糊性別,所以阿黛自稱“嬪妾”。
似乎挺謙卑,可接下來閒聊中阿黛有意無意中顯露正得恩寵的傲氣,似有與沈竹君爭競之意。
“在這後宮裡,嬪妾最是無用,只能陪皇上解悶兒;沈皇后才華橫溢、文采斐然,連大學士都誇獎,皇上也爲了不打擾她寫詩撰文,特許她可以自己用膳,不必陪在皇上身邊;柯德妃要管理六宮,事務繁多,皇上專爲她在守良宮設了個賬房,讓她自行處理後宮內賬目,不必去御書房稟報。她們都那般能幹了,嬪妾也只願能早爲皇上誕下個小皇子、小公主,讓皇上享受天倫之樂……”
胡仙仙側低下頭,忍了怒火,以言語彈壓她氣焰:“沈皇后與皇上志趣相投,那份靈魂契合的情意不是別人可比,他們若是有子女,定然聰慧端重,堪爲江山延嗣之任。當然,多子多孫多福壽,德妃與黛美人多爲皇上添龍子龍孫,皇上會更爲高興。”
阿黛訕訕一笑,不知如何接話了,只能請胡仙仙多吃糕點。
目的達到,胡仙仙也不再多逗留,去往毓盛宮。
待得相見後,沈竹君摒退宮女太監們,胡仙仙才說:“我先去見了阿黛,木已成舟,但願她能守本分吧。”
“胡姐姐去嚇唬她了嗎?不必的。”沈竹君笑意悽然。
能讓她安分又如何?還是在心尖扎了一根刺。即使有人幫着殺了阿黛,也並不能減少半分疼痛。
胡仙仙搖頭嘆息,又問沈竹君爲何不阻止。
“我與皇上成婚幾年還沒有身孕,皇上和德妃一直沒有圓房,這子嗣之事在平常人家都極重要,更何況天子之家?聽說與阿黛相遇也屬奇緣,可能是天意要讓她給皇上誕下皇子。”
"那還不如推薦柯雅潔給皇上侍寢呢,至少她守禮有德,隨柯雅潤怎麼攛掇也沒想害你,還有,至少曾經對韓澤熙有所幫助。阿黛,算什麼?莫名其妙冒出來得了寵幸,她所生皇子只怕也天生心術不正。"
胡仙仙說着氣話,她其實更想說的是,阿黛之事有蹊蹺,那臉上污痕和身上異香可能都是某種藥物所致。
她更懷疑,韓澤熙當日聞到的香味中有催、情效果,可是沒有證據,阿黛又成了黛美人,是正式妃嬪了,她無法再多說多查。
沈竹君沒往那些想烏七八糟的事情上去想,她眼神迷茫地說:"我不會撒嬌討好誰,德妃又性情古板沒有情趣,可男子都需要女人陪伴放鬆身心,需要愉快耍笑,阿黛更惹人喜歡吧?他若喜歡,我怎能不成全?"
胡仙仙擔心再說下去會忍不住怒火,於是準備告辭,走前提醒沈竹君,"有危難之時,記得用連心符與我聯絡。謹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過了兩天,又聽到消息說,葉冠英撤職後仍有人找他打探消息,託運貨物,有人舉報他還在用馬遞鋪積下的人脈謀私利,連家產也被抄沒,住的房子也沒了,只能去租大雜院住。
爲此事,曲春嬈去找曲春愛,希望曲春愛能讓霍飛去求情。
曲春愛給霍飛吹枕邊風,沒能求得幫助,還被說了一頓,霍圖和霍夫人知道曲春嬈來託關係後,還狠狠斥責曲春愛,讓她不許給霍家招惹是非。
擔憂葉冠英會再出事,胡仙仙求兄長鬍勇剛,希望能給葉冠英找個遠離京城的軍中職位,又不在權爭中心,又有養家餬口的正當營生可做,要是再打壓葉冠英,只怕會重操舊業當土匪。
可胡勇剛爲難地沒接話,胡仙仙被嫂嫂冷嘲嘲諷,只得不再提。
發靈符去詢問程浩風有沒有妥當安置葉冠英的辦法,又被程浩風以修煉爲要,不再管軍政之事而推諉。
本就心煩,又添煩心事。霍家已權勢滔天,讓霍飛再娶正妻的媒人絡繹不絕,可霍飛放言非胡仙仙不娶。
霍圖夫婦也覺得霍胡兩家聯姻很好,讓人上門提親,葛淑美不敢替胡仙仙做主,但很樂意撮合。
六月十九,幾次遭胡仙仙拒絕後,霍圖與夫人不遣媒婆,而是親自帶霍飛上門提親。
葛淑美派小廝去仙緣圃說,胡勇剛生病了,把胡仙仙騙了去。
設宴金醴院中,胡仙仙見了霍飛他們後也不好再走,就想讓他們自己知難而退。
“不用這小酒杯,給我換大碗來!”胡仙仙用大碗大口喝酒,舉止粗魯和土匪無二。
葛淑美斜眼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文雅些,她依然自顧自地喝酒吃肉。
“哈哈!”霍圖沒嫌她不雅,大笑着說,"仙仙乃是將門虎女不拘小節,正配我兒豪爽狂放。老夫也曾隨軍征戰,當年爬冰臥雪雖說艱苦可也熱血滿腔啊。"
這還激起霍圖的年少熱血了?胡仙仙哭笑不得地放下大碗。
霍夫人又說:"聽說仙仙對敵人狠辣,對家人對婢女奴僕卻十分和善,這纔是真的賢良啊,不是欺上瞞下的奸詐之人。娶妻當娶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阿飛扶正那出身青樓的曲氏。"
“我這妹子刀子嘴豆腐心,絕對是賢妻良母!”葛淑美喜笑顏開,順嘴接話誇道。
霍夫人又說:"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之時,還以爲她長得五大三粗,沒想到她容顏如此嬌美,家世、人品、樣貌均無可挑剔,我們也纔不顧臉面,三番五次給阿飛提親。"
被一人開損,衆人都要損,可夸人誇起頭兒也是誇個沒完,胡仙仙想鑽地縫兒了,胡勇剛又說起她幼時怎麼淘氣,但再淘氣也仍然可愛,衆人都笑。
憶起幼年往事,胡仙仙不忍再說狠話讓哥哥難堪,乖乖坐着。
再提婚事,胡仙仙只得說與程浩風已私定終身,並非完璧。
霍圖和霍夫人有點猶豫了,霍飛卻直言她仍是女兒身,還說訂婚也只是爲安撫當時將死的程浩風才訂。
胡仙仙無語了,霍飛是鐵了心要娶自己,到底爲個什麼?
“仙仙做的菜也很好吃……”像是要回答她心中問題吧,霍飛笑看着她說。
“會做飯的人多了去了,三花的家常菜做得不是很好,麪點做得很好。”胡仙仙想扯開話題。
“三花是誰?”
聽霍飛這麼問,葛淑美搶在胡仙仙之前拉回話題,“是以前的麻臉丫頭,有時候還揀懶兒讓仙仙去忙活呢。我這妹妹從不在下人面前擺譜兒,寬厚和善。”
霍夫人立刻點頭附和:“寬和憐下,體恤奴僕,這纔是大戶人家的夫人風範,那些刻薄小家子氣的女人撐不起豪門臉面。”
一句一句的誇讚丟來,胡仙仙暗忖:以往根本沒想過跟他人勾心鬥角都有人故意找茬兒,今天故意頂嘴,怎麼還句句誇她?真是好人難做,壞人好當?
"我看仙仙還定能生貴子,我也是苦曇大師記名弟子,對人的身形樣貌所關乎命運,也算略懂。"爲了讓父母能幫着自己說服胡仙仙,霍飛連看相算命的把戲都使了出來。
自己雖不是瘦弱體形,可也不是豐、乳、肥臀,怎麼就認定我能生貴子?胡仙仙煩惱之時,卻突然心生一計。
她狡黠笑對霍飛說:"我自知任性乖戾,纔不願害別人家中雞犬不寧,你能否承擔得起娶我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