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打擊

簡正安的書房就在走廊的盡頭, 聽說是他刻意安排的,圖的就是個寂靜,偏偏離臥室又非常的近, 似乎書房在這裡, 不再是像簡家那裡的爲了逃避, 而是單純的作爲書房存在, 辦完公, 出來沒走幾步就可以回到讓人安心的臥室。

簡樂離書房越近,心裡的不安感就越重,甚至連步伐都錯亂, 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能清楚的聽到心撲通撲通的跳, 彷彿搞錯了節奏, 只能胡亂的蹦跳着來表達不安, 在踏入書房之前,簡樂驀地停住了腳步, 握緊了裴晨的手,嘴脣蒼白的抖動着:“我……我不知道爲什麼,忽然覺得全身冰冷,好害怕。”

說話之時,她並沒有看着裴晨來緩解這莫名其妙的緊張不安, 而是死死的盯住書房的門, 彷彿那裡面就是令人恐怖發抖的地獄。

裴晨穩住心神, 他雖然不像簡樂那麼明顯的感受些什麼, 不過看她這麼緊張害怕的樣子, 不禁被感染了情緒,上前一步站在了簡樂的前面輕聲說道:“我先進去。”

說完還沒踏出腳步就被簡樂死死的拽住衣服袖子, 他聽到身後的那個人用幾近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來。”

裴晨握住簡樂的手,忽然間被冰冷的觸感打了一個激靈。

這個人到底是害怕到了什麼程度。

書房的門並沒有像常年不用的那樣被牢牢的鎖上,甚至門的把手也並沒有積攢的灰塵,簡樂的手握住門把手,輕而易舉的就打開了。這一切都暗示着這裡不久之前有人來過。

清脆的開門聲刺激着簡樂的耳膜,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劇烈,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

門被打開時的吱扭聲音伴隨着心跳聲,簡樂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畫面,只是一片黑。

絕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裴晨手快的打開了燈,兩個人才得以正視房間裡的具體情況,簡樂情不自禁的立馬捂住嘴,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整個人差點昏厥過去,裴晨反應過來立即將簡樂一把摟在懷裡,溫柔的擋住了她的眼睛。

從臥室裡敢來的簡雲彩在看到書房的景象,立馬崩潰的大叫出聲!

燈光的輝煌照耀下,是一個生命的消失……簡正安趴在桌子上,蒼老的身體整個窩在書桌上,無一不在暗示着發生了什麼。

簡樂顫抖的推開裴晨,雖然一直咬着本來就蒼白的嘴角,腿軟的感覺像是隨時都要跌倒,她卻還是強迫自己一步一步的接近那個趴倒在桌子上的男人。

眼淚叫囂着所有的一切,整個房間雖然有燈光的照耀,卻像是真正的地獄一般。

簡雲彩已經痛苦的蹲在地上,她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一整天之內她失去了兩個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感覺就像是所有的人都拋棄了她,她沒有簡樂那麼強心臟的選擇面對,而是痛哭的禁閉着雙眼,緊緊的握住胸口的地方,痛不欲生。

簡樂的雙手懸在半空中,遲遲不敢去觸碰這個年邁的身體,桌子上他和劉含的照片刺眼的擺在那裡,有一張甚至被他緊緊的攢在手裡,簡樂的淚水擋住了視線,便快速的擦乾了,仔細看去,照片上的兩個人還年輕,明明相隔並不是太近,連個眼神的接觸都沒有,但是明媚動人的笑容卻將幸福感滿滿的傳給看照片的人。

只是……簡樂忽然間很想吐,不知是情緒波動太大還是單純的反胃,照片上兩個人的幸福刺激着她的身心。

裴晨嘆了口氣,摟住了簡樂,低聲安慰:“不要勉強自己。”

簡雲彩哭的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強撐着自己,緩慢的接近簡正安在的桌子旁,一步一個腳印,狠狠的踩在簡雲彩的心上,踏出一道道血印。

“爸……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要像媽媽一樣拋棄我……”

簡雲彩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的跌倒在簡正安的身上,嚎啕大哭。

簡樂好不容易穩住心神,雖然眼淚還是止不住的任意傾瀉,她的注意力卻被一旁的袋子吸引。

桌子上的安眠藥和照片擺放到一起,顯然的讓人不得不休息,簡樂拿起來,裡面已經沒有任何的藥。

而一旁的袋子裡面裝着的是一張收據,上面的日期竟然是上個月的十號。

“原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簡樂的聲音小的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簡雲彩聞言擡起頭愣愣的注視着簡樂,連淚水都停止了流動,嘴裡重複着:“準備……準備好了嗎?”

那種迷茫無助的表情再度的出現在簡雲彩的臉上,簡樂彷彿看到了當初得知楊妍書去世時的她,像是萬千世界只剩了她一個人。

在裴晨的安排下,簡正安被送到了醫院。

短短一天之內,簡樂失去了父親,簡雲彩失去了雙親。

裴晨並不明白這種自私的彷彿世界上只有彼此的愛情。可以讓一個男人問心無愧的拋妻棄子,和另外一個女人生子,甚至對原本的妻兒毫無愧疚感。

愛情或許是美好的,但是當它變得自私,甚至這種自私傷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時,裴晨沒辦法對這些抱有一絲絲的憐憫。

看着劉含的去世以及簡正安的跟隨,裴晨冷酷的想着,這一切或許就是因果報應。

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置之不顧,他比任何人都懂得簡樂是個怎麼樣的人,那是個外表看起來強大無比,卻只是個用脆弱的縹緲的紙強高高豎起,把自己困在裡面,比任何人都脆弱的女孩。

童年的陰影讓她只會默默的一個人舔傷口,嘴硬的說着不在乎,卻比任何人都敏感脆弱。

就像明明渴望着簡正安的父愛,渴望着他的一個關心的眼神,卻倔強的不出聲,也許不是倔強,而是害怕,失望了太多次讓她不敢承受任何的打擊,漸漸的麻痹自己,只能把那卑微的渴望偷偷的藏到心底。

這樣的簡樂,裴晨恨不得揉碎到骨子裡好好的疼愛,給她任何她想要的關懷與愛。

再度回到簡家,簡雲彩失神的彷彿是行屍走肉。

簡樂貌似已經從打擊中走出來,恢復了以往的面無表情,如果不是臉上殘存的淚痕以及紅腫的雙眼,她就像是個什麼都沒有發生的人。

“今晚你去我之前的房間睡吧,張媽在的時候都會打掃,如果不乾淨的話,櫃子裡面倒數第二層有新的牀單被單,你換上將就一個晚上,記得跟小乖打電話解釋一下,就說……就說我生病了提前睡了,接不了電話,我現在的狀態面對不了她。”

簡樂清晰明瞭的安排着所有的一切,這麼理智的她卻讓裴晨更加的心疼,他走過去輕輕的撫摸着簡樂凌亂的頭髮,親吻了她的額頭,柔聲道:“ 你呢?”

簡雲彩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破綻,面對裴晨的溫柔,她無法不動懷,勉強露出笑容說:“我要陪着簡雲彩……害怕她想不開,畢竟受了那麼大的打擊。”

裴晨盯着淡淡的說着一切的簡樂,心裡揪着痛,明明自己也失去了父親也承受了打擊,心裡卻想着那個對她意義複雜的人……

“答應我不要逞強好嗎?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能給你溫暖的雙手和懷抱。”

裴晨抱住簡樂瘦弱的身體,在她耳旁叮囑。

簡樂回報過去,留着淚水說道:“我知道,裴晨,我什麼都知道。”

簡樂走進了簡雲彩的臥室,黑暗充斥着她的眼睛,這個房間縱使這麼多年,簡樂也是第一次踏入,甚至連牆上的開關都不知道在哪裡。

猶豫了一下,簡樂還是停止了尋找開關的動作,此時此刻,也許黑暗更適合兩個人的心情。

臥室的檯燈被簡樂打開,暖黃色的光芒使得整個房間的氣氛不再那麼壓抑。

簡雲彩躺在牀上,彷彿淚水已經流乾了似得再也擠不出來一點,只是兩眼無神的望着天花板,呼吸聲都微弱的讓人幾乎就要聽不到。

簡樂努力不發出一點動靜的躺在了簡雲彩的旁邊,剛剛纔被打開的檯燈又被她關了,房間再次的陷入黑暗。

寂靜的只聽得見兩個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來證明這裡面還有鮮活的生命而不是已經沒有了靈魂的傀儡。

本來以爲會翻來覆去睡不着的簡樂幾乎是倒頭就睡,也許心裡壓了太多事一時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只能藉助於睡眠來得到一時的解脫。

相比之下,簡雲彩卻是一直睜着乾澀的眼睛,明明看到的都是無盡的黑暗,卻怎麼也閉不上。一閉上,劉含和簡正安的面容便會浮現在她的眼前。

窗外的寒風撞擊着脆弱的玻璃窗,好像隨時都會衝破這個阻礙踏入房間。

簡樂忽然之間驚醒,看了下時間,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半夜四點,她小心的移動着身子,害怕打攪到身邊的簡雲彩,扭過去一看才發現這個人渾身哆嗦着閉上了眼睛,原來是踢開了被子太冷。

冬天的夜晚還是異常的寒冷,雖然待在屋子裡,但是寒風總會找到某一個縫隙偷偷的鑽進來。

簡樂起身打開了空調,輕輕的把被子重新蓋到了簡雲彩的身上。

“媽……”

正在熟睡的簡雲彩卻在被子重新回到身上的那瞬間立馬露出安心愉悅的表情。

就像以前無數次那樣。

“睡吧。”

簡樂輕輕的拍着她,像是安慰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