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別院內,守門的人便道:“爺,盧雪他們回來了。”
“讓他們來見我。”狄永鑫翻身下馬,把馬鞭交到守門的人手中,脫下披風,搭在手腕上,徑直便進了去。
這所別院,處處雕樑畫棟,朱檐碧瓦,亭臺樓閣,小榭流水,假山林立,比起京中一品大員或者皇公府潛,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狄永鑫走進正廳,正廳內兩根圓柱飛鸞走鳳,丹楹刻桷,竟有說不出的奢華典貴,屋中傢俱,即便連擱腳的小矮几,也是上等梨花木而造。
正廳正座後有一扇屏風,看似平淡無奇,只是進入屋中,便聞得一股子清幽香氣傳來,竟是千年沉香木造成,這等極品,即便是皇宮大內也是沒有的。
狄永鑫走向正座的太師椅,緩緩坐下,太師椅是梨花木所造,靠背的軟枕,是上好銀狐的皮子,這裡所有的一切,看上去並無特殊,但是,每一件都價值連城。
一名武林人士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的行動十分不便,腿上包着白布,有血跡滲出,可見是受了傷的。
“爺!”他上前拱手。
下人呈上一杯茶,茶杯是白瓷描大朵菊花鑲金邊的陽春白玉瓷杯盞,聽聞從陽春窯裡出的茶杯,一雙便得上千兩銀子,一般人買得,也只是收藏,哪裡捨得用來喝茶?
狄永鑫手中捧着茶盞,淡淡地問道:“盧雪,任務都完成了嗎?白擎夜的人頭呢?”
那被稱作盧雪的人羞愧地低下頭,“回爺的話,白擎夜重傷逃去,我等派出二十餘人,活着回來的,只有四人。”
“你們二十個人,打他一個,卻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狄永鑫潔淨的面容沒有怒氣,反而靜靜地綻開一朵微笑,十分的好看。
盧雪道:“那廝武功確實高強不在說,那打法盡然是不要命的打法,屬下沒有見過一個人,殺人的時候是這樣的狠辣,比一流的殺手還要利落,絲毫的猶豫都沒有,一出手,便直取要害傷人性命,所以,屬下等不是他的對手。”
“本候還以爲,你們也算是江湖中一流的殺手。”狄永鑫喝了一口茶,含笑道。
盧雪臉色蒼白,“雲泥之別。”
狄永鑫放下茶杯,微微側頭看着他,面容竟帶着幾分天真爛漫,“如此說來,你們竟都是廢物?”
盧雪一怔,卻無言辯駁,與白擎夜相比,他們確實是廢物。
狄永鑫含笑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他武功非凡,這點本候早就知道,你也負傷而回,雖沒完成任務,本候卻不會怪你,回去養傷吧。”
盧雪面容生出感激,拱手道:“謝侯爺!”
他轉身,聽得身後陡然傳來兵器出鞘的聲音,他猛地回頭,卻只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利劍已經從他的脖子上削了過去,他還沒來得及呃一聲,腦袋便從脖子上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那頭顱在地上,眼睛瞪大老大,眼中還帶着駭然和震驚。
血染紅了白玉地板,從細小的縫裡分流出去,蜿蜒曲折,遠遠看去,就像斑駁的地圖。
在場的下人沒有絲毫的詫異,彷彿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情況。
狄永鑫拿出手絹,擦了擦劍上的血跡,然後,蹙眉道:“花了大價錢,買了一把假貨,刀刃染血,可見並不足夠鋒利,拿出去,斷了!”
說完,把劍擲於地上,便有一人上前撿起劍拿出去。
“讓綠衣過來!”狄永鑫又坐回椅子上,下令道。
一名跟隨他入宮的侍衛走了進來,他瞧了屋中分開的屍體一眼,然後越過屍體,徑直走過去,拱手道:“爺,綠衣在!”
一開口,竟然是女聲。
“把面具撕了吧,這張平淡無奇的男人臉,看得本候心裡膈應!”狄永鑫橫了她一眼道。
綠衣伸手在左邊耳朵後面扒了一下,然後,手緩緩地往臉頰移動,一張完好的臉皮落在她的手中,還原了她本身的容顏。
她把臉皮放在懷中,“可不能毀了,這張臉還要用的。”
狄永鑫指着地上的人頭,“你見過白擎夜,做一張白擎夜的臉皮貼上去。”
“是!”綠衣不問爲何,只管聽命行事。
半個時辰之後,狄永鑫提着一個盒子,走過抄手遊廊,往後院而去。
後院的一所廂房內,有數名侍衛把守,狄永鑫走過去,侍衛把門打開,狄永鑫進去之後,又把門給關上。
廂房內,擺設十分精緻,一張檀木大牀擺放在右側,坐東向西,從風水的佈局看,十分有利。
檀木牀上,坐着一個人,她全身被捆綁住,口中有布條塞在,露出一雙冷然的眸子。
狄永鑫走過去,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拉了一張椅子過去,坐在她的面前,“宸兒妹妹,喜歡這間房子嗎?”
此人正是在宮中失蹤的葉宸,她是被人從樟鑫宮送出去的。誰會想到,狄永鑫會知道樟鑫宮的地道呢?誰又能想到,狄永鑫竟敢闖入樟鑫宮呢?
葉宸拿眼珠子瞪着他。
狄永鑫噢了一聲,拿下她口中的布條,“差點忘記,你說不了話,好,現在可以說了。”
葉宸深呼吸一口,卻沒有生氣,只是打量着這所房間,然後道:“挺好。”
“挺好?什麼挺好?”狄永鑫對她沒有破口大罵有些意外,便忘記了自己方纔問的話。
“你不是問我喜歡這房子嗎?”葉宸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狄永鑫哈哈大笑,“好就行,好的話,這個房間便專門給你留着了。”
“謝謝!”葉宸蹙了一下眉頭,“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幫我鬆綁呢?反捆着我,雙手都快疼死了。”
狄永鑫伸手爲她解開繩索,“那些都是武夫,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像宸兒妹妹這樣的美人,是該好好地疼愛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極爲溫柔,眸子也澄明,壓根不像藏有歹心。他彷彿是解救葉宸的好人,連解開繩索的動作都極爲輕柔,唯恐弄傷了她。
他把繩索仔細地卷好,然後放置在一旁,然後,凝眸看着葉宸,“宸兒妹妹,大哥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的,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不知道宸兒妹妹想聽哪一個先呢?”
葉宸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好消息吧。”
狄永鑫笑笑,“好消息便是皇上已經下旨赦免你了,免你死罪!”
“是個好消息。”葉宸拉過一張椅子,坐好,身子微微後傾,然後凝眸看着桌上的木盒子,盒子有濃重的血腥味,“壞消息是什麼?”
狄永鑫的面容頓時顯得很惋惜,他站起來走到桌子旁邊,打開木盒的暗釦,“宸兒妹妹,你要有個心理準備啊!”
盒子啪地一聲打開,盒子中央,赫然放着一個人頭,頭髮散亂,覆蓋着臉,看不清楚模樣。
葉宸全身的血液陡然凝固,她緩緩地伸出手,撩開人頭的亂髮,露出一張臉,那張臉對葉宸而言,熟悉無比,他的眼睛瞪大很大,很大,死前的恐懼還沒消除。
葉宸定定地看了數秒,然後淡淡地道:“這還真是個壞消息。”
狄永鑫盯着她,企圖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她的眼中有些暗淡,除此之外,便連哀傷都看不到,“宸兒妹妹不難過嗎?畢竟,這個人頭是你的未婚夫。”
“難過!”葉宸伸手把他的頭髮弄好,指腹沿着他的臉頰往下摸,鼻子,嘴脣,下巴,“怎會不難過?”
“真是遺憾。”狄永鑫瞧着她,“只是,瞧宸兒妹妹的樣子,似乎並不算難過。”
葉宸笑笑,“這裡並無外人,難過給誰看?我與他雖有婚約,卻還沒成親,他死了,我心裡確實難過,可要難過得讓人看出來,大可不必。”
“想不到宸兒妹妹竟是如此無情,我還以爲,你們早有私情在先。”狄永鑫顯得有些失望,他期待看到的葉宸崩潰,並沒看到。
看着一個人傷心欲絕,痛哭流涕,是多痛快的一件事情啊。
葉宸巧笑倩兮,眸光微冷,“還是無情一些好,可保自己不受傷害。”
“那在宸兒妹妹心中,可有真正在乎的人?不知道,妹妹可在乎葉天?”狄永鑫好整以暇地問道。
葉宸笑意加深,“自然在乎,他是我的親弟弟,我怎會不在乎?”
狄永鑫哈哈大笑,“看樣子,宸兒妹妹還真沒有在乎的人。”
葉宸搖頭,“我與你說真的,我是真的在乎天兒,怎麼樣?是不是要取天兒的人頭給我看?”
狄永鑫凝望着她潔白美麗的面容,“不會,殺他做什麼?他對我並無威脅。”
“真仁慈!”葉宸徐徐地笑開了,把盒子關閉上,“血腥味道很重,鑫哥哥還是拿出去吧。”
“害怕了?”狄永鑫輕輕地把木盒子放在地上。
“對着一個死人頭,到底晦氣。”葉宸淡淡地道。
狄永鑫凝望着她,忽地若有所思地道:“怎麼辦?我發現我真的有點兒喜歡你了。”
“是嗎?”葉宸神色不變,“現在我的未婚夫死了,你喜歡我,是不是要娶我了呢?”
狄永鑫側頭,“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事實上,這個念頭,早就有了。你的未婚夫我看不順眼,不得不除。只是呢,就這樣殺掉他,是便宜了他,我心裡其實不高興,很不滿意,弄死一個人,怎麼能這麼隨便呢?殺人,是一門藝術,你要弄死一個人,要慢慢地觀賞他臨死前痛苦的表情,看着他恐懼,猙獰,掙扎,努力想活,卻毫無辦法,這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