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剛進內城時,十四爺已經派近身太監等了他半個月了
“九爺吉祥。”
“你不是十四的人?”
“奴才奉十四爺之命在此恭候九爺。”
“出什麼事了。”
“是毓秀姑娘出事了。”
“什麼?”
九爺一路快馬加鞭,太監一路給他講毓秀的事,九也顧不上跟皇上覆命,跟額娘請安,連內院文官落轎武官下馬的規矩都拋之腦後,瘋了一樣往慎刑司衝,可是那裡已經成爲一片廢墟,找不到一點點毓秀的痕跡.
九爺跪在那片廢墟之中,向天哭嚎,毓秀.....
那哭聲情慟天地,久久不能平靜,那感情入了骨髓,斷了愁腸,三魂不見了七魄。之前日夜思念的人,總是在一處的人,突然間就沒了,什麼都變了,叫他如何接受!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九爺爲毓秀,既流血也流淚,這情意無人能及!
一旁趕來的十四、八、九,都不敢上去勸,勸也是沒用的,九爺拿着袖裡的白玉簪子 緊緊握着拳,輕聲道,我回來晚了。
跌跌撞撞到了老祖宗那,給老祖的靈位磕完頭,去毓秀的廂房,幾個時辰躲着不出來,外面的人如何拍門都不開,鍾靈見勢更加不敢上前,之後,皇上知道了九爺荒唐的舉動,親自過來了,叫人踹開門,老九收拾好被人掀翻打碎的毓秀的東西,交給順子,然後,跪下,向皇上請罪。
“兒臣犯宮規,不向皇阿瑪覆命,兒女私情輕家國,請皇阿瑪責罰。”
九爺已經是目光呆滯情,魂也丟了,衆阿哥替他求情,說他是傷心過度,失了體統,請皇阿瑪開恩,皇上命他三日後自去宗人府領罰,九爺也是木然的謝恩。
一領完了罰,就開始查毓秀的事,他真切的感覺到老祖宗死的蹊蹺,而且漏洞這麼大的案子,怎麼就沒人起疑呢 .
頭一個就是信差,那奴才已經被九爺打的半死了,要不是十四他們攔着,早就歸西了,宜妃娘娘把九爺叫去了,告訴他毓秀的身世,是又是皇家威儀的事情,不想鬧大,不可人徹查的.
“額娘,不管毓秀是誰,她都是兒臣心裡,唯一的那個人。”
一寸相思一寸灰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自毓秀走後,九爺爲毓秀建了衣冠冢,將一幅踏雪尋梅的畫像也放了進去,還有一隻跑馬燈,一併埋葬的還有他的心。他還沒告訴她,其實在很多年前,他就見過毓秀。他還想跟她說,在京郊圍場之前,那片雪白的梨花林裡,馬車上驚鴻一瞥,便已對她傾心,回去便畫了工筆畫像,紅色衣衫的毓秀,白馬,似雪梨花,好一個落花人獨立,微雨雙飛燕。
九爺日日牽着踏雪尋梅兩匹馬,守在董鄂家陵園北面的孤墳前,毓秀就在那裡。不進學不上朝也不打理生意,誰勸也沒用。
鍾靈爲得福晉之位,勢在必行,去墳前討罵。她到的時候,九爺正坐在那自斟自飲,對着毓秀訴衷腸。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你還是那個唱着牧歌,策馬奔騰的滿洲姑娘,在你心愛的科爾沁,過着平淡安穩的一生,和烏雲郡主一樣,從來沒被這皇宮侵蝕過,天真純粹,美好的讓人不忍觸碰.我真是三生有幸,見過你那時的模樣,也不枉來世上走一遭了.遇見你之前,我不懂容若那個情癡的詞,後來,自己也變成了他筆下的愁悵客。
九爺一首一首吟誦着納蘭容若的詞,如數家珍,字字帶淚,聲聲是情。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爲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 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 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青衫溼遍,憑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頭扶病,剪刀聲、猶在銀釭。憶生來、小膽怯空房。到而今,獨伴梨花影,冷冥冥、盡意淒涼。願指魂兮識路,教尋夢也迴廊。
咫尺玉鉤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殘陽。拼把長眠滴醒,和清淚、攪入椒漿。怕幽泉、還爲我神傷。道書生簿命宜將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圓密誓,難禁寸裂柔腸。
枕函香,花徑漏。依約相逢,絮語黃昏後。時節薄寒人病酒,鏟地梨花,徹夜東風瘦。 掩銀屏,垂翠袖。何處吹簫,脈脈情微逗。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從教分付,綠窗紅淚,早雁初鶯。 當時領略,而今斷送,總負多情。忽疑君到,漆燈風颭,癡數春星。
塵滿疏簾素帶飄,真成暗度可憐宵。幾回偷拭青衫淚,忽傍犀奩見翠翹。 惟有恨,轉無聊。五更依舊落花朝。衰楊葉盡絲難盡,冷雨悽風打畫橋。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檐夜雨鈴。
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臺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 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中宵成轉側,忍聽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已。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裡。清淚盡,紙灰起。
“九爺。”鍾靈柔聲道。
“你走吧,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會娶你。”
“靈兒自知九爺對妹妹情有獨鍾,靈兒不及妹妹萬一,但聖旨已下,九爺抗旨不遵,您和皇上是骨肉至親,斷不會將您怎麼樣,不過是一頓板子,幾句教誨。九爺可曾替靈兒一家思量過,靈兒的清譽是小 ,董鄂氏一門的家聲將至於何地,阿瑪在朝堂上如何自處。”
“我心裡裝不下,你走吧。”
“妹妹的身世,九爺心知肚明,難道您就眼看着養育妹妹的家人遭受滅頂之災。靈兒不求九爺待靈兒似妹妹那般體貼入微,但求您不要厭棄毓秀的姐姐,遵從聖旨,娶了靈兒,保董鄂氏一族周全,也不要讓妹妹在身後被世人詬病。九爺,這也是妹妹的意思,您請三思。”
鍾靈遞給九爺一張字條,上書,相知相守,不如相忘於江湖之間,望九爺保秀兒家人周全。
是鍾靈找了如意館的高手,仿了毓秀的字跡,她怎麼會把毓秀真實的意思告訴九爺,生當長相守,死當歸復來。
九爺接過字條,看過之後,木然的撕掉,碎片迎風飛舞,打到鍾靈臉上,她心裡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九爺是信了。
“你記住,我娶的是董鄂一族的名頭,是毓秀的姐姐,不是你董鄂鍾靈。”九爺淡淡說了一句,便牽着馬兒離去。
馬蹄聲漸遠,鍾靈仍然呆呆在毓秀墳前,向上揚了揚頭,斂了斂眼圈裡的淚水,顧影自憐。
執念,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