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龍殿徹夜燃燈, 香爐裡麝香幽幽,以詭譎而曼妙的煙波漸漸纏住鍍金紅柱,繞樑藻井。
若是時間回溯於往日, 這會是一個窮奢極欲的淫靡之夜。可是當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侵蝕着弈朝的土地時, 任憑哪一個國君也無法至若罔聞。
持帝一皺眉, 猛地將手中的奏摺扔出丈遠。
“啪!”
聲音短促但刺耳, 躺在牀上的人微微一驚。
“皇上, 您還不睡麼?”水色夫人撩開重重層疊的帳簾,探出半張容顏來。
“怎麼睡得着?”持帝指了指地上的奏摺,一臉怒氣未消, “這羣人平日說得如此好聽,一到關鍵時候一個個的都……居然讓朕把景州送給啓戈, 這讓朕如何在天下百姓面前擡起頭來?”
“哎呀, 那些人的胡話也休得皇上去信?皇上自己氣壞了身子可不好了。”水色夫人擡指捋開額前的碎髮, 她方纔被吵醒,此刻衣衫微亂, 甜膩的嗓音慵懶媚惑,直勾得人心魂一顫。
持帝看向自己的寵妾,方纔還暴怒的心此時已被撩撥得發癢。
持帝已近耳順之年,頭髮皆是花白,佈滿皺紋的臉上是常年的縱慾留下的疲憊與蒼老。
“難道朕想生氣?着實是這些人太過分!”持帝嘆了一口氣, 看着睡意朦朧的水色夫人, 眼神跳動了一下:這女人真是風/騷/妖/媚, 若不是現在有了身孕, 不然……罷了, 恐怕等她將孩子生下來,自己這副身子也不怎麼能用了吧?
“呀!”水色夫人忽然驚呼一聲。
“怎麼了?”持帝連忙走過去, 再過二十餘天,水色夫人便要臨盆了,這些天可馬虎不得。
“他動了。”水色夫人微微按住隆起的肚子,臉上掩不住欣喜之色,可當她看見持帝走近,她忽然哼了一聲,將臉轉向內側,“皇上您還是不要過來的好。”
“咦,這是生什麼氣呢?”持帝一愣,坐在牀沿上,雙手扶住水色夫人的肩,卻被她輕輕推開:
“臣妾以爲皇上一人會孤獨,特地從寢宮裡跑到御龍殿來,皇上可好,盡是批奏摺,根本不管臣妾,原來是臣妾一廂情願了。”
水色夫人竟是將臉埋在手裡,抽咽起來。
“好,好,好,是朕方纔冷落愛妾了,現在朕不是來陪你了麼?”持帝一陣心疼,把水色夫人攬在懷裡,爲她擦去眼淚,“你現在可不能哭,要影響孩子了。”
水色夫人伏在持帝懷裡,聲音帶着哭腔,卻是甜膩到骨子裡:“臣妾不哭,但臣妾要皇上一直陪着臣妾。”
“好,朕陪着你,朕不批奏摺了。”
“明天晚上呢?”
“明天也陪你。”
持帝低頭親了親水色夫人的臉,癢得她一陣咯咯的嬌笑:“哎呀,皇上真是的……您壓到臣妾的肚子了!”
很快,御龍殿便熄了燈。
持帝抱着寵愛的女人卻是久久不能入睡。
四周明明極其安靜,持帝卻覺得吵鬧至極。
不知怎的 ,往事忽然一一浮現,那些人,那些事,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依舊曆歷在目,攪得他心煩意亂。
“皇上還在擔心啓戈的事麼?”感覺到持帝身體微微一僵,水色夫人輕聲問道。
持帝嘆了一聲,沒有答她。
“臣妾覺得……”水色夫人頓了一下,見持帝沒有反應,才說下去,“臣妾覺得幾位皇子都長大了,也是時候讓他們歷練一下了。”
“……”持帝微一蹙眉,“那麼你的意思……該讓誰去歷練?”
“這……”水色夫人捏了持帝一下,嬌笑道,“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是後宮之人,不得參與國事的。”
“不,你說來讓朕聽聽。”
“依臣妾看……三皇子是個人選。”
“你說重明?”持帝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搖頭苦笑。
“還讓臣妾說呢,皇上根本不會聽。”水色夫人一推持帝,嗔怒道。
“朕何時不聽你的話了?”持帝抱住水色夫人,嘆氣,“他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只是他……朕真的不放心。”
“爲什麼,皇上?”水色夫人微微擡頭,但是黑暗中看不清持帝的表情。
“因爲……”持帝忽然一頓,沉默半晌,卻只是嘆了口氣。
“皇上?”水色夫人輕喚了一聲,心中一緊,卻是怎麼也想不出自己方纔有說錯什麼。
“嗯?”持帝回過神,揉了揉懷裡的女子,“好了,美人,何必說那些無聊的事?”
“哎呀,疼!”水色夫人輕吸了口氣,“皇上您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
“哈哈,朕還不夠疼你?”持帝抱住懷中的香軟玉體,“等孩子生下來,朕封你作妃子可好?”
“到了那時候,皇上莫要賴賬了。”水色夫人嬌笑了一聲,閉上眼睛,“不早了,皇上睡吧。”
“好。”
四周靜悄下來。
麝香的青煙依舊從香爐裡嫋嫋而出,無論何時,弈朝的皇宮都是不缺糜糜淫香的。
不知過了多久,持帝微微睜開眼睛——他方纔一直未睡着,一旦閉上眼睛,那個白衣女人便闖進腦海中,那個女子什麼話也不說,只是安靜的看着他,眼眸中似含了萬千眷戀,又藏了萬千恨意。可再看時,那女子眼中卻全然沒了情緒,死灰般的眼神,彷彿她只是一尊無生命的瓷人。
“美人,你相信 ‘命’麼?”
“嗯?皇上您說什麼?”水色夫人再次被吵醒,睡意迷濛德聲音裡隱了些嗔怪。
“之前朕不信的,可是現在突然覺得……”持帝緩緩說着,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語,“這是你給朕的懲罰吧?阿河……”
阿河?水色夫人一怔,想了一圈卻是不記得有着個人,然而眼皮重得睜不開,只是下意識的答道:“皇上是真龍,洪福齊天,纔不用去管區區的‘命’呢。”
“真龍?洪福齊天?”持帝冷哼一聲,似嘲似諷,卻又帶着無可奈何。
水色夫人沒注意到持帝的異樣,無盡的睡意向她襲來,她很快便沉入了夢中,所以,她沒有聽見持帝后面的話語:“當初應該殺了你們的 。”
持帝望着四周的黑暗,忽然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是喃喃:“朕當初,不應該對你們心軟的……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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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