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帝駕回鑾。十日後,一大隊人馬始入皇清城,惠妃沈氏帶領妃嬪、女官及宮人出正華門接駕。
待一大隊人馬各自離去後,趙箐箐和孫若芸站在沈嘉玥後面,輕拍她後背,嘆一聲,“姐姐,怎的還站在這兒?”隨着她的目光望去,噗嗤一笑,“人都走遠了,姐姐還看啊?”
沈嘉玥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瞧你說的,我哪有啊?既然人都走遠了,去嘉儀殿坐坐如何?我已讓錦織備好酒菜了,我們三人小酌一杯。”
孫若芸連連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只是…”望着她倆疑惑的眼神,愣了愣,接着說:“只是要不要叫旭薇一同過來?”
沈嘉玥這纔想起來,旭薇沒來,想起她剛纔蠟黃的臉,一邊拉着她們走,一邊讓身後的如花去畫心居請恭容華,又開始絮叨起來,“聽說旭薇又晉了一級,如今是恭容華了?”
孫若芸倒沒什麼,只在最初聽到時心裡略苦澀,可後來也放下了,卻戳中趙箐箐心底事,到現在她居然與旭薇平起平坐,而且旭薇一旦生下孩子又會得晉升,很快就成爲了一宮主位,居她之上,這是她無法忍受卻不得不忍受的事,因此她在面對旭薇的時候總是很不自在,心裡酸澀卻無法訴說,臉上擠出一抹苦笑,“是啊,御醫已經診斷她懷的是個皇子,皇上高興又晉了她位分。”
沈嘉玥見她臉上多了幾分不自在,知道她的心事,有心相勸,也不知該說什麼,且宮道上多少宮人看着,若說了不該說的,恐怕隨即便傳遍後宮了,後果不堪設想,只緊緊拉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敢鬆開,只能等到了嘉儀殿再議此事,含笑道:“這事兒是喜事呢,可要恭喜旭薇呢,真好,”又說:“只是我瞧着她面色不好,是身子不適?”
趙箐箐淡淡道:“懷着孩子總該累些,姐姐不必擔心,爲她主治的可是嬰婦科千金手汪御醫,姐姐放心吧。”
沈嘉玥見她這樣說,畢竟自己也沒生過不懂,只好摁下心中疑問等尋了機會問問,展露笑臉,“也罷,不說了,想來沒有事兒的,走吧,我們快去嘉儀殿坐下聊。”
半個時辰後,三人才漫步入嘉儀殿,趙箐箐一坐下便嚷着渴了要喝水,沈嘉玥笑罵她像個孩子似的,又讓人上茶,揮退宮人,緊閉殿門,三人一番寒暄,見一切都好,也就放心了。
沈嘉玥憶起太后身邊的姑娘,有些眼熟又是一時記不起來,直問:“方纔我瞧見太后娘娘身邊的小姑娘是誰啊?看着有些面熟,卻又不記得了!”
趙箐箐回答道:“正月裡封地的王爺們帶着家眷來暖陽行宮,太后一見和王的嫡女便喜歡上了,非要撫養她,這不帶回來了!”
封地王爺只有在正月裡攜家眷回城參見帝王,一家團聚。
和王,名尤臨攸,母爲鈺妃現爲封地太后,排行第九,人稱九王,封地在荊州及周邊地域,自立爲和國。
“那和王也捨得?那可是郡主,只是現在還沒冊封而已,說是由太后撫養,其實不就是……”沈嘉玥聲音一頓,放清了許多,“不就是人質嘛。”
“那也沒辦法,被太后娘娘看上養在身邊,在別人眼裡可是喜事一樁啊。即便再不捨得也要捨得,還要笑着謝恩呢。”孫若芸心裡特別不是滋味,“姐姐,你是不知道,和王離開的時候,和王王后的臉色有多難看,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如何捨得,還有那孩子也是哭的稀里嘩啦的,何況……”話鋒一轉,“罷了,罷了,不說了,五公主呢?快抱來給我們瞧瞧。”
三人心照不宣,都不在說那事,她們知道‘何況’二字後面是什麼話,只要和王有任何異動都會牽連宮裡的這個,只怕她就是第一個受罪的。沈嘉玥讓宮人去喚奶嬤嬤把宜靜抱來,三人一起逗弄這孩子,又吃了酒菜,說了一會子話,才散去。
皇后已經回宮,晨昏定省的日子又要恢復了,次日一早,沈嘉玥打扮一新,對她而言這是新年的第一次請安,自然要小心謹慎,以防落人話柄,早早去請安,皇后寥寥幾句打發了衆人。
沈嘉玥與趙箐箐手拉着手,一同走在宮道上,往畫心居看望杜旭薇。
一路上兩人沒有說一句話,都心事重重的樣子。直到見了畫心居外頭的寒瀧,沈嘉玥才問道:“皇上在裡頭看望恭容華吧?”
寒瀧打躬作揖,陪笑道:“回娘娘話,正是,娘娘可要讓奴才進去通報?”
趙箐箐心裡不舒服,本就不願見她,這會兒正好順水推舟,擺手,“不必了吧?皇上在裡頭冒冒然進去不大好,”又看向沈嘉玥,“姐姐,你說呢?”
沈嘉玥亦覺不妥,點點頭,“嗯,這樣確實不好,那我們便回去了,下次再來也是一樣。”
沈嘉玥和趙箐箐擡腳便離開了畫心居,回舒蘭宮,宮道上遇見皇后和宜珍公主,礙着禮數聊了幾句後,散去。
沈嘉玥低聲道:“皇后娘娘好像臉色不好,方纔晨昏定省時也不太好,這是怎麼了?”
“姐姐,你也有猜不出的時候啊?”趙箐箐掩帕一笑,分外柔和,秀眉一挑,“自從旭薇查出懷的是位皇子開始,她臉色就一直不大好,在暖陽行宮的時候,太后娘娘還找過她,兩人談話了很久,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按理說,應該不會啊,你不知道吧,這幾個月皇后娘娘最得寵了,”
沈嘉玥覺得奇怪,連忙攔下,“你不是說,高徽音最得寵麼?怎麼又成了皇后娘娘了?”
“僅在皇后娘娘之下,再其次是旭薇,畢竟她有着身孕,其他除了我,都有些寵。”
“你說皇后娘娘,會不會是?”沈嘉玥大膽猜測,卻不敢再猜測下去,又拉着她往沒人的小路上走,揮退宮人,讓他們遠遠跟在後頭,然後自顧自小聲的說起來,“我瞧着皇后娘娘是擔心了,庶長子……而且我冷眼瞧着往後旭薇的位分定然不會低的。”
趙箐箐蹙眉,看着沈嘉玥的眼睛,好一會兒才轉過彎來,笑道:“你的意思是說…嫡長之爭?”
沈嘉玥點了點她腦袋,“這下明白了?”附耳過去,“嫡子非長子,是很尷尬的存在,到底遵循嫡長繼位還是長嫡繼位?你敢說皇后娘娘往後不會生嫡子?”
“這倒也是,可如果不會生的話,那旭薇的……”趙箐箐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實在讓人忍不住笑起來。
沈嘉玥應景一笑,“即便真不會生,那天天在眼前也膈應啊,”又道:“雖說慶朝無論嫡子還是長子或是賢者繼位,皇后娘娘都是唯一的皇太后,皇上若有生母也只能尊爲皇貴太妃,但是哪個皇后不希望自己生下嫡子,最好嫡長子,順順利利繼承大統,你說是不是?”
“姐姐說的在理,想想之前的奪嫡之爭,我便心慌,就是因爲皇上並非長子便搞出這樣多的事兒,”趙箐箐不由手上一緊,咬着牙,“庶長子這是明晃晃的靶子啊,往後旭薇可不好過了,哎!”
沈嘉玥亦感嘆一聲,“唉,你以爲我們就好過?我們也不會好過的,這宮裡誰不知道她與我們還有若芸皆是一塊兒的,榮辱與共。”
趙箐箐卻反對,“不,”話中帶着一絲堅定與決絕,“是她榮時我們未必榮,但她辱時我們必然辱。”
沈嘉玥苦笑一下,想要反駁卻比登天還難,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明白她說的是實話,‘榮辱與共’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在宮裡想做到卻很難很難,人人都在爭,表面笑臉,背後刀子,若是被別人捅了刀子,不會有人來救你,躲還來不及,半句求情的話都不會從他們嘴裡說出來,‘明哲保身’這四個字比任何話都明白,讓人明白。若旭薇真的平安生下孩子,地位亦水漲船高,可是站得高危險卻越多,一步錯步步錯,一旦被人抓了把柄,恐怕我們四個都會遭殃,這真的是榮時未必榮,辱時必然辱啊。
趙箐箐見她失了神,連忙推醒她,待她緩過神來,“姐姐這是怎麼了?晶小儀再給您請安呢。”
沈嘉玥定睛一瞧,果然是晶小儀何瑩瑩,她還拘着禮,連忙親扶起身,道:“晶妹妹別見怪,方纔姐姐我在想些事兒,一時分了神,沒有瞧見晶妹妹。”
何瑩瑩起身,恭敬道:“多謝娘娘,嬪妾不敢怪罪娘娘,都是嬪妾不好,方纔遠遠望見娘娘在這兒,便想過來說說話,正好,嬪妾還有事相與娘娘和清嬪主說呢。”
“何事?”
“嬪妾想請了宮外最好的戲班子來聽戲,這事已經稟告過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應下了,嬪妾請各宮姐妹及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們一同聽戲,現下正要去娘娘的嘉儀殿請娘娘呢,日子定在大後天,娘娘可要賞臉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