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一下,和親之事定下,元宵節昭陽長公主及宜珍公主之話漸漸傳出,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兩位公主巾幗不讓鬚眉。皇上對皇后心生愧疚,整日逗留在鳳朝宮陪伴皇后與公主,太后亦睜隻眼閉隻眼,對皇后與宜珍公主好上加好,每日三次命人往鳳朝宮傳話。但一旦後宮打破原有的平衡,底下便暗潮洶涌,不過衆妃嬪卻不敢像以往那般某個妃嬪得寵時怨聲載道、唉聲嘆氣,她們還是知道原由的。
清容華上次在絮綿亭言談舉止實在有違妃嬪應循之禮,此事也傳遍後宮、皇室宗親及外命婦之間,衆人對她不再像以往那樣滿意了,若是以往她雖爲容華但因在太后跟前得臉且服侍太后,太后又喜愛她,皇親國戚、大臣命婦偶爾遇到她總要給她幾分薄面,如今躲她都來不及,只怕她那套逼問沈昭容的言論用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會更不敢有昭陽長公主那樣的本事,能將她說的面紅耳赤。而後宮衆人都存了幾分鄙夷看她,時不時諷刺兩句,弄得她心煩意亂。以至於服侍太后時頻頻出錯,太后本就瞧不上她,又加之惱火她,不再漸漸理她,還以宜欣公主年歲漸長不宜居住在壽康宮爲由,將她送回了含德殿,饒是這樣趙箐箐尚不自知,以爲這是太后喜愛她的緣故,直到連貴人連夢瑾出現在壽康宮殷勤侍奉太后,她才幡然醒悟,只是爲時已晚,她與宜欣公主在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因着皇后月份漸漸增大,只初一、十五及月尾晨昏定省,其餘時間免此禮數。正月三十,衆妃嬪齊聚鳳朝宮晨昏定省,皆等候在鳳朝殿前,烏壓壓十數人,穿紅着綠比花兒更嬌豔。
沈嘉玥一身暗花紋宋錦裙裝,同心鬟上簪着數對步搖,搖曳出灼灼華光,拉着孫若芸的手細細打量一番,滿意的點點頭,臉上浮起一絲笑,“打扮得真美,你這小妮子可是要豔壓羣芳?”
孫若芸輕笑道:“姐姐笑話了,什麼豔壓羣芳啊,今兒放眼望去衆妃嬪都打扮的嬌媚動人,”又附耳過去,“皇上整日逗留在鳳朝宮,也不招妃嬪侍寢,衆人都按捺不住了。”
沈嘉玥嗔怪着瞪了她一眼,瞧見杜旭薇與趙箐箐迤邐而來,轉身與麗貴嬪慕容箬含寒暄起來,累金絲嵌玉步搖流蘇輕拍於兩頰,道:“好久都沒去福柔殿看望宜安公主了,麗妹妹今兒可有空閒,我可要來踏足福柔殿呢。”
自上次趙箐箐在絮綿亭說的話,沈嘉玥有些寒心,很少與趙箐箐來往,隨後趙箐箐意識到自己說話欠妥當,自己的沈姐姐和宜靜公主完全是被遷怒的,連忙踏足嘉儀殿致歉,然沈嘉玥只與她說了幾句,後以身子乏了爲由請她離開嘉儀殿。其實沈嘉玥並非真的惱了趙箐箐,膝下無親生子女終究是沈嘉玥的一塊心病,就算她待宜靜再好,午夜夢迴或是別人說起的時候總會明白宜靜不是她親生的,雖說生恩不及養恩大,但她還是希望有一個親生的孩子,可至今仍未如願,以前與趙箐箐幾人相聚大家都儘量避免這個話題,四人中唯有趙箐箐膝下有一個女兒,所以這個話題很是敏感,大家都很少談起,而那次趙箐箐當着這樣多人的面說這話,沈嘉玥心裡還是難過的,但也只是想不透而已,畢竟多年相伴的妹妹,與親生妹妹早已無甚區別,可心底還是沒有對這件事放開,只是單純的不想見她而已,見到了也只略略說幾句話。
可落入旁人眼裡,以爲她兩因着那事徹底鬧翻了,都存着看好戲的心思,就連杜旭薇和孫若芸都很爲她們四人往後的路擔憂,還能不能像之前那樣親如姐妹了。
慕容箬含若有似無的瞥了趙箐箐一眼,笑中含着一絲鄙夷,又拉起沈嘉玥的玉手,開玩笑道:“自然得空,昭容娘娘貴步臨賤地,爾等自然恭候。”
其餘的妃嬪都紛紛附和:請昭容娘娘也能貴步臨爾等宮室。沈嘉玥噗嗤一笑,朝她打去,“叫你亂言亂語,真真兒……”卻被趙箐箐打斷,拉着她的衣袖,訕訕一笑,“姐姐,方纔來時妹妹做了雙色馬蹄糖糕,姐姐去妹妹的含德殿坐坐吧!”
慕容箬含臉上笑意蕩然無存,柳眉深蹙,輕哼一聲,假笑道:“容華沒有聽見昭容娘娘要去福柔殿看望宜安公主麼?容華該知道含德殿裡可沒有宜安公主,有的是不願和親的宜欣公主而已。”
連貴人連夢瑾她雖爲貴人又被褫奪了封號,但她是太后遠親且現下又入了太后的眼,太后時常告誡她至少要對一宮主位以上妃嬪敬重,按妃嬪禮數對待,她漸漸也明白了,故而對一宮主位以上的妃嬪有了足夠的好臉色,衆妃嬪沒有也不敢爲難她。可她卻從不當趙箐箐這種有名無實的‘一宮主位’是真正的一宮主位。附和道:“麗娘娘說的極是,雙色馬蹄糖糕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何必巴巴兒趕到含德殿用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宜欣公主改了主意願意和親霸國了。”
趙箐箐臉上掛不住,可無力反駁,她們說的是事實,可她只想要沈姐姐一句話,看着沈嘉玥,眼裡閃過一絲愧疚。
沈嘉玥只道:“福柔殿與含德殿並非一道的,既然我已經說出口去看宜安公主,那改日再去清妹妹的含德殿吧,”見趙箐箐張口要說話,連忙轉移話頭,“大夥兒可有收到皇后娘娘的請帖,要爲宜珍公主辦生日宴呢。”
“自然是收到了……”
“按說公主的生日皇家不會大操大辦的,但宜珍公主往後要和親霸國,故而皇上下令大辦。”
“那也是應該的……”
衆人的話落入趙箐箐的耳中,倍感刺耳,她快受不住這些話了,她深深覺得這些話都是針對她的,她甚至覺得宜珍公主自願和親一事是皇后設的局,要麼就是皇上故意問她的意思,她卻將最錯誤的答案宣之於口……
半刻後,有人傳道:“皇后娘娘請闔宮妃嬪入內殿——”
衆人依着位分排列,齊齊入殿,帝后坐在主位上,一番行禮,斂衣入座。有些妃嬪已經很久沒見皇上了,如今見到皇上皆暗自欣喜,紛紛暗送秋波,舉手投足間添了幾分妖嬈。皇后看在眼底,只覺得不舒服,她從前對這種事一向一笑了之,但經過上次絮綿亭的事後,發現從前對這些妃嬪太過放鬆,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趙箐箐纔敢出言說那樣的話,故而這次便不想讓這些妃嬪好過,含笑看着皇上說:“皇上,您已經很久沒有去其他姐妹那兒了,若再不去,其他姐妹可都要怨臣妾和宜珍了,皇上還是去吧,現下就點妃嬪侍寢吧,也好讓她準備起來。”
皇上見下面躍躍欲試的妃嬪,唯沈昭容、麗貴嬪及瑾嬪神思平靜,彷彿她們根本就不介意,他根本沒心思招幸這些妃嬪,擺擺手,“嫏妤有心了,只是朕不願,心煩。”
朱芬儀朱芳華一心想引起皇上主意,豈料弄巧成拙,嘴角莞爾,“皇上心煩什麼?嬪妾願意爲皇上效勞。”
這話倒是大膽,皇上緊着問:“你是誰?朕倒不記得了。”
朱芳華起身一禮,一縷光投射在鬢邊鏤空翡翠珠釵上,顯出七彩,笑道:“嬪妾華光宮芬儀朱氏。”
皇上應了一聲,不再理她,只與皇后、沈昭容、麗貴嬪及瑾嬪說話。衆人都以爲這只是一個小插曲,皇上根本都沒有看上方纔的朱芳華,但讓衆妃嬪心內不安的還是皇上只與幾人說話,旁人都插不進一句話,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或是那幾人做對了什麼。約莫半盞茶功夫,皇上覺得厭煩了,揮退了衆妃嬪。
衆妃嬪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鳳朝宮,沈嘉玥走的慢,慕容箬含早已在殿門口等着她了,見她一上來,便拉着她的手,往永福宮而去,顯得格外親熱,連沈嘉玥都沒料到,更不必說旁人了。趙箐箐還是不肯死心,如一陣風似的趕到沈嘉玥與慕容箬含面前,擋了她們的路,其餘妃嬪權當看戲一樣,停住了腳步,看起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來!
慕容箬含忍了她很久了,如今見她這樣,哪裡還忍得住,只道:“你以爲你是誰?竟敢當我們的路,”沈嘉玥連忙攔住她的話,看着趙箐箐問:“清容華有何貴幹?”
“姐姐,我…絮綿亭的事…請,請姐姐不要掛在心上。”
沈嘉玥微微一笑,“我並沒有掛在心上,只是近日不想見清容華。另外,”望着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白雲,“我想告訴容華妹妹,斷了線的紙鳶終究與公主和親的命宿不一樣,那根本就不是宜欣公主的寫照,也不是宜珍公主的寫照,更不是所有和親公主的寫照。斷了線的紙鳶永遠無法回到牽引者手中,但是公主有回朝的時候。漢朝王昭君她和親匈奴過得一定不幸福嗎?而不和親的公主就過得一定幸福嗎?凡事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