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的部隊陸陸續續地撤回了胡爾城。
縱然步入的是象徵着勝利的城池,這支部隊的軍容殘破,士氣渙散,完全是敗軍的形容。
夕陽的光華漸漸從天空中散去,阿慎聆聽着下屬進行人員傷亡報告。
“人員原計二十三萬六千三百人,今於胡爾城攻奪時死亡一萬六千九百人人,傷一萬四千二百人;於首回合交鋒時,死亡二萬五千兩百人,傷一萬六千人;乘勝追擊時,死亡二萬九千八百人,傷九千七百人——
“合計死亡七萬一千九百人,傷三萬九千九百人。傷者中,失去戰鬥能力者達三萬一千人;共計戰鬥減員十萬兩千九百人。現餘戰鬥人員數目約爲十三萬三千四百人。”
阿慎皺起眉頭,問道:“死傷還真慘重啊。那特拉福德方面呢,他們的死傷情況大約怎麼樣?”
“粗略估計特拉福德方面死傷人數爲六萬人,現餘敵軍規模大約爲七萬。”
教廷方面之所以會有如此龐大的死傷人數,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在強攻奇襲胡爾城時不顧一切的猛攻態度,同時也因失去了指揮官而在敵方強者的衝擊下潰敗,使得原本打算一網打盡的追擊變作了一場慘痛的敗仗。
“還沒有聖女和統帥大人的消息?”阿慎繼續問道。
“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負責彙報覈算戰後人數的軍官帶着沉重的心情說道,“偵察人員正在逐步逼近追擊戰時的戰場,應該很快能發現他們……”
“喂,聽你的口吻好像是已經默認他們戰死了。”阿慎冷冷地地說道。
“屬下不敢。”軍官慌忙地解釋道,“只是兩位大人過了這麼久都沒有回來,只怕是凶多吉少。”
正在這時,一名軍醫急匆匆地跑到阿慎的身旁,俯身在後者耳邊說了些什麼。
斷臂的青年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拉斐爾重傷不治身亡,法比奧還在跟死神進行殊死的搏鬥——連天罰騎士都淪落到了這種悲慘境地,如果說阿慎還執着地認定楊塵與輝夜能安然無恙地回來,那絕對是騙人的。
天罰騎士在此役過後傷亡殆盡,卡扎克戰死,輝夜與楊塵下落不明。
如今的教廷軍中,七星強者居然只有斷臂的阿慎一人!
“你讓我該怎麼辦啊!”阿慎無力地仰起頭,看着漸漸黯淡下來的天空,喃喃自語道。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城牆上傳來了守軍的聲音。
“你們是什麼人!停下腳步!再往前走我們就要發動攻擊了!”
阿慎皺眉,丟下身旁的軍醫與軍官,自顧自地往城牆上走去。
在胡爾城巍峨的城門前,阿慎看到了兩名身穿着特拉福德火紅色軍裝的人影。其中一人似乎身受了重傷,也不知是死是活,毫無生氣地被另一人揹着,他的一頭黑髮披落下來令阿慎感到有些眼熟;而揹負一人的是一名擁有着深藍色長髮的女子,她顯得並不擅長幹這些體力活,細密的汗珠與短促的呼吸令她顯得頗爲疲憊。
“你們連自己的統帥都不要了嗎!”
少女擡起頭,大聲地朝着城牆上的衆人呼喊道。
而阿慎終於在此時看清了被女子背在身後的男子容貌,狂喜與不安一齊涌上了心頭,他急忙大聲地命令士兵們打開城門,一邊親自跑下去到城門旁迎接。
“這傢伙交給你們,他真是沉死了。”希拉一進城,就抱怨着要把背上的少年甩下來,旁邊的士兵們慌忙接過楊塵的身體,阿慎用猜疑的眼神緊緊地盯着一臉若無其事的希拉。
“小姐,請問你是……”
“我?我是你們統帥的相好啊!”希拉輕描淡顯地說道。
阿慎頓時沒有話講,他在心中暗暗地想道:“真是恬不知恥的女人……”
“好啦,快點給本小姐準備一個房間休息吧!爲了救你們老大,我可吃了不少的苦!”
“帶這位小姐去統帥的房間吧。”阿慎對身旁的士兵無力地吩咐道,“好好款待她。”
待得希拉被領去休息後,阿慎轉過目光,將注意力放到了正在接受軍醫檢查與治療的楊塵身上。
就算是一個門外漢,都看得出楊塵此刻的狀態不容樂觀。他身上幾乎沒有完好無損的地方,就像是被任性的小女孩肆意玩弄過的洋娃娃一般,楊塵還沒有斷氣,在幾名軍醫看來已經是一個天大的奇蹟。
“他的情況怎麼樣?”
“回大人,以統帥大人的傷勢之嚴重,還能活到現在真的是大出我們的意料。我們發現在統帥大人的體內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保護着他的命脈。而這股力量還在緩慢地修復着統帥大人千瘡百孔的身體。好消息是,就算我們毫無動作,經過一段時間,統帥大人將會自動痊癒……”
“他是小強啊,”阿慎目瞪口呆地說道,“哪裡來的外星人!這麼重的傷勢居然還能自愈!?”
“是的,”軍醫很無奈地說道,“但壞消息是,如果要放任統帥大人自愈,那等他恢復自由行動的能力,將會是在一年之後。”
“一年……我們等不了這麼久。”阿慎皺眉道。
“所以我還有一個好消息……”
“你有完沒完!”阿慎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話不會一次性說完啊!”
軍醫尷尬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好消息是我們可以用聖光幫助他體內的力量加速自愈過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統帥大人在明天就能恢復神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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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塵緩緩地睜開眼睛。
窗外的晨曦透過輕紗般的窗簾照在他的臉上,帶着些微暖意的春風令少年感到全身懶洋洋的,一陣舒適與悠閒。
他打了一個哈欠,又將朦朧的睡眼閉起,不願意從睡神的懷抱中離開。
門卻在這時被人打開了。
楊塵無奈地再把眼睛睜開,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倒映出了阿慎的身形。
“你醒了。”阿慎對於楊塵的甦醒感到頗爲高興,他徑自走到牀邊,一屁股坐了下來。
“你的手臂怎麼樣了。”楊塵看着阿慎空蕩蕩的右臂,關切地問道。
“它又不在這兒,我怎麼知道。”阿慎大笑了起來。
楊塵也隨着他一起苦笑起來。
但少年發現阿慎突然間猶如見鬼了一般地看着自己,楊塵一陣疑惑,他下意識地用手在臉上摸過,沒有發覺什麼異樣。
“你……你的眼睛。”阿慎遲疑地說道,“變回黑色了。”
“嗯?”楊塵轉過頭,正要在銀製的燈飾上看到自己扭曲了的影像,因爲彎曲的弧度而變形的那張臉上,赫然鑲嵌着漆黑的眼眸!
“久違了,”楊塵微笑着自言自語道,“這雙眼睛。”
但相比起楊塵的輕鬆隨意,阿慎顯得頗爲緊張——“你,你沒有感到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不對的地方?”楊塵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你彷彿又變了一個人似的。”阿慎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是真的被你搞糊塗了,究竟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你?”
“哪一個都是我。”楊塵哈哈大笑起來。
隨便地聊了幾句軍情,阿慎便讓楊塵好好靜養,先行離開了。
少年閉上眼睛,正要再一次地睡着,不料房門又轟然開啓。
希拉蹦蹦跳跳地跑進來,還一邊撒嬌似地喊道:“他們真是壞死了,倫家明明就要和你一起睡嘛!說什麼帶我去統帥的房間,結果一整夜都不見你!”
楊塵一臉無奈苦笑地看着希拉。
希拉那雙新月般的眼眸亦一動不動地盯着楊塵的臉龐。
“喂,你的眼睛怎麼變色了,還是原來的好看啊。”希拉皺着眉頭說道。
“你不喜歡這樣嗎?那我抽空再去染一下。”楊塵微笑着說道。
“你的性格也變了。”
“老是板着臉未免太悶了,有時候需要來點輕鬆的笑容舒緩下神經嘛。”
希拉又是好半天不說話,她臉上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冷淡起來。
“你這樣可不配當我的相好,”少女冷冷地站起身來,轉身便離開了這裡,“還是變回原來那樣吧,黑眸的你可是活不下去的。”
只留下楊塵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自言自語道:“果然是魔女啊。”
因爲傷勢,他又緩緩地將眼睛閉起,打算休憩,但今天註定不是節假日。
砰地一聲,門被阿慎重重地推開。
楊塵從未見過青年軍官臉上的神情變得如此可怕,縱然是在他失去了右臂之後,這種深切的憤怒、悲傷與絕望也不曾被楊塵見識過。
“輝夜回來了。”
這句話中帶着壓抑的痛苦與憤恨。
楊塵感到一絲絲的絕望冰寒侵上了心頭。
輝夜確實回來了。
但這麼說並不準確,回來的,只是她的人頭。
那張醜陋而安寧的臉,在離開了那具美妙的軀體後顯得更爲可怖。
凌亂的髮絲耷拉在疤痕上,血已經徹底流光了。
她的眼睛無神地睜着,沒有恐懼,只有死亡。
盛放在禮盒裡的這顆人頭,如此醜陋,如此悽美。
被派遣來“送禮”的特拉福德士兵被盛怒之下的阿慎轟殺得連渣都沒剩下,但那士兵臨死前的表情滿是挑釁與得意,口中還大聲地叫喊着——
“教廷的末日就要來臨了!你們這幫虛僞的混蛋!”
這場景深深地刺激了教廷的士兵們,連聖女大人的首級都被敵軍送了回來,死神的桀桀笑聲彷彿已盤旋在了胡爾城的上方。
楊塵終於見到了輝夜徹底喪失了血色與生機的頭顱。
那彷彿是一個禮物,從地獄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