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樣子,落月似乎很開心,她不會開懷大笑,但歡喜的氣息卻是掛在眉宇間的。
“前一次,那個瘋子……他打傷了你……不礙事了吧?”
“不礙事,虧你還記得我受了傷。”落月伸手輕輕的抱着雙膝,此時此刻,她在月光下就如同村裡鄰居家的女孩子,一顰一笑,都像泉水那樣清澈。
這一下,我着實有些分辨不出來,落月,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小六兒,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落月收起臉上的笑容,她笑的樣子很好看,但除了笑的時候之外,她的眉心處,似乎總是鎖着那絲化不掉的,淡淡的哀,淡淡的愁:“我瞞了你,你怪我嗎?”
“沒有什麼怪不怪的,我也要謝你,那麼拼命的救我。”我心裡暗自想了很久,纔對落月說:“你瞞着我,一直跟着我,多半……多半是爲了續命圖吧?我想跟你說,我們身上的續命圖,誰也拿不走,誰也用不了……”
“用不了,就用不了吧,這是天數,我可不想逆天。”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我卻多少有些擔憂。落月之前一直隱瞞身份,是爲了續命圖的事情,如今,她知道我身上的續命圖她根本取用不了,她還會和之前那樣對我嗎?
“小六兒啊,陳六斤,你是頂聰明的,可是,有時候又傻的不透氣。”落月彷彿能看出我的擔憂和心事:“我要是存心害你,你能走得出雷家村?”
“我沒有……”
“什麼沒有,你當我瞧不出來?你心裡擔憂我會害你,可你自己又忍不住相信我,否則,你也不會在這裡等我,不是嗎?”
我笑了笑,心裡愈發的亂了。我不管落月是什麼人,做過什麼,可她對我一向很好,偏偏就是七門和旁門的世仇,讓我始終邁不過心頭的那道坎兒。
我就在想,如果她只是個普通的河灘姑娘,那該多好。
“你或許曾經怨過我,也提防過我,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你,我是想要一張續命圖,那樣,自己可以活的久一點。”落月慢慢的轉過頭,望着我說道:“有些路,人可以自己選,但有些路,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我天生就是重瞳,天生就要和七門爲敵,這條路,不是我選的。”
落月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聽不出一絲的虛僞。月光斜斜的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龐如同上天精雕細琢而出,幾近無暇,我看着看着,彷彿就呆了。
陡然間,我的腦子猛的一糊塗,一下子生出了一縷邪念。這讓我大吃一驚,因爲我自己是什麼性情,自己很清楚。從我知道落月來了雷家,我是想見她,想和她說說話,但也僅此而已,可是現在,我心裡,好像充斥着褻瀆之意。
這個念頭一出現,我頓時就控制不住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一下抓住了落月的手。這電光火石的一瞬,我驟然明白了過來,附在我身上的周鴨子,無形中在影響着我。
我拼命想要收回手,卻怎麼都不管用,非但如此,我的另一隻手也好像不聽使喚了,輕輕顫抖着,就朝落月的臉上摸了過去。
在被我抓着手的時候,落月顯然也沒有料到,她微微吃了一驚,低頭看看我的手,卻沒有掙脫。
我的另一隻手,也摸到了她的面前,她依然不躲,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讓我熟悉的淡淡的笑意。我的手輕輕的發顫,只覺得喉嚨很乾,像是燃着一團火。
就在我的手掌,將要碰到她的臉頰的時候,心頭默唸着靜心咒,亂糟糟的腦子在流淌的經文中隨即就鎮定了些。周鴨子附在我身上的時間還短,想要徹底影響我的舉動,尚沒那麼容易。
我的手停住了,和落月的臉頰只差了一線距離。此時,我尷尬的要死,輕輕的咳嗽一聲,想要把手收回來。
“陳六斤……”落月在我將要收回手的時候,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掌,輕輕的貼到她的臉頰:“你想摸一摸我的臉,就給你摸摸……”
她的臉頰看上去如同凝玉,指尖一觸,溫溫的,潤潤的,我心頭的邪念被壓下去了,腦子一清楚,只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拋開各自的出身不說,她就算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和仙女一樣,可我呢,沒爹沒孃的河灘窮小子,一文不名。
“小六兒,我猜,你的模樣隨你母親,其實,你生的蠻俊朗,要是好好梳洗捯飭一下,必然是一個濁世佳公子。”落月好像還是能看穿我心裡所想,言語之間,隱隱是讓我不要妄自菲薄,她握着我的手,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摸着,隱隱約約,雙目中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重瞳:“我喜歡你的手貼在我臉上。”
我又開始輕輕的發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我的臉開始發燙,燙的好像一隻火爐。
“你相信嗎?這一輩子,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真心的男人。”落月輕輕的閉上眼睛,還是輕輕的拿着我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面:“從前,我在百川的青樓裡見的人多了,不管是當官的大人,還是讀書的老爺,一個個人模狗樣,當着別人的面,滿口仁義道德,聖人教誨,可背地裡的嘴臉,叫人瞧着就噁心。百川有個大商人,常去找我,叫我給他彈琴,去的次數多了,手腳就不老實,說是喜歡我喜歡的緊,一定要給我贖身什麼的,我就故意逗他,說既然喜歡我喜歡的緊,那就把我明媒正娶的娶回家,這麼一說,他就不敢做聲了。這些男人,說的天花亂墜,只不過想騙我的身子,僅此而已。”
這一番話說的我心裡發澀,呆呆的望着她,想要安慰幾句,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她纔會開心點。
“剛纔……剛纔……我在外頭聽你和雷擋說話,他是說……要他兒子娶了你……”我結結巴巴的,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麼想的,因爲一直惦記着這件事,沒考慮就直接說了出來:“你可別……可別答應他……”
這幾句話一說出來,落月輕輕閉着的眼睛一下睜開了,就彷彿從一場綿綿的美夢中甦醒過來。
“這件事……”落月低着頭,等她再擡頭看我的時候,我發現她的眼睛裡,含着一滴強忍着沒有流下來的眼淚:“我不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