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沉思了片刻,款款起身,向顧依然行了一個福身禮,恭敬道:“顧公子也知道,在朝廷裡,身爲帝王有許多的無奈,並不能事事順心意,另外李天佑自八歲登基,這十餘年處理朝廷政務,已然遊刃有餘,百姓們也都認可了他,一旦變更皇帝,只會使得朝廷政局不穩,說句不大中聽的話,那些朝廷元老們,對年紀輕輕的李天佑還不服氣,就更不會對顧公子你這個常年稱病,窩在府中的公子哥臣服。
另外韓齊王朝準備將沁雅公主送入大理後宮,咱們的睿薇公主也已經去楚越和親,三國這般聯姻,不過是爲了保持如今的平衡,可一旦更換帝王,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大理國一旦有內亂,楚越國與韓齊王朝,保不準就會趁虛而入,不說戰敗戰勝,只說一旦有兵禍,百姓就會流離失所,苦不堪言,顧公子難道願意看到咱們大理國的百姓落到那般境地嗎?
這是朝政大局,我一個婦人實在評說不得,只說眼前的。好端端的,爲何要變更皇帝?要說出你與李天佑身份互換之事,必然要牽扯出當年太后在揚國公府產子之事,當年先帝封了口,如今卻拿出來說嘴,姑且不論這件事情能否被朝臣與百姓接受,就算一切順利,那揚國公夫人日後要如何面對身邊的人?即便太后肯原諒夫人一時衝動,做了錯事,那些朝廷元老們會允許揚國公夫人這般混淆皇家血脈的人存在嗎?世人會接受夫人這樣的妒婦嗎?”
沈清伊想明白了,自己常常說李天佑霸道,說自己喜歡溫潤的男子,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前世今生,她的心早已被李天佑填滿,再也容不下他人,只是她的驕傲,不願意承認自己非李天佑不可而已。可當機會擺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無論李天佑是不是皇帝,她都只會跟着他,即便他霸道而強勢……她還是願意爲了李天佑去勸說本就是皇家血脈的顧依然!
顧依然愣在那裡,手中猶自端着一盞清茶,他方纔的話暗意很明顯,自己可以放棄皇位,只要沈清伊與他一起遊歷山水,他便甘之如飴。
可沈清伊邏輯分明,抽絲剝繭的說了這番話,用意也很明顯,即便他不想放棄皇位,李天佑將皇位讓給他,他的皇位也坐不穩,還不如將此事掩去,他依舊可以過着他世子爺的富貴悠閒生活,揚國公夫人也不必受世人唾罵!
“沈姑娘言之有理,我不會爭這個皇位的,即便原本就是我的!”顧依然瞧着沈清伊,有些強調的意味,他從沈清伊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倔強,這讓他有些不安!
顧依然眼見沈清伊有一絲愧疚的垂下頭去,便恢復了他的溫暖道:“夫人本就是一時糊塗,犯下大錯,但她千辛萬苦,撫育我長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不是夫人看護,我這病弱的身子,怕是怎麼也好不了,所以我總不會爲了自己,將夫人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沈清伊深舒一口氣,笑看着顧依然,道:“如此本宮就放心了。本宮相信皇上一定會盡他所能的補償你的,這樣也算是大團圓結局了!”
顧依然眉頭深鎖,不可置信的看向沈清伊,自己肯放棄皇位,只是因爲想要與沈清伊在一起,可沈清伊這會兒自稱本宮,是什麼意思?他放棄了皇位,李天佑依舊是皇帝,她依舊是中宮皇后?
“沈姑娘不是說,自己不喜歡皇宮中的生活嗎?”顧依然驚訝的問道。
沈清伊淡然一笑,回道:“這世上原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遇到皇上,被他迎娶爲後,已是本宮此生最大的福分,若是又想要幸福,又不想受規矩拘着,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便是要魚與熊掌兼得,太過貪心了!”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有禮!”揚國公哈哈大笑着入內,自昨日揚國公夫人與顧依然回府後,他便知曉了一切,方纔得知沈清伊入府,便匆忙趕來了這裡,正巧聽到顧依然要放棄皇位,而這位皇后娘娘也與李天佑不離不棄,這樣的解決方法,是最好不過的了!
沈清伊笑着道:“揚國公有禮了!”論真實情況,揚國公可是她的公公,即便李天佑與顧依然不能公佈身份,只能將錯就錯下去,但內裡卻是有些變化的。沈清伊不可能安然受揚國公的禮。
揚國公堅持給沈清伊行了禮,豪爽笑道:“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皇后娘娘可以安心了!”
看得出,揚國公心情很好,人人都道沈清伊不配母儀天下,在他看來,只有這樣真性情的女子才配得上國母的稱號!
沈清伊一切都已辦妥,福身行禮道:“皇上還在舞雪齋中等候,本宮會將與顧公子的言談說給皇上聽,耽誤了今日早朝,還請揚國公能在前朝周旋一二!”
“好說,好說,老臣這便入宮!”揚國公做了個請的手勢,沈清伊頭也不回的,便離開了顧依然的書齋。
書齋裡,靜靜的,只餘下一盞留有沈清伊淡淡口脂的青花瓷盞,以及那若有若無的淡淡薄荷橘香……
“娘娘,您這是去哪兒了?怎麼出府也不跟奴婢說一聲,您一個人出府,太不安全了!”雨蓮正悶頭向外走,迎面遇上了沈清伊,禁不住埋怨道。
沈清伊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心情甚好,也不跟雨蓮計較,揚手將手中的馬鞭扔到她手上,問道:“皇上呢?”
雨蓮一個躍身,將馬鞭接了,哭喪着臉道:“娘娘您這會兒想起皇上了,您不知道,今兒個一早,奴婢與雨荷入殿服侍,就瞧見皇上穿着件中衣在窗口坐着,神情呆滯,可把奴婢與雨荷唬住了,這才發現您不在府中了,奴婢二人要出府去尋您,皇上卻攔了,這會兒子雨荷正在皇上跟前兒呢,奴婢不放心,正要出府去找您呢!”
沈清伊一撇嘴,李天佑這是什麼意思,不讓人出去找她,還那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怎麼着,真以爲自己就是那個忘恩負義,追名逐利的小女人嗎?這麼些年過去了,他還是那麼不信任她嗎?看來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還真不長記性了!
“雨蓮!去給本宮尋一盆冰水來!好好讓皇上清醒清醒!”沈清伊嬌笑着道。
這次輪到雨蓮竊喜了,自家娘娘肯教訓皇上,這就意味着和好如初了啊!雨蓮這會兒可不管那冰在這夏日裡有多稀缺了,立刻揚聲道:“好嘞!馬上送到!娘娘您先請!”
沈清伊大搖大擺的回了她的風荷園,雨荷率先瞧見了,大喜喚道:“皇后娘娘,您回來了?”
李天佑聞聽此言,不可置信的向窗外望去,沈清伊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衣裙,正笑意盈盈的瞧着他。沈清伊幾步行到李天佑跟前,與他保持了大約一人長的距離,嬌俏道:“怎麼?皇上不認得臣妾了?”
還沒等李天佑反應過來,雨蓮已經一盆冰水澆了過來,得虧着雨荷躲得快,險些連她一同潑上。
沈清伊笑得前仰後合,瞧着如落湯雞一般的李天佑,捂着肚子道:“皇上,這下可認得臣妾了?”
雖是夏日裡,李天佑還是被冰水冰的透心涼,此刻見着大笑不止的沈清伊,才覺得自己彷彿又活了過來,顧不得自己一身冰水,李天佑兩步上前就將沈清伊擁在了懷裡,笑得癲狂道:“清伊,你沒有離開朕,太好了,太好了!”
雨蓮猶在一旁看着這帝后情深,卻被雨荷一把拽走,數落道:“怎麼越來越沒有分寸了,連皇上你也敢動手!”
雨蓮吐了吐舌頭道:“這可是咱們娘娘吩咐的,我只是聽命行事!”
雨荷遠遠的瞧着打鬧不止的李天佑與沈清伊,笑道:“總算是安生了!”
她瞧得分明,沈清伊這次是真的開懷大笑,不論她先前放不下,糾結的心結是什麼,此刻都已經解開了。
“這麼說,顧依然根本沒有登基爲帝的心思?”李天佑聽沈清伊將揚國公府的事情說了一遍,張口問道。
沈清伊從紫色琉璃碗盞裡拈了顆櫻桃,塞入口中,道:“這事兒原本就複雜,揚國公夫人說出真相,不過是不想內心再受煎熬,畢竟太后與她那麼多年的情份,她對揚國公情深一片不假,可對太后的姐妹情誼也不是裝出來的。至於你二人身份之事,只能將錯就錯下去,即便你想要將皇位還給他,一朝一夕之內,也絕不可能,否則定會動搖國之根本!”
其實沈清伊所言,李天佑不是沒有想過,不說朝臣們不會臣服於顧依然,韓齊王朝與楚越國還虎視眈眈,一旦顧依然登基,朝政必然大亂,內憂外患,大理國危矣。
“可畢竟他纔是真正的皇家血脈,我繼續爲帝,等於擾亂皇家血統!”李天佑沉聲道。
沈清伊歪着頭,微微眯了修長的鳳目,道:“所以呢?”
李天佑笑看沈清伊道:“所以你現下得跟朕回宮,拜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