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伊帶着妙露,一路說着宮中的趣事,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到了御花園,妙露這是第一次正式意義上,在沈清伊跟前伺候,鑑於先前所受的那些二等宮女,甚至於粗使宮女的欺負,她這次是牟足了勁兒,一定要在沈清伊跟前留個好印象,等到她爬到一等宮女的位置,她才能在那些個宮女面前擡起頭來,而她在宮外的家人,才能因此過上好一些的日子。
沈清伊笑語盈盈的跟妙露聊着,姜嬤嬤在一旁時不時的插兩句嘴,這樣和諧的氛圍,讓妙露都快要找不到東南西北了,只想着一定要把握好此次機會,說什麼也要得了沈清伊的歡喜。卻沒有注意到,張陽在衆人身後,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悄悄的跟姜嬤嬤遞兩句話,而每逢岔路口,沈清伊都會看一眼姜嬤嬤,姜嬤嬤便會笑呵呵的說道,哪邊的花兒開的繁複一些,哪一邊雅緻一些,一路行去,終是與正在賞花的唐傲雪撞了個正着!
唐傲雪見到沈清伊,立時拽着身邊的人,給沈清伊行了請安禮。
沈清伊溫柔叫起,妙露則隨着姜嬤嬤,給二人請了安,沈清伊聽了二人的請安,才知道跟在唐傲雪身邊的乃是白更衣,這後宮裡最末等的小主,怪道自己想不起來,便是去凝素宮請安,也定是坐在最末尾的,沈清伊如何能記得她。
只是因爲這白更衣跟唐傲雪在一處,沈清伊很自然的便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白更衣梳着拋家髻,上面簪了幾朵幾年前時興的小巧鵝黃絹花,穿着一件七成新的玫粉色窄袖外裳,上面繡着金絲銀線的月季花,下着一件半新的牙色百褶裙,襯着白更衣嬌小的清秀模樣,瞧着倒沒有落魄之感,反而添了別緻。
沈清伊在亭子內安然坐下,親切問道:“本宮剛巧來御花園賞花,正覺得有些疲累,唐貴嬪與白更衣倒是選了個不錯的地界,倒是本宮有些不識趣,佔了你們的好地方。”
唐傲雪如今溫柔的很,淡然道:“皇后娘娘說笑了,整個後宮都是皇后娘娘的地方,能與娘娘一同賞花,是嬪妾的福氣。”
白更衣似是很拘謹,自打沈清伊來了,只請了安,便在一旁貓着,如一旁的盆景一般。
妙露很恭謹的奉了茶,一盞一盞小心翼翼的端了上來,只是遇到唐傲雪的那一盞,不知怎麼的,那茶盞一歪,竟是將多半盞溫熱的茶湯傾倒在了唐傲雪的身上。
此時已是初夏,衣衫單薄,唐傲雪的身上立時現出幾片膚色,好在唐傲雪身邊跟着的宮人周到,手中抱着披風,這會兒見此情形,立刻拿帕子擦拭掉茶葉,又將唐傲雪身上披上淡青色的披風,遮掩住身形。
白更衣似是方纔清醒一半,半晌沒說話,突然張了口道:“你這宮女是怎麼當差的,沒人教過你規矩不成?”
沈清伊在心底冷笑半晌,怎麼就這般趕巧,她喝茶可從來都不喜歡溫熱的,必要滾燙滾燙的水沏了,端上來,哪怕聞一聞茶香也是好的,沈清伊還真的不相信,像妙露這般,着意討好自己的人,會連這點兒小事都記不住,第一次給她奉茶,就奉了溫熱的茶湯來,這個溫度的茶水,分明就是爲着澆到唐傲雪身上的。
沈清伊倒是好奇,唐傲雪這是要給她上演哪一齣?說起來,這個唐傲雪當真是學聰明瞭,今兒個來御花園,本是自己特意想法子與唐傲雪碰到的,唐傲雪先前並不知曉,還能應對成這般,當真是出息的很了。
“本宮的這個宮女是新入宮不久的,規矩許是還沒有學好,唐貴嬪可燙着了?用不用請太醫過來瞧一瞧,如今夏日裡,衣衫單薄的緊,若是燙傷可就不美了。”沈清伊言語關切的緊,眼中是濃濃的擔憂之色,若不是白更衣一早便知曉沈清伊與唐傲雪不對盤,怕是都要被眼前的情景感動了。
唐傲雪眉頭微皺,回道:“不必了,嬪妾那裡有燙傷膏,塗一塗也就好了,不必勞煩太醫再走一遭。”
白更衣適時道:“貴嬪姐姐說的是,這個時辰,若是讓太醫巴巴的往御花園跑一圈,皇后娘娘也在,怕是會讓後宮的姐姐們誤會了。”
沈清伊深深的瞧了白更衣一眼,剛剛還覺得她不過就是個小家碧玉,清秀佳人,這會兒看着,可是句句都飽含深意,她這話兒說的,意思是,自己故意讓宮女將茶灑在唐傲雪身上,想要燙傷她了,不過一個小小更衣,這膽子不可謂不大了。
對於白更衣的話,沈清伊自然要做一些面上功夫,指着跪地的妙露,便怒斥道:“怎麼學的規矩,竟是連一盞茶都奉不好,若真是燙傷了唐貴嬪,你便是有幾條命也不夠賠的,本以爲你是個伶俐的,怎得見到唐貴嬪就嚇得手直哆嗦?”
沈清伊自然也不能含糊,誰讓唐傲雪譜大呢,一個宮女見到她這個正宮皇后,都沒怎麼着,見到唐傲雪卻是嚇破了膽,可見唐傲雪也不是個善茬,若是今兒個在御花園的事情傳出去,也不是她這個中宮皇后,有意讓小宮女欺負人,而是唐傲雪想要甩臉子給她這個皇后娘娘看,結果嚇壞了沈清伊身邊奉茶的小宮女。不就是歪曲事實嗎?誰不會呢?
唐傲雪一改方纔的溫柔如水,盯着沈清伊道:“皇后娘娘,嬪妾先前對皇后娘娘多有不敬,如今已經及時悔悟,日日謹守宮規,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今兒個皇后娘娘的宮女有錯在先,皇后娘娘總不能一句話,便遮掩了過去,好歹嬪妾也是昭陽宮的主位,若是就這般被人欺負了,日後這些宮人們,有樣學樣,皇后娘娘要如何管理後宮!”
沈清伊有些爲難的瞧了瞧妙露,又看了看唐傲雪,她在皇覺寺被人劫持一事,宮中無人知曉,這種事情是一定要瞞了的,否則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拿出來說嘴,只要稍稍添油加醋一些,說她沒有守住清白什麼的,她便百口莫辯,所以,這妙露是她救命恩人一說,除了凝素宮的人,旁的人自是不能透露半分的。
沈清伊有些無奈的瞧了妙露一眼,扭頭看向唐傲雪問道:“這妙露乃是凝素宮的人,本宮無論怎麼處置,怕是都不能平了唐貴嬪的怒氣,這樣吧,你說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本宮絕不說半個不字。”
唐傲雪輕輕淺淺的笑着道:“皇后娘娘既是如此說,嬪妾便逾矩,替娘娘處置一回,雖說她是娘娘身邊伺候的,但到底只是個宮女,又是剛剛入宮不久的,正是立規矩的時候,看在她是凝素宮的份上,便自掌嘴五十好了,嬪妾正好覺着這御花園,美則美已,只是太寂靜了些,在這聲響中賞景,只當是打了拍子了。”
沈清伊還欲再說,卻是妙露已經叩首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給皇后娘娘您丟人了,甘願領罰。”說完便大力的打了起來,一聲聲的,驚動飛鳥無數。
沈清伊裝作憂心忡忡的樣子,只心疼的瞧着妙露,待到那五十巴掌揮完,沈清伊方道:“唐貴嬪可出了氣了?”
唐傲雪一臉正色道:“嬪妾本就無氣,只是嬪妾好歹是一宮主位,不能被一個小宮女欺侮了,還要忍氣吞聲,若是讓旁人知曉了,該如何看待嬪妾身後的鎮國公府,或是嬪妾嫡親的姐姐呢,便是爲了這些人,嬪妾也該有氣節些,若是爲此惹惱了皇后娘娘,嬪妾在這裡給皇后娘娘賠罪了。”
白更衣在唐傲雪身後連連點頭,也福身行禮道:“皇后娘娘,嬪妾家世卑微,原就不是很懂禮數,這規矩都是入宮後方才學了的,這宮女衝撞貴嬪娘娘,只是打了她五十個耳光,還是讓她自己動手打的,已經是極輕的懲罰了,嬪妾記着當初紫璃宮的敏貴人,身邊有個小宮女衝撞了皇后娘娘,娘娘立時便賞了她杖斃,貴嬪娘娘的身份比不得皇后娘娘,但要說杖責個二三十板子,也是能夠的,貴嬪娘娘這都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兒上,才輕饒了她的。”
沈清伊麪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只抿了抿脣,瞧了瞧妙露已經紅腫了老高的臉頰,沉聲道:“唐貴嬪所作所爲,本宮瞧在眼裡,自是也記在了心上,如何會不知道唐貴嬪的意思呢!”
唐傲雪福了福身子道:“嬪妾衣衫已溼,失儀與皇后娘娘跟前,實在不妥當,嬪妾這就回宮更換衣衫,打擾了皇后娘娘賞花觀景,實在是嬪妾的不是。”
沈清伊輕輕頷首,意味深長道:“唐貴嬪的規矩學的愈發好了!很快便能與端靜皇貴妃比肩了!”
唐傲雪聽完再次福了福身子告退,白更衣緊隨其後,很恭敬的攙扶着唐傲雪,唐傲雪隱在寬大袖擺下的手指,微微用力,直摳得白更衣的胳膊疼的緊,唐傲雪心內冷笑,米雨柔不過是輔國公府那個破落戶的庶女,如何能與她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