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膽兒肥了啊?!”鳳鸞拔高聲調,揪着堂兄的耳朵不放,惱道:“虧得我一向信你,護着你,每次你捱打捱罵,都跑過去給你求情。就說上次,要不是我在大伯父跟前求情,你的腿早就斷了。”
“是是是……,哎喲,哎喲!”鳳世達嗷嗷叫喚,“好妹妹,我的耳朵要掉了。”
鳳鸞恨恨啐道:“掉了,正好做滷味兒吃。”
“我的耳朵不好吃,好妹妹……”鳳世達一邊嗷嗷叫,一邊道:“饒了我吧!仔細你手疼,要打要罵都使得,只是耳朵露在外面不好看相,你換一個地兒。”
“呸!”鳳鸞鬆開了他,扭了臉,坐在石頭上生氣。
鳳世達把好話說了一籮筐,求爺爺,告奶奶,不停作揖,“是我作死!是我腦子糊塗不清楚……”一味的賠着笑臉,“再不敢了。”
鳳鸞只不理他。
鳳世達急得直撓頭皮,後悔自己一時糊塗,怎地就被成王給關了*湯,稀裡糊塗應了這茬兒呢?那小子不是好東西,說打個招呼的,卻拉扯妹妹說了那麼多!心下不免狠狠咬牙,但眼下顧不上跟蕭湛較勁兒,妹妹還沒哄好呢。
“阿鸞,你饒了我這一遭罷。”他揉着痠疼痠疼的耳朵,嘴裡陪笑,“你是知道的,我在兄弟裡面是最不成器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苗子。”忽地一拍巴掌,“對了,肯定是當年老爺和夫人生養大哥、二哥,把精華都用完了。輪到生我的時候,只剩下一些殘湯剩水,所以就生壞了。”
鳳鸞聽得好笑,但生氣,還是繃着一張白皙小臉。
“哎。”鳳世達故意長長嘆氣,“說起來,我也是個會託生的。”
鳳鸞聽他越扯越遠,扭頭看他。
“阿鸞你說。”鳳世達笑眯眯的,湊在跟前,“像我這般蠢笨東西,託生在小門小戶早就餓死了,偏偏還……”他搖頭晃腦,“想不到啊,想不到啊,嘖嘖,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語氣十分誇張,一臉激動,“竟然託生成阿鸞的哥哥!”
鳳鸞“撲”的一聲笑了。
“笑了,笑了。”鳳世達擦了擦額頭細汗,嘴裡叫了一疊“好妹妹”,求饒道:“可別再生氣了啊。”
“早着呢。”鳳鸞剜了他一眼,說着歪話,“我心眼兒小,針鼻大,少說也得惱個十天半個月的,你等着吧。”
鳳世達聽她這話如何不明白?妹妹這算揭過樑子了。
趕忙做小伏低,應道:“好說,好說。阿鸞你生一天氣,我就自罰一天,就算是一個月、一年,一輩子,都沒有關係。”
“胡扯!那我還不把肝氣壞了?”鳳鸞懶得跟他歪纏,轉而問道:“蕭湛答應幫你什麼忙了?”
“啊?”鳳世達睜大了眼睛,“他跟你說了?還是你猜出來的?”見堂妹目光清澈而犀利,尷尬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因心中有愧,低了頭,“蕭湛說,幫我教訓範老五出氣。”
“你跟他說了王家的事?!”鳳鸞厲聲道。
“沒有,沒有。”鳳世達連連擺手,“我又不是真傻子,哪能什麼渾話都跟外人說呢?只說是範老五得罪了我,因是親戚,不好動手,所以……”
“所以,他就答應幫你出氣。”鳳鸞一聲冷笑,“我就說,你要是沒有把柄在蕭湛手裡,怎麼會把我給賣了。”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哥哥,“真是不省事!隨便哪個人不能幫你?偏偏招惹蕭湛做什麼?”
鳳世達忙道:“不是我央着他,是前幾天在一起喝酒,說了幾句,他自己非要幫我這個忙的。”頭越發低了,“後來……,他說上次在府裡見了你一次,說是不知道有沒有緣分,娶你做成王妃,能見面親自問一聲就好了。”
“你就是專門給人作弄的棒槌!”鳳鸞啐了一句,冷哼道:“想必蕭湛還誇了我許多好話,是不是?他少不得再羨慕一下,三哥哥你有個好妹妹,羨慕你和我平日十分要好,勝過親兄妹,是不是?然後便給你灌*湯,只要你開口,不管什麼,我肯定都是一百個願意的。”
“我……”鳳世達脹得面色通紅,此刻回想,自己可不就是喝了*湯,中了蕭湛的詭計麼?但是又覺得委屈,“也不全是這樣。”
鳳鸞沒好氣道:“還能怎樣?”
鳳世達神色怏怏的,垂着腦袋,“上次妹妹你說,要幫我整治範老五,我想着,妹妹到底是閨閣姑娘家,怎好插手外面的事?萬一吃虧可怎麼辦?不如讓蕭湛幫我解決了麻煩,妹妹就省事了。”
他小聲嘀咕,“再說……,我覺得做成王妃還算湊合,蕭湛人物不差。你們小姑娘家家的,不都愛個風流俊俏嘛。”
“放你的臭狗屁!”鳳鸞氣得站了起來,前世做小姐時是不會罵人的,這些粗話,還是後來在宮中跟宮女學的,朝堂兄狠狠啐道:“你不如說我春心萌動好了!蕭湛是個金人兒?銀人兒?這世上沒別的男人比他清俊?我好稀罕呢。”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鳳世達暗恨覺得自己嘴笨,擡手扇自己的臉,“叫你沒腦子!叫你嘴欠!連句話都不會說。”
“行了!”鳳鸞拍掉他的手,“弄出巴掌印,等下惹得一羣人問不嫌煩啊。”
鳳世達哭喪着一張臉,“那妹妹不生氣了?”
鳳鸞捶了捶心口,呼氣道:“都快被你氣死了。”
“阿鸞……”
鳳世達還要賠罪,遠處門口一個紅裙子的丫頭,正是寶珠,她飛快走了過來,“小姐,剛纔茜香來說,前面廳裡吵嘴了,你快去瞧瞧。”
“怎麼回事?”鳳鸞撣了撣裙子,瞪了堂兄一眼,讓他留下,免得紅着耳朵惹家裡人詢問,然後走了過去,“出什麼事了?”
寶珠小聲道:“穆夫人來了,說了幾句,有意要爲穆三爺求娶我們家三小姐。龔姨娘不願意,說是三小姐年紀還小,不懂事,只怕照看不好穆三爺的孩子,實在是高攀不上這門親事。”
果然,貞娘和龔姨娘都不會答應的。
鳳鸞有些擔心,“大姑母是不是惱了?”
“可不!”寶珠低聲道:“小姐你是知道的,大姑太太性子要強,最好面子,哪受得了被個姨娘當面拒絕?當時就氣惱了,甩了一句,‘真是好規矩!主母說話姨娘都敢插嘴。’,把龔姨娘罵了不說,還把二夫人饒了進去,然後便走了。”
鳳鸞聽了蹙眉,冷笑道:“她也好意思說規矩!自個兒來給祖母請安,一語不合就擡腳走人,就有規矩了?”雖然祖母待自己淡淡的,到底是長輩,大姑母作爲晚輩,總得給幾分面子纔對,況且母親有什麼錯,要跟着被埋汰一句?大姑母如此做派,實在太張狂,不過仗着她有權有勢罷了。
她是理國公穆家的世子夫人,大女兒做了端王妃,二女兒做了廣昌侯夫人,胞妹是儀嬪娘娘,只怕滿京城都沒幾個看得上的。
估計同樣看不上自己。
畢竟祖母是繼室,父親是繼室子,連帶二房的人都跟着掉了一層價。所以,先是自己不願意嫁給嫡出的穆四爺,接着又是貞娘不願嫁給庶出的穆三爺,大姑母被拂了兩次面子,掛不住了。
她氣惱,便連繼母和嫂嫂們的面子都不顧。
鳳鸞想到此處,更加不想嫁去穆家了。
未來婆婆如此驕狂,兼之本身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又何苦去找氣受呢?她連祖母和大伯母、母親都看不上,自己是小輩,嫁過去還是做兒媳的,豈不是一天三頓氣,日日當菜下飯吃?
“小姐快點走罷。”寶珠小聲道:“聽說太夫人氣得不行,大夫人和大奶奶勸了幾句,都被遷怒了。二夫人沒有說話,剩下龔姨娘和三小姐、四爺,想走不敢走,這會兒一屋子的人正僵着呢。”
鳳鸞點點頭,旋即提裙加快了腳步。
一進門,就聽見祖母顫巍巍的說道:“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今兒原本是出來散心的,一家子和和氣氣,她一來,說起穆家想和鳳家結親,成不成……,兩家好生說話便是,當衆甩臉子給誰看?我、我我……”不由氣堵聲噎,“我還是她母親呢。”
----又不是親孃。
鳳鸞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一進門,拾起笑臉說道:“這是怎麼了?”看向龔姨娘和貞娘幾個,“祖母上了年紀,人多散不開氣,三妹、四弟,你們跟姨娘先回去罷。”
她是好意,想讓龔姨娘等人迴避。
那知鳳太夫人正在生氣,又抓不到嫡女發作,心裡頭正憋了一腔邪火,反倒抓住孫女訓了起來,“才被人打臉說沒規矩,你又來了!龔姨娘一個奴才秧子,是什麼矜貴的人了?你母親都還沒有走,她就先走?越發沒有規矩了。”
把龔姨娘臊得麪皮紫漲,想着小姐是爲自己才吃了排頭,有心擔待幾句,又怕更惹得太夫人不快,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憋了一眶熱淚,還不敢落下。
鳳貞娘小小聲,“二姐姐……”眼神歉意,但同樣不敢多說話。
鳳鸞沒想到祖母會衝着自己發火,倒沒覺得多生氣,反而是驚詫和好笑,果然柿子都撿軟的捏,----祖母拿捏不住大姑母,就衝自己發火,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呢。
她倒沒說話,甄氏在旁邊輕聲慢語,“龔姨娘退下。”見龔姨娘還在愣着,不由輕聲譏笑,“怎地?自家主母說話沒聽見呢?耳朵不好使,給人做燒臘去了?還要被人罵多少沒規矩,還要阿鸞替你擔多少氣?趕緊滾出去罷。”
龔姨娘爲難的看着堂內,一個是太夫人,一個是二夫人,權衡了下,最後還是選擇聽命主母。畢竟主母之命不敢違,太夫人就算怪罪,自己有個說頭,老爺那邊應該也會體諒的。況且二夫人和太夫人打擂臺,自己算哪根蔥?敢在此多停留。
還有更着急的,則是女兒貞孃的親事。
因而朝上面福了福,“奴婢告退。”扯了扯兒女們的衣袖,母子幾個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鳳太夫人早已氣得發抖。
管不了嫡女,連個兒媳也管不住了。
甄氏可不會給婆婆訓斥自己的機會,上前挽了鳳鸞,“走吧,站在這兒看別人的鼻子眼睛,算怎麼回事?今兒不是出來散心的,是出來受氣的,也好,晚飯都給省了。”
鳳鸞當然懶得被祖母埋汰,跟着一起母親出門。
鳳太夫人氣得不行,顫聲道:“反了,反了!一個個全都反了。”有心想要訓斥甄氏幾句,又訓不起,怕再惹出麻煩來。心下憋了一口氣,又覺顏面無光,扭頭看着大夫人和鳳大奶奶,不耐煩揮手,“走罷,你們也都走罷。”
大夫人可沒有甄氏的那份底氣,敢當面和婆婆對着來,鳳大奶奶就更不敢了。
好在五爺鳳世昌是一個機靈的,眼見母親和嫂嫂受氣,不敢說話,便潑猴兒似的往祖母懷裡鑽,嚷嚷道:“祖母,祖母!你生氣,只管打孫兒吧。”
鳳太夫人哪裡能夠下手打孫子?嫡女和小兒媳都不聽話,只剩下大兒媳和孫媳還算恭順,只能藉着臺階下來,“還是我們小五貼心,是個好孩子。”她緩和神色,朝大夫人婆媳說道:“你們是好的,不像那些眼裡沒個尊長的混賬東西!”
大夫人淡笑道:“服侍母親原是應該的。”
鳳太夫人回了一句,“你們辛苦了。”因不能把嫡女和小兒媳如何,這口氣只能自己嚥下去,沒了散心的興致,怏怏道:“算了,咱們早點回去。”
鳳家女眷只在清虛觀呆了個把時辰,後面杜鵑花、石榴花都沒來得及看,便下山回府,丫頭僕婦們都是不盡興,可是誰都不敢吭聲兒。
一場好好的踏青郊遊之樂,最終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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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龔姨娘過來給甄氏賠罪。
她紅紅着眼圈兒,擦着淚,“原是奴婢的不是,僭越了,三小姐的親事應該由二夫人做主,奴婢哪有資格說話呢?還連累夫人受了氣,罪過就更大了。”
心下一片苦澀。
不是自己不懂規矩,那會兒穆夫人開口便是,“貞娘年紀不小,該嫁人了,我們家老三正好沒人照顧,貞娘嫁過去,便有個知疼着熱的人。”
竟然一分商量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定下來。
哪裡是求親?簡直就像是在給她的庶子買個姨娘,開了口,貞娘就得乖乖過去。
自己一直眼瞅着夫人,盼着她攔一攔,她卻只顧翹起手指看指甲,對貞孃的終生大事渾不在意,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不得已,自己才逾越分辨了幾句。
龔姨娘越想越是委屈,見自己賠罪,主母還是當沒有聽見一般,有點不知所措,只得硬着頭皮又道:“今兒還得多謝二小姐,好意幫着說話,反倒受了一頓埋怨,說起來也是奴婢的錯。”
甄氏“哧”的一聲輕笑。
龔姨娘不明白她笑什麼,甚是窘迫,整個人越發連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回去罷。”甄氏懶洋洋道:“你若是指望我去替貞娘說話,那別想了,想到明年都不中用。至於這是你的錯,那也是你錯,又如何?你是能替我討回顏面,還是替我出一口氣?可千萬別說給我做鞋子、繡香囊的,我不稀罕,針線上頭的人還排着隊,等着我用她們呢。”
龔姨娘漲紅了臉,咬了脣,好似快要滴下血來。
而心底,則是爲主母無情的話心寒,爲女兒感到委屈,她跪下道:“夫人……,三小姐好歹也是你的女兒。那穆三爺前頭娶過嫡妻,三小姐嫁他就是繼室,這也罷了,顏面之類都是小事。可那穆三爺還有一個兒子,佔了嫡長,三小姐嫁過去就得當後孃,且養好了不是功勞,養不好便是錯處。”越想越是傷心,“就連三小姐生的孩子,都得排在嫡出哥哥的後頭……”
“行了,行了。”甄氏纔沒有耐煩聽這些,打斷道:“說什麼是我的女兒,她是我生的?還是我養的?還是說,平常天天來給我請安磕頭,端茶倒水,盡足了孝道?這會讓用得上我的時候,就成我的女兒了?”嗤的一笑,“我這個母親也當得太便宜了。”
龔姨娘怔怔的看着主母,她說的話沒錯。
可是……,早幾年自己讓貞娘過來請安問候,是她不願意,嫌煩,不讓貞娘在她跟前晃盪,並不是自己不願意啊!
她心如刀割,但卻不敢和主母強行分辨,只一味委屈,“求夫人憐憫。”實在沒有辦法了,一行哭,一面“咚咚咚”的磕起頭來。
“哐當!”甄氏將一碗茶盅砸在地上,眼神厭惡,“來人,把龔姨娘送出去!還有地髒了,讓人好生擦一擦。”言畢,當即起身離開。
龔姨娘磕得額頭一片紅腫,眼神絕望,被丫頭們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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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姨娘狼狽不堪回了晴雪堂,先去找了一雙兒女,望着貞娘,眼淚便止不住的“簌簌”掉落,“三小姐啊,可怎麼辦?夫人是一個狠心的,不管這事兒。”
鳳貞娘性子算是沉穩的,可到底才十三歲,還小,今天發生的事情又多,心中早就亂成了一團麻。縱使強力穩住了情緒,小臉卻蒼白如素,勉力微笑,“母親她一向都是性子懶怠,加上今天受了氣,興許正在氣頭上呢。”
龔姨娘心裡明鏡兒似的,主母是絕不會幫着說話的,可是這話說出來,豈不是叫女兒更加害怕?只得擦了淚,勉強一笑,“你說的對,是姨娘急得糊塗了,不該在夫人氣頭上去求情,應該等幾天的。”
“嗯,是呢。”鳳貞娘這話自己說得也很勉強。
嫡母是什麼性子,雖不熟,大抵還是清楚的,生母弄得這般狼狽回來,想必那邊已經一口回絕。自己不過是在安慰她,她也在寬慰自己罷了。可這事兒急也沒用,倒是心疼生母,“這額頭都磕壞了,等下拿雞蛋滾滾。”
龔姨娘搖搖頭,“不妨事。”
鳳世傑年紀就更小了,才得八歲,頗爲天真,“我看二姐姐脾氣挺柔和的,不然姐姐去找二姐姐說說話,再不然……”他挺了挺胸脯,一臉自信,“還有父親呢。”
“你先出去玩兒。”龔姨娘哄了兒子出去,靜了靜心,對女兒道:“二小姐雖然好說話一些,但卻是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做不了主,再者跟她說也不合適,仔細叫夫人知道更加着惱,反倒不美。”
“女兒明白。”鳳貞娘點點頭,“不會去打擾二姐姐的。”
忽地想起,今兒出門在馬車上和姐姐一起,她突然無故發笑,莫不是……,早就知道了這樁婚事?心下有些猜疑不定。
只是不好隨便亂說,因問道:“其實比起我嫁給穆三爺做繼室,二姐姐嫁給穆四爺做正房奶奶不是更好?難道大姑母看不上二姐姐?還是……,二姐姐不願意嫁?”
龔姨娘搖搖頭,“不清楚。”
鳳貞娘有些黯然的問道:“姨娘,那我要怎麼辦?你說,大姑母是真的惱了,不要這門婚事,還是賭氣非得讓我嫁過去?”她畢竟生在晴雪堂,長在晴雪堂,人雖聰慧,到底見識和手段有限,“要不然,去找父親求求情。”
“不到最後,先別去找你父親。”龔姨娘擦了擦淚痕,嘆道:“先不說你父親什麼意思,是不是心疼你這個女兒,便是心疼你,可我一個姨娘,怎麼能去挑唆老爺和夫人打擂臺?這罪名落下來可不小,我吃苦還不要緊,就怕別人說你被姨娘帶養壞了。”
她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我的兒……,是姨娘連累了你。”
鳳貞娘心裡難過,“不怪姨娘。”到底委屈,跟着生母掉了一陣眼淚,然後母女倆收拾洗臉,相對坐下。靜了好一會兒,她才道:“不如去求求祖母,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她的孫女,姨娘還是祖母的堂侄女。”
“是啊。”龔姨娘眼睛一亮,心裡生出些許期盼和希望,繼而又冷靜下來,“太夫人性子也是急躁的,今兒受了氣,還沒消,過兩天咱們再一起過去。”忽地想起太夫人因自己受了氣,被姑奶奶羞辱了,只怕見着自己更是生氣,因而道:“等下我就去給太夫人磕頭,讓她消消氣,你等幾天,自己過去找她好好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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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姨娘過去上房磕了三天的頭,鳳貞娘又去找祖母求情,這些消息,鳳鸞都是事後從丫頭嘴裡聽來的,只說知道了。
哎,真沒想到會鬧成這樣。
那天龔姨娘過來給母親賠罪,母親怕自己心軟求情,攆了自己進去,但外頭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因而對母親說了幾句,“三妹妹的親事確實不太好,不光是續絃,還得替別人養孩子,實在算不上好姻緣,委屈她了。”
誰知道母親當即就惱了,訓道:“你是正房太太出的,貞娘是小婦養的,難道她受不得委屈,還換你去受不成?她們愛鬧自己鬧去,你別管了。”
自己又道:“母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嫁,三妹妹也不嫁,都各自找一門好姻緣,豈不兩全其美?”
母親冷笑,“你該不會是把腦子磕破,進了水罷?貞娘好不好,日子美不美,與你有什麼相干?平日裡,人家可有一點好處送到你面前?憑什麼白做好人?”甚至恨恨啐了一句,“我竟然生了一個傻子!”
母親這是犯了擰勁兒了,自己不好再勸。
不過也難怪她生氣。
要是放在前世,自己嬌生慣養做國公府嫡出小姐那會兒,纔不會管貞孃的事,可後來經歷了那些慘劇,在宮中吃了不少苦頭,多少學會一些體量別人。
能幫貞娘一把的,就幫幫罷。
再說了,自己的身世還鬧不清楚呢。
沒準兒根本就不是鳳家的人,那樣的話,豈不是連貞娘都不如?鳳鸞搖搖頭,想要甩掉這個煩人的念頭,可又總忍不住想起。
日出、日落,不管世人心情如何,時光還是一樣流逝而去。
鳳鸞的身世之謎暫時無解,鳳貞孃的婚事也沒那麼快就定下,一轉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端午佳節,各家各府一片熱鬧景象。
皇宮裡,到處都是彩旗飄揚、紅綢繞樹,裝扮的喜慶而繁華。
在一片熱鬧繁華的盛世景象中,皇帝心情非常好,不僅對諸位后妃和顏悅色,還召來皇子們一一問話。過問起皇子們的飲食起居,分府後的生活,然後感嘆,“時光過得真是快,就連老七都長大成人了。”
蕭湛便道:“父皇何不賜兒臣一門良緣?”
皇帝聽了大笑,大抵是怕他胡亂說出一個姑娘,並不肯接話茬,只笑道:“老七這是瞧着哥哥們都娶了如花美眷,心裡着急了。”
太子蕭瑛似乎沒能體察聖意,朝兄弟笑問:“老七,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蕭湛回道:“聽母妃說起,秦家有一位八小姐溫柔嫺淑,知書達理,我想這可是親上加親的好事,便斗膽向父皇討個聖旨。”
場內靜了一瞬,誰都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求娶秦氏女。
皇帝“哈哈”大笑起來,“不錯,確實親上加親的好事。”吩咐太監,“搬個凳子過來,讓老七坐在朕的身邊,說說話。”
宴席一結束,宮內便有聖旨飛傳到秦家,“今有秦氏八女貞靜賢淑、恭謹有禮,堪爲皇室婦,特封爲成王妃。”
----成爲端午節的一段佳話。
佳話?蕭鐸心裡閃過一聲冷笑,一聲譏諷。
居然沒有留意,老七這麼快就成長能耐起來,知道韜光養晦,知道錦上添花,不僅爽快的迎娶了秦氏女,還成了“佳話”,讓秦家上上下下心花怒放。
上次不是去過鳳家,見過那清麗絕倫的鳳鸞了嗎?他居然不動心?
小小年紀,便能夠抗拒權勢和美色的誘惑,必定有着一顆堅毅的心,和知道取捨的智慧,往後又是一個難纏的角色。
這個小兄弟,只要假以時日必成對手。
蕭鐸想起如日中天的太子,內斂的肅王,現今又添上一個成王,自己夾在這羣兄弟中間,前有狼、後有虎,往後的道路真是不好走啊。
因爲琢磨蕭湛,不免再次想到權勢赫赫的奉國公府,想到那位鳳二小姐,有美貌、有氣韻、有家世,像是一幅清雅絕倫的珍貴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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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鳳鸞……,他在心中輕輕咀嚼這個名字。
----還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