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日子,楊鳶洛天天窩在自己的小院發呆。府裡爲了她的婚事忙翻了天,她卻連多問一句都懶得。久而久之,也便無人再來煩她,只雪影偶爾會跑去湊熱鬧,然後回來絮絮叨叨一番。
半個月轉瞬即過,婚期將至。
墨祈煜那邊再也沒有任何動靜,所謂的解除婚約自然也純粹只是個癡心妄想。
湘王爺納側妃一事,一度也曾在京城中激起不小的風浪。不過這位王爺素來任意妄爲慣了,又是衆所周知的風流多情,重點在於不管是楊府還是宮中,皆沒有過任何迴應,似是都將此事沒當個事兒。所以到頭來,也不過是給百姓們添了點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楊鳶洛從最初的怒不可遏到現在的不關己事,漸漸心平氣和。於是表面上看,倒還頗像個待嫁的閨閣新娘。
當然,只是表面。
大婚前四天的一個晚上,楊鳶洛再度易裝出府。
仔細研究了從齊青那裡得來的情報後,她將目標定在一個很小很隱蔽的據點。
她不知道成親之後會發生什麼,是否還能如現在這般自由。所以想在此前先摧毀一個墨西決的勢力,哪怕那個勢力小的可憐,幾乎不會給墨西決產生什麼影響。
她只是想讓墨西決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他,要摧毀他,讓他心生猜疑,繼而自亂陣腳,即便只露出一點點的破綻,對她而言也很可能是個機會。
沒有帶雪影,楊鳶洛一身簡便的深色男裝,從丞相府的後門溜了出去。
而她剛剛離開,一個詭秘的身影就悄無聲息跟上了她。
據點是一處名爲花芳閣的青樓,位於花街的一角,生意不錯,但比不得紅袖招。
是爲夜寒閣收集情報用的。
楊鳶洛一走進來,便敏銳的發現有兩道打量審視的視線,當即放柔緊繃的身子,軟了眼神,嘴角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和其他客人一樣似乎是來找樂子的。
很快,視線消失,楊鳶洛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直接上了二樓。
二樓有單獨的屋子,每經過一個地方,裡頭傳來的嬉笑聲讓人頭皮發麻。
細細聽了片刻,那些女子似乎訓練有素,能不動聲色的套走客人口裡的一些秘密,萬千秘密總有一次會需要到的,她們只要收集就好。
緩緩摸到一處三樓的樓梯,這裡很是隱蔽,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
楊鳶洛環顧四周,一閃身上了樓。
而在她上樓之後,一直跟在她後邊的黑衣人立即打開了窗子,一隻鴿子飛了過來,黑衣人將手裡的紙條塞進信筒,放了鴿子飛去。
三樓較爲黑暗,楊鳶洛頓了片刻,熟悉光線之後才繼續走着。
盡頭一處門裡微微透出點光亮,耳朵貼在門上聽了片刻,沒有人的心跳和呼吸聲,緩緩的打開門,才發現這是一個樓梯,看深度應該直直經過一樓到地下。
很像夜寒閣的行事風格。
順着樓梯走了下去,越往下越能聽到一些聲音,直到下頭再次出現一扇門,推開一條小縫,細細望過去,地方挺大,有數十個書架子,書架子上擺放一卷一卷的書本,有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拿着毛筆在標註整理。
楊鳶洛放淺了呼吸,數了數裡頭的人數,四個人,三個人在拿着毛筆標註,還有一人在桌子前寫着什麼,看身形肌肉應該是練過的。
楊鳶洛心裡暗暗估量,若是對上了自己能否一敵四。
前世的曲幽是第一殺手,重生後雖然始終在努力恢復以前功力,但一直沒有機會認真實踐過,不知恢復了多少。
罷了,賭一賭。
楊鳶洛直接拉開門竄了進去,身形仿若鬼魅,一閃而沒。
四人覺得不對勁,看向門口,卻是一人也無,只有開了的門。
“你剛纔進來時關門了麼?”
“當然關了!”
灰衣男子神色凜然:“糟糕,有人潛進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一陣勁風襲來,快速的來不及防備,脖子一痛便被扭斷。
楊鳶洛扔下那灰衣男子,未等其他三人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就攻擊了過去,招招致死。
這幾人不是殺手,功力也不深,很快,屋子裡除了楊鳶洛之外便再無活人。
書架子堆的滿滿的都是書卷,楊鳶洛隨手抽了一本翻開來看,哪個日期哪個人哪件事寫的非常清楚。
這裡是地下,四周都是石頭,楊鳶洛拿出懷裡的火摺子點燃了書本。書架是木頭做的很容易點燃,不一會兒火苗就竄了上來。
“滄流殤……墨西決……”楊鳶洛喃喃着,眼瞳裡印着燃燒的火焰,亮的驚人:“不論你什麼身份,我都不會放過你,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拉着你一起。”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聲響,楊鳶洛猛地回頭,迎面一縷殺氣襲來,下意識的反擊,餘光撇到對方的衣服和步伐,心下一涼,是夜寒閣的人?
腦海裡閃過無數可能,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懈怠,凌厲果斷,和對方略有相似的功法,黑衣人明顯一驚,那面罩下的臉色估計也驚愕的很。
“楊府大小姐居然是夜寒閣的殺手?”聲音嘶啞低沉,看樣子是故意僞裝的。
楊鳶洛冷笑一聲,周圍烈火熊熊燃燒,雖不答話,但心裡已經確定,墨西決還未發現自己的身份,至於眼前這個黑衣人……
“你一直跟蹤我?”楊鳶洛起了殺意,居然被人跟蹤至此,也不能留他回夜寒閣覆命了,當下殺招盡顯,貼身藏着的匕首如今也派上了用場,鏗鏘相擊,擦出銀色的火花。
書架子上的書都被火舌吞噬,照的石頭亮油油的,如果再不出去,只怕會隨着這些書一起葬入火海。
夜寒閣的殺手從來不會愛惜性命,但如今她是楊鳶洛,她有更重要的事還未完成。
咬咬牙,趁着黑衣人被那掉下來的架子擋住視線,楊鳶洛衝向門口,跑了出去,身後熱浪陣陣。
黑衣人見她逃了,不顧手臂上的燒傷緊追不放。
楊鳶洛上了三樓,聽着下面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閃身隱在了暗處。
黑衣人一上來,楊鳶洛便迅速揮匕首攻擊,一招傷其胸口。
楊鳶洛毫不停頓乘勝追擊,卻不防黑衣人一揚手,頓時迎面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鼻,眼前一昏,手下的動作一滯,肩膀便被狠狠重擊,踉蹌撞在身後的門上,發出響亮的碎裂聲。
如此動靜驚動了二樓的人,底下一片喧鬧。
楊鳶洛一口氣堵住胸口,半晌才稍微緩過來一點兒。
黑衣人抄起她掉落的匕首,一步一步逼近。
“等等!”楊鳶洛勉強撐起身子:“滄流殤下了殺令?”
黑衣人動作一頓。
果然,墨西決只下了監視的命令。
但一想到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一直都有人暗中監視,楊鳶洛就心中發冷。
到底還是引起了墨西決的疑心,卻不知究竟是從何時開始。
應該還不久,否則,那次不會如此順利就殺了齊青。
那麼,難道竟當真是因爲在酒館時,自己醉後失態失言?……
不容楊鳶洛多想,黑衣人一聲冷笑:“你知道主子的名字,還發現了這個地方,所以哪怕是先斬後奏,屬下也相信主子會諒解的。”
糟糕!
楊鳶洛勉強躲開襲來的匕首,手臂卻還是受了傷。眼前寒光一閃,這次竟直面而來,心跳有一瞬的停止,頭腦昏沉,四肢也有點無力,根本來不及躲開。
正絕望吾命休矣,卻見黑衣人忽然摔倒在地,喉管被割斷,鮮血汩汩。而那匕首則依然在他手裡,手腕卻詭異的扭曲着。
應該是有人用他的手他的匕首殺了他自己,如此詭譎的手法……
“楊大小姐你還當真是文武雙全,讓人佩服啊。”
這聲音是……
墨祈煜?!
二樓的人很快衝了上來,卻只看到壞掉的窗門,滿地的鮮血和一具屍體。
地下一層多年蒐集的所有情報,則被付諸一炬。
而此時的後巷。
楊鳶洛的肩膀被血浸透,破裂的衣衫下露出白皙的皮膚和猙獰的傷口,神情倒是平靜得很:“王爺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墨祈煜靠在一旁的牆上,視線從她的傷處停了片刻:“身上留道疤而已,好歹還有臉能看。放心,本王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
楊鳶洛覺得跟他多說一個字簡直都是浪費生命,掙扎站直,轉身欲走。
墨祈煜忽地沉聲:“你,真的是楊鳶洛?”
楊鳶洛一頓,微微側了臉,月色灑在她的面頰,仿若隨時可能消失的虛假幻象。
墨祈煜的瞳孔驟然一縮。
楊鳶洛低低笑了一聲:“那你呢,你又真的是個只識風月,不問政事的繡花王爺?”
墨祈煜緩步走到她身旁。
楊鳶洛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已然暗凝了殺招。
墨祈煜停下腳步,似笑非笑:“乖徒兒,爲師可沒教過你,恩將仇報啊。”
楊鳶洛冷哼:“殺人滅口,師父也不是沒有想過吧。”
墨祈煜一嘆,緩聲:“我從沒想過,要殺妻。”
楊鳶洛一怔。
墨祈煜再度舉步,徑直越過了她,只悠悠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本王可不希望娶個站都站不穩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