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穗兒自打懷了身子, 便不敢太過勞累,遇到什麼事就交給桂枝去辦。而蕭珩已經快馬加鞭去請了諸葛管家過來。
這麼過了約莫一個月, 顧穗兒身子養得恢復了一些,諸葛管家也到了涼城。
諸葛管家一來, 院子裡那些事自然不在話下,顧穗兒總算是放心了。
因爲她懷着身子,蕭珩擔心,怕她哪裡不好, 也怕邊疆的大夫醫術不夠高明,這次除了把諸葛管家請來, 還奏請了皇上,從太醫院請了一位婦科聖手過來,專門照料顧穗兒。
這位婦科聖手姓張,張大夫來了邊城後先過了下脈, 便開始下筆, 開安胎滋養的方子。依這位張大夫的意思,顧穗兒之前懷孕傷到過哪裡, 如今再次懷孕, 怕是唯恐舊疾發作,所以得好好補着。
顧穗兒自然不敢說什麼, 只能是聽這位大夫的,補藥該吃的都吃起來。
蕭珩聽說這事, 便把那張大夫叫來了, 仔細地盤問一番後, 回來卻是默默地對着顧穗兒的肚子好半天不言語。
顧穗兒看他那樣子,有些不對勁:“殿下,怎麼了?”
蕭珩擰眉,摸了摸她的肚子。
他修長的大手帶着厚重的繭子,隔着衣服撫過她的小腹,她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微微咬脣,她凝着他。
“和我說說當時在顧家莊的事。”他這麼道。
“顧家莊?”顧穗兒眨眨眼睛,不明白他怎麼提起這個。
“嗯,我想聽聽。”
關於她當時回去顧家莊後發生的事,他當然是知道的,江錚給他稟報過,一五一十地稟報,他該知道的都知道。
可是現在,他還是想聽她說。
“其實也沒什麼啊……”顧穗兒想起過去,突然覺得那雖然只過去那麼兩年多,但卻遙遠得很了,遙遠到她只記得當時她絕望無措,卻不記得那種感覺了。
曾經印在心頭的傷痕,終於因爲這流水一般的溫馨歲月慢慢逝去,最後只剩下淺淡的一點回憶。
“剛開始回去後,大家都知道我的事了,都笑話我,背地裡說我,我,我也覺得挺羞恥的。”顧穗兒還是一五一十地道:“我爹孃都急壞了,他們老實巴交,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說想讓我吃打胎藥,打胎藥是隔壁二嬸家的,我吃了。”
顧穗兒說到這裡的時候,發現蕭珩的手好像輕輕動了下。
低頭看過去時,他的手指捏緊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顧穗兒一下子就明白爲什麼了。
她當時懷着的是阿宸,阿宸,那麼乖那麼好的孩子,她竟然險些想害了他性命。
如果當時打胎藥吃下去,真把阿宸打沒了,她和蕭珩還有現在的日子嗎?她現在會是什麼樣,蕭珩又會是什麼樣?
細想之下,不覺微顫。
想着人這一輩子,走到哪一步或許都是有定數的,一念之差,或者稍微一個不同,身邊的人就會不一樣,走上的路也會不同。
再重新開口時,她的聲音竟有些異樣:“後來你也知道了,我流了一些血,但是阿宸依然在我肚子裡,當時是沒辦法了,我爹孃都不知道怎麼辦,他們也怕我死,只能忍着,一天天耽擱下去,我肚子大起來,阿宸在我肚子裡也有了動靜,我就開始捨不得他了。”
“我當時想着,怎麼也要保下他,以後我帶着他離開顧家莊,我吃苦受累也要養大他。”
“再後來,江錚就帶着人來了。”
蕭珩卻忽然道:“穗兒,對不起。”
顧穗兒一怔,她望向蕭珩。
外面天色有些暗,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現在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蕭珩握着她的手腕,啞聲道:“我當時出門在外,並不知道你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讓江錚過去接你,看來到底是晚了些,如果我當時拋下手裡的公務直接過去,也許你就不會受這種苦。”
當時心裡多少也是惦記着這件事的,她模樣長得好,落在了他心裡,他就記掛着。
可是,那個時候的在意是那麼淺薄,風一吹都可能消散的。
那時候的在意還不會讓他拋下一切過去接她,所以她就受罪了。
誰又能想到,如今她竟成了他刻在心頭的人,一絲一毫的委屈都不捨得讓她受,以至於回憶起當時的怠慢,心中之悔痛,難以形容。
“沒什麼啊……這不都過去了嗎?”
顧穗兒並不覺得有什麼對不起,過去的事情,她會漸漸忘記了,如今她和蕭珩現在這樣不是很好?
“嗯,是。”他粗糲的拇指憐愛地摩挲過她的脣,聲音溫柔嘶啞:“以後,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
他凝視着她,擡起胳膊將她抱在懷裡,又道:“以後,你再也不會受這樣的委屈,任何人都不會有資格欺負到你。”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的下巴抵靠在顧穗兒的頭髮上。
聲音的震顫感從他下巴傳到她柔軟的髮絲上。
她咬脣,點頭:“好。”
蕭珩的大手插到了她綿軟柔順的長髮上,低聲在她耳邊道,輕聲問道:“你想坐在那個位置上嗎?”
“哪個位置?”
顧穗兒疑惑地眨眨眼,實在是不明白,什麼位置?
蕭珩的脣落在她的耳朵垂上:“我身邊的位置。”
他突然這樣親她,以至於她的身子一陣顫慄。
……
一盞茶功夫後,一切落幕。
顧穗兒繫着自己的衣裙,咬脣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仔細阿宸過來看到!”
如今阿宸也漸漸地大了,凡事總該是避着點了,只是蕭珩這性子,也實在是爲所欲爲的。
蕭珩穿上靴子,沒吭聲。
顧穗兒無奈地出了口氣。
她想着,這也是她如今懷着身子,要不然他這樣的男人,怕不是能輕易善罷甘休的。
蕭珩穿過衣靴,只見身後女人嬌軟紅潤,彎腰間那纖細的腰肢細得惹人,又想起剛剛情境,眸色便有些轉深,誰知道恰這時候有外面的將士過來稟事,蕭珩微一咬牙,只能割捨,先去了。
唯獨留了顧穗兒在那裡,曼妙的身子倚靠在窗前,望着那男子挺拔的身影走出院門外,心裡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今日說自己是否喜歡那個位置,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位置?
後來他回自己的話,分明是胡亂敷衍的。
想了一會兒,也不太明白,這時候阿宸醒過來了,蹬蹬蹬地跑到這屋,她少不得陪着阿宸玩耍。
最近這些日子因她懷着身子,陪着阿宸玩耍的時間倒是少了。阿宸這麼小的孩子,也就是兩週歲罷了,竟一下子懂事起來。
他平時是那麼頑皮的孩子,跑跳打鬧,任性妄爲,端的是個小霸王,可是現在,他竟然用稀罕的眼神凝視着顧穗兒的肚子。
“妹妹,小妹妹,阿宸有個小妹妹了。”
“不一定是妹妹呢。”顧穗兒笑道:“也許是小弟弟。”
阿宸搖頭,固執地道:“妹妹,就是妹妹,娘肚子裡的是妹妹,娘要給阿宸生個小妹妹!”
說完這個,他突然綻脣笑開了,笑得清澈的眸子閃着光彩:“娘,你走路要小心,要好好休息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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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童語惹人憐,這麼小的孩兒,竟然知道關心自己了。
顧穗兒一下子感動得不行了。
她摟住阿宸,驚喜地道:“阿宸這麼懂事?這是誰教你的啊?”
阿宸在顧穗兒懷裡仰起臉:“這是桂枝教我的啊,她一直這麼說,說娘要走路小心,這樣才能給我生小妹妹。娘,我要小妹妹。”
顧穗兒低下頭,憐愛地親了親阿宸的小臉頰。
兩週歲的阿宸依然是奶肥奶肥的,白嘟嘟的小臉蛋彈軟稚嫩,顧穗兒親了一口都捨不得放開,忍不住又親了另外一邊。
“阿宸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不過阿宸也要記得,以後你是有小妹妹的人了,要學會吃菜菜,不能只吃肉,更不能頑皮,知道嗎?”
阿宸聽了,微微皺起小眉頭,若有所思:“有了小妹妹,就要吃菜菜,就不能跑着玩?”
顧穗兒重重點頭,心裡欣慰極了,想着這孩子真是懂事了果然是要當哥哥的人呢。
阿宸仰起臉,一臉誠懇地對顧穗兒道:“娘,那咱們別要小妹妹了,好不好啊?”
顧穗兒:………………
到了這年臨近冬天的時候,顧穗兒的肚子終於慢慢隆起來了,便是穿着棉衣,也能看出懷了身子的。
蕭珩這幾日都是早早地回家,會陪着她和阿宸一起吃飯。
而阿宸呢,卻是越來越懂事了,還會用柔軟的小手去摸顧穗兒的肚皮,甚至問起肚子裡小妹妹的情境,童言童語,分外惹人喜歡。
日子就這麼平淡地過去,到了年根底下,顧穗兒張羅着讓諸葛管家開始準備過年了。
雖說是在邊塞荒涼之地,不過年還是要過的。
可是誰知道這一日,顧穗兒正在房中幫着阿宸坐過冬的小皮襖,蕭珩卻突然從外面回來了。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他從未這時候回來過。
“你先離開這裡一段日子,帶着阿宸一起。”蕭珩站在門前,沒多餘的話,直接這麼道。
“爲什麼?”顧穗兒微微擰眉:“發生什麼事了?是這裡有危險嗎?還是說要打仗?你自己留在這裡?”
前幾日寶兒在屋裡和阿宸玩兒,她和寶兒聊起來,聽說是正在佈置邊防,那意思好像是要打仗。
是以如今一聽蕭珩這麼說,顧穗兒的心馬上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