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周宣在“花萼相輝樓”爲小周後畫像直至午後申天是畫不好了,躬身道:“姑母,侄兒今日酉時還要參加十大都護府棋戰,明日再入宮爲姑母畫像,請姑母恩准。”
小周後伸了伸慵懶的腰肢,說道:“本宮也坐得倦了,你們退下吧,明日再來,宣侄,你送林小姐回去。”
兩名內侍捧着皇后娘娘賜給林涵蘊的禮物跟在周宣、林涵蘊身後出了宮門,範判官一直候在宮門外,命隨從收了禮物,謝過那兩名內侍,讓林涵蘊上了馬車。
林涵蘊叫道:“周宣哥哥,來和我一起坐車,我有話對你說。”
範判官緊張地看着周宣,心道:“周公子,你雖與二小姐情同兄妹,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兄妹,即便是真的兄妹也要避嫌,都已成年,如何好男女同車?二小姐是要做太子妃的!”
周宣哪裡會不知道範判官的意思,笑道:“夜裡下完棋,我來‘陽春白雪堂’再說。”
林涵蘊噘了噘嘴,放下車簾。
周宣與範判官並騎走在林涵蘊馬車邊,範判官壓低聲音說:“周公子,魏博之子魏覺被人發現死在秦淮河下游的一條小船上,公子可知道此事?”
周宣設計除掉魏覺之事並沒有讓範判官知道,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三癡、四癡兄弟外,只有林黑山及其手下四名心腹參與此事,當下驚道:“啊。竟有這事,是誰殺死了魏覺?我與魏覺有隙,這下豈不是要被人疑心?”
範判官道:“據大理寺的消息,魏覺是死於一個女人之手,但這女人是誰,鎮南都護府地人卻又說不清,也許是不肯說,只怕此中另有隱情。”
周宣道:“範大人留心一下此案。不要讓魏覺之死牽連到我。”
範判官道:“公子放心。下官會處理好的。”
回到莫愁湖畔。三癡、四癡、古六泉三人正準備去國子監,以爲周宣趕不回來了,怕耽誤了棋戰,商議由古六泉頂替周宣出戰,這時見周宣回來,大喜。
周宣把來福叫到一邊,問:“念奴姑娘安排妥當了嗎?”
來福說:“姑爺放心。都安排好了,就在羊姑娘的隔壁。”
周宣點點頭,與三癡、四癡前往國子監。
路上,周宣笑道:“老三、老四,今天要靠你們了,我對陣黃星鑑只怕凶多吉少,昨夜幾乎沒怎麼睡,一早又入宮給皇后娘娘畫了一整天的像。現在覺得有點精神不振。”
三癡道:“我也以爲我們此輪是苦戰。主人對黃星鑑那一局肯定艱難,四弟對陳星垣一戰也是明顯下風。”
周宣點頭道:“是呀,陳星垣在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八。在本次棋戰中僅次於第四的黃星鑑和第七的吳渭南,老三對上他或者可以拼搏一下,老四很難取勝,只是棋手分類定好的,不能任意排兵佈陣。”
四癡此前連戰連勝,信心高漲,不服道:“棋盤上以弱勝強比比皆是,而且這幾日棋戰,我自感棋力有所長進,應該能和排名前十的大棋士一爭勝負了。”
周宣給他鼓勁道:“好,老四努力衝一衝,我也不會輕易放棄地,我要讓黃星鑑識得我地厲害,我們周家軍不是好欺負地。”
元宵棋戰第七輪,此前不敗的奉化軍與鎮海軍相遇,此戰吸引了大批高官貴族前來觀戰,雖沒有正式押注賭博,但私下都有豪賭,押鎮海軍勝的佔大多數,鎮海軍有“廣陵雙星”坐鎮,此前六輪黃星鑑的第一臺和陳星垣的第二臺均保持不敗,橫掃其他棋手,優勢明顯。
鎮海軍駐地在東都廣陵,廣陵棋風極盛,自唐國舉辦元宵棋戰二十年來,鎮海軍連續七屆蟬聯冠軍,而奉化軍從來都是在後三名徘徊,這次前六輪不敗,已經引起巨大的轟動,這皇后侄子領銜的周家軍可以說是異軍突起,完全打破了唐國棋壇原有地格局,可以肯定,今年的元宵棋戰結束後,十八大棋士的座次要重新排序了。
讓周宣高興的是,猜先,他執白先行,讓先的話,周宣自感可以和職業高段一拼了。
黃星鑑呆若木雞地坐在周宣面前,這位容貌奇醜、脾氣古怪的山中隱士下棋時就是這副表情,木雕似的。
周宣以一個複雜的星定式開局,他對這個定式瞭解得很透徹,其間幾次變招,但黃星鑑應對無誤,局部兩分,周宣並未在佈局上佔到便宜。
周宣心道:“星定式佈局還是太簡單了,如果廢除座子,那我可以大展身手了,什麼‘大雪崩’、‘村正妖刀’、‘大斜千變’,這些超級複雜地大型定式可以一一使出來,就不信難不倒你黃星鑑!”
黃星鑑下棋極穩,棋風厚重,好比老熊當道,讓周宣無從發力,周宣數次挑起戰端,都被他從容化解。
這局棋比較散,雙方都沒有大空,小戰不斷,大規模決戰卻沒有,白棋以微弱優勢進入大官子階段。
官子是周宣弱項,他一向喜歡在中盤結束戰鬥,拼官子時往往頂不住,雖然近半年來與古六泉切磋,官子已有明顯長進,但與唐國頂尖地高手還是有差距,眼見得這裡虧損一點那裡虧損一點,優勢已經快要喪失殆盡了。
周宣站起身,走到講學大廳外深吸了一口春夜寒冷的空氣,他需要冷靜,他需要清醒一下有點發熱的腦袋,這局棋要是拿下來必將重挫黃星鑑傲氣,而且這局是他執白,如果輸了地話,下一次再對陣黃星鑑時他就是執黑,後
黃星鑑實在太困難了。
他想靜一靜,太子李堅卻走了過來。笑道:“周表兄,今日爲母后畫像辛苦。”
周宣笑道:“是我的榮幸啊,堅弟這兩天忙什麼?”
李堅道:“兵部陳侍郎去壽州,弟送了他一程,目前唐國軍隊已向泗州、濠州、楚州集結,讓趙光義不敢將兵力全部投入攻打蜀地地趙德芳,只是錢糧頗爲緊缺,宣哥別看我唐國城市繁華、百姓富庶。這都是父皇二十年來輕賦養民的結果。但也造成國庫空虛、內府不實。正所謂國窮民富。”
周宣嘆道:“皇帝陛下真是仁慈愛民啊,但輕賦二十年也夠了,應該逐步提高賦稅,增強軍備,目下諸國形勢紛亂,沒有強大的軍隊是要吃虧的。”
李堅點頭說:“宣哥所言極是,但提高賦稅極困難。前年也議過一次,民衆反應極大,上萬民書反對,朝中大臣也說這是與民爭利,所以就不了了之啦。”
周宣搖頭道:“唐國百姓也是享福慣了,拔一毛利國都不肯,卻不知一旦受外敵入侵,家破人亡的慘狀!堅弟。等我下完這局棋。明天入宮爲娘娘畫像時,我們抽空再談。”
周宣正要回講學大廳,忽然想起一事。問:“堅弟,今日林二小姐入宮覲見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對她印象如何?”
李堅笑道:“母后說很喜歡林小姐,要林小姐以後多入宮陪侍左右。”
周宣“哦”了一聲,慢慢走回棋桌邊,心裡有點不爽,收官子時沒有走出最佳順序,終局以半子之微告負。
周宣輸得憋悶,黃星鑑還來一句:“能把山人逼成這樣,你也算難得了。”一副高出周宣一籌的派頭。
周宣輸了棋,也只有忍了,心裡發誓下一局一定要贏他,但執黑要贏黃星鑑談何容易,周宣想爭這棋待詔之位困難重重啊。
三癡走過來低聲說:“主人,此輪我們輸了。”
周宣問:“你也輸了?”
三癡道:“我贏了,但四弟那局棋敗局已定。”
周宣走到四癡身邊看他與陳星垣的對局,四癡執白先行,但兩條孤龍被黑棋纏繞攻擊,陳星垣招法極妙,纏得兩條白龍無法安頓好,呈必死其一的局面,但四癡還在苦苦支撐,尋求活龍之道。
周宣仔細判斷棋局,知道這棋無望,衝三癡搖了搖頭。
果然,十幾手後,一條白龍憤死,棋局嘎然而止。
奉化軍與鎮海軍地首輪對抗以一勝二負告終。
回莫愁湖地路上,周宣反思道:“我最近心不夠靜,東一下西一下,不輸棋沒天理,以後要專心,東宮圓社我們三人暫不參加,讓孫氏兄弟先參加,輸了地棋我們一定要扳回來。”
周宣回到梅香小苑已經很晚,靜宜仙子的侍女茗風卻還等在那,說二小姐要她在這等的,再晚也要請周公子去,周宣便跟着茗風去“陽春白雪堂”。
林氏姐妹圍爐夜話,見到周宣來,靜宜仙子趕緊遮上面紗,看來她已經聽從了周宣所言,平時不戴面紗了,遇有外人來才遮上。
“周宣哥哥,怎麼現在纔來?”林涵蘊嘟嘴埋怨說:“我們都等你幾個時辰了。”
周宣坐到兩姐妹中間,左顧右盼,笑嘻嘻道:“今天下棋輸了,心情不大愉快。”
林涵蘊道:“咦,你棋下輸了還笑得跟花一樣?”
這話是周宣以前說的,林涵蘊學去了。
周宣笑道:“我縱有再大的煩惱,一見到道蘊姐姐、涵蘊妹妹就都忘到九霄雲外了——涵蘊妹妹找我有什麼事?”
靜宜仙子說:“沒什麼事。”
林涵蘊說:“有事,後天是我姐姐生日誕辰,你這個做兄弟的是不是得給道蘊姐姐好好慶祝一番?”
靜宜仙子忙道:“宣弟別聽涵蘊說,女道自入玄門,就再不做生日誕辰了。”
林涵蘊說:“怎麼沒做,年年我都送你禮物的。”
靜宜仙子無力地辯解說:“那只是你嘛,別人又不知道。”
林涵蘊說:“周宣也是你兄弟呀——喂,周宣哥哥你怎麼不說話?”
周宣掐着手指頭在算,說:“我在想要請哪些客人來?”
林涵蘊喜道“好啊,好啊,多請些人來,我最愛熱鬧了,你說我們怎麼給姐姐慶祝生日誕辰?”
靜宜仙子急道:“不行,一個修道人大做壽辰,這象什麼話!”
周宣迂迴說:“既然道蘊姐姐這麼說,那不如這樣吧,後天我正好不下棋,傍晚我們舉行一個音樂茶會,明裡是音樂茶會,請一些知趣地朋友來歡聚,暗裡是爲道蘊姐姐慶祝誕辰,這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就行了,這樣既熱鬧又不違道蘊姐姐心意,你們說這樣可好?”
靜宜仙子心底微微一嘆:“這個宣弟,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處處讓人稱心如意,唉!”
林涵蘊看了姐姐一眼,就明白姐姐又被周宣說服了,喜道:“周宣哥哥就是有辦法,不枉我等你大半夜。”
林涵蘊這話說得,好象是等着周宣寵幸的妃子似的。
周宣與林涵蘊議定,請太子李堅、陳濟、孫氏兄弟、老三和老四、林黑山,歌妓有羊小顰和念奴。
林涵蘊說:“讓小香也來吧,那小丫頭挺好玩的。”靜宜仙子默不作聲,任他們兩個籌劃她的生日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