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嬤嬤恨鐵不成鋼,只敢溫言細語地勸阻:“那等不知廉恥的人,世子妃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倒落了世子妃的身價兒。世子爺昨兒可是瞧不上她呢。”
“嬤嬤此言差矣,一個妾室要是知曉廉恥,沒有把柄在我手上,反而不好拿捏。說好聽些是個姨娘,說難聽些是個暖牀的丫頭。我敬她兩分也是看在世子爺的面子上,就如世子爺屋裡的花瓶,我總要愛惜兩分,這是一個理兒。”
鄭文婷淡淡地說道,望着花園裡花團錦簇的假象,心情突如其來的煩躁。
蔡嬤嬤結舌,鄭文婷牽起嘴角笑了笑,又道:“正是世子爺瞧不上她纔好,世子爺是個風光霽月般的人物,洪姑娘這等上不得檯面的,不得他的心,做到頭也就是個暖牀的丫頭。”
蔡嬤嬤欲哭無淚,哪裡有主動給丈夫納妾的?還要再勸,鄭文婷卻說:“世子爺在海上,雖說海上的女兒多爲粗魯之輩,到底與尋常女兒家不同。哪天世子爺吃慣了山珍海味,想要換個口味,我可是鞭長莫及了。而洪姑娘是官家千金,瞧她性子又是個善妒的,若跟去海上,幫着世子爺打理身邊事,世子爺看在她孃家面子上也不會過分。”
蔡嬤嬤苦澀道:“好話壞話全讓世子妃說了。”
說到底,鄭文婷認定慕容霆一定會納妾,現在不納妾,將來也會納妾,還不如她主動爲慕容霆挑幾個符合她自己心意的,
鄭文婷揪下一朵火紅的月季花,柔軟的娟紗逐漸縮成一團,直到看不出月季花的形狀,展開後卻依然是月季花的模樣。她脣角酸澀地勾起,世上哪有常開不敗的花兒,假的就是假的。
鄭文婷前腳走,文太太和文華後腳來拜訪洪燕菲。
洪燕菲聽到包嬤嬤的通稟,微微顰起眉梢。歪在貴妃榻上方揚起身子,又慵懶地倒了回去,神色淡漠地說道:“就說我睡着了。”
包嬤嬤撇了撇嘴,恭恭敬敬應諾,去外面回話。
文華擰起眉,氣哼哼的:“孃親,洪姑娘還沒怎麼呢,就開始拿喬做張了,趕明兒飛上枝頭,還要我們三跪九叩不成?索性咱們莫管她了。到時候有的她後悔。”
文太太嘆口氣道:“她是跟着我們來的。若是出了事。洪家人護短,不會拿洪姑娘咋樣,卻會怪責我們,且會帶累金穗的名聲。要是金穗和世子妃因着洪姑娘產生嫌隙。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文華眸中滿是厭惡,洪燕菲怎麼會變成這樣?
文太太上前兩步,問包嬤嬤:“嬤嬤,我們和洪姑娘同來揚州,洪姑娘又是深閨千金從未獨自出過遠門的,遇着事,我作爲長輩,少不得擔待兩分責任。還請嬤嬤替我多照顧洪姑娘幾分。”
言罷,文太太遞過去一個精緻的荷包。
包嬤嬤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臉上的褶皺如花瓣綻開,思及蔡嬤嬤的交代,意有所指地笑道:“文太太多慮,方纔我們世子妃娘娘還來看望洪姑娘,兩人相談甚歡。洪姑娘這才累了歇息。”
文太太和文華對視一眼,二人眼中露出驚疑之色,文太太強自壓下疑慮,笑道:“多謝嬤嬤提點。”
“奴婢可沒說什麼。”
“嬤嬤提點我們,我們纔不至於莽撞攪擾了洪姑娘的歇息。”文太太識趣道。
包嬤嬤點了點頭,笑容越發親切和藹。
文太太回去後,晚飯才碰着金穗,和金穗說了洪燕菲拒絕相見,又把包嬤嬤的話重複一遍。
金穗一愣,錦屏反應快,驚呼道:“難道是世子妃許諾了洪姑娘什麼?”
金穗輕輕搖頭,說道:“聽包嬤嬤的意思倒不像是世子妃爲難了洪姑娘。”
“我就說她拿喬吧!”文華接口道。
三人一人一語,雖然沒有點明,但是都已認定鄭文婷許了洪燕菲妾室之位。
大家面面相覷,眸中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鄭文婷腦袋被驢踢過吧?否則,怎麼會上趕着給慕容霆納妾?
文太太輕咳一聲,說道:“金穗,不如你去問問洪姑娘吧,洪姑娘如今撿了髙枝飛,我們‘求見’還‘求見’不着。”
文太太特意加重“求見”二字。
文華神色忿忿,對洪燕菲徹底失望。
金穗想了想,道:“我去見洪姑娘,能說些什麼呢?且不說洪姑娘能否聽得進我的話,畢竟是洪府和慕容王府的事,我管得太寬,只怕世子妃不會高興。”
文太太無奈道:“說的也是,要是洪姑娘能回心轉意,也不會一根筋地來。”
錦屏抿了抿脣,嘴角動了動,卻沒出言。
金穗笑道:“錦屏,你有話直說,我現在要操心的事多,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兒。”
文華瞅向錦屏,錦屏是大戶人家的大丫鬟,對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比她們可強多了。
錦屏見幾人盯着自己,些微羞澀,說道:“四奶奶不好勸洪姑娘,卻能勸勸世子妃呀!那天明明世子爺是瞧不上洪姑娘的。”
文華噗嗤一笑:“我說呢,世子妃上趕着給世子納妾。”這是給慕容霆添堵去的吧?
金穗眼珠一轉,已想明白慕容霆的心理和鄭文婷的打算,同是做妻子的,便是不喜歡丈夫,也不會興沖沖地爲丈夫納妾礙自己的眼。但是,鄭文婷這步棋卻下錯了。
文太太思忖道:“錦屏說的有理兒,金穗,不如你去勸勸世子妃,正好能和世子妃修復關係。旁的不說,世子妃領你的情,找姚四公子也會多上心些,以後辦事也方便。”
錦屏連連點頭,她就是這個意思,見文太太贊同,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思了:“世子妃領四奶奶的情,以前的誤會能消除,以後四奶奶在世子妃面前也能說上兩句話。”
金穗贊同,她和鄭文婷老這麼擰着也不是回事,反倒是萬一洪燕菲得了寵,尾大不掉,鄭文婷反而會怨怪到她身上來。她沒必要爲個洪燕菲,白白爲自己樹立個強大的敵人。
金穗現在有些後悔和洪燕菲同行來揚州了。
文太太道:“那我們商量下咋打開世子妃的心結,世子妃的心思着實有些奇怪啊!”
四人嘀嘀咕咕一陣,雖摸不着鄭文婷真正的內心,但是對說服鄭文婷已經有些把握了。
恰好金穗在木器玩具坊訂做的火車做好了,便以送玩具爲藉口和鄭文婷見了一面。
慕容淇亮晶晶的眼對着火車流口水,玩得十分歡快。鄭文婷心頭籠罩的陰霾漸漸消散,指着火車軌道笑道:“這個瞧着更精緻了。”
金穗答道:“是師傅們費心,我原沒想到做出來的效果這麼好的,刷漆之後瞧着更好看了。”
事實上,金穗覺得那些五顏六色的漆將火車刷得不倫不類的,但是她沒有多說什麼,小孩子就是喜歡顏色鮮豔的東西,越是鮮豔,越是能刺激他們的視覺神經。
聊了兩句孩子經,金穗趁機道:“昨兒文太太和文姑娘約見洪姑娘,洪姑娘卻拒絕相見,這沒病沒痛的,委實奇怪,我便多問了丫鬟兩句,這才曉得洪姑娘原做了衝撞世子爺的事,怕是不好意思見人。洪姑娘到底是隨我來的,我心中忐忑,特來給世子妃賠罪。”
說着,金穗朝鄭文婷行了一禮。
鄭文婷不妨金穗如此直接,她有種被看破心思的狼狽,避過了金穗的禮,口中忙忙道:“表弟媳不必如此客氣,這事揭過去也就算了,表弟媳的朋友便是我們府上的朋友,我當做妹妹一般看待的。”
金穗微惱,鄭文婷果真是起了心思,還言明是看在她的面上纔會善待洪燕菲,將來出了事,把責任往她身上一推,說不得她還會被罵做拉皮條的。
“世子妃身份尊貴,洪姑娘雖是官家出身,卻也不敢與世子妃稱姐道妹。洪姑娘出門這麼久,未跟家人通信報平安,我正想着提醒兩句,她是立時走了,還是跟着我回伯京,洪府的長輩們都得給音信纔是。”
鄭文婷顰眉,朝蔡嬤嬤看了一眼。
蔡嬤嬤滿嘴苦澀,湊近金穗悄聲道:“雍四奶奶,我們世子妃的意思是,洪姑娘有意留在王府,世子妃想要成全洪姑娘的一片真摯之心。”
金穗微愣,原來鄭文婷已經打定主意留下洪燕菲了,她失笑道:“洪姑娘留在王府多有不妥。世子妃先聽我說,洪姑娘自小是個聰慧的,一直以姐姐自居,許是因着久離家鄉的緣故,近來處事難免有讓人失望之處。
“我細細琢磨不該誤會了洪姑娘,這纔想通了一些事。只是因着她是官家千金,我對她的要求首先高了一層,乍然見洪姑娘偶爾無狀纔會失望。但若是洪姑娘本就和我一般出身普通階層,我的要求肯定不會那麼高,反而會覺得洪姑娘行動處事比我優雅端莊不知多少。
“以平常心看待洪姑娘,我瞬間覺得洪姑娘其實是個很可愛的人。”
蔡嬤嬤眼前一亮,金穗明着說自己對洪燕菲如何,實則是在剖析慕容霆的心理,這是在勸說鄭文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