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霆看不上洪燕菲是因着知曉洪燕菲是官家千金,行爲孟浪當然不妥,可洪燕菲成了姨娘之流,慕容霆當然不會再以官家千金的眼光看待她,那時她自有高過那些通房丫鬟之處,說不得便入了慕容霆的眼。
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蔡嬤嬤感激地看着金穗,這番話算是肺腑之言了。
鄭文婷神色震動,細細想去,洪燕菲容貌手段比那些通房丫鬟不知強了多少,的確有成爲她心腹大患的可能性。
金穗微微一笑,接着圓了自己的話:“這麼一想,我實不該賭氣不理洪姑娘,洪姑娘獨自出門,沒有家人在身邊照顧,偶有失禮是常情,倒是我的怠慢了。再將洪姑娘獨自留在慕容王府,越發是我的不是,趕明兒洪大人和洪夫人問我要人,我可沒法兒變出個洪姑娘來。世子妃若疼我,就讓我帶走洪姑娘吧。”
“也罷,洪姑娘跟着你來的,自然該跟你回去,沒得讓你在洪家人面前難做人。”鄭文婷心念電轉已是想通了,想通之後,她微微舒口氣,仿若心頭堵着的一塊大石搬開。
金穗專門來勸說她,令她心生感激,看來金穗其實並不知曉洪燕菲的心思,也對,金穗爲黃老爹和姚長雍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哪裡有空去理會洪燕菲呢?
鄭文婷看向金穗的目光越發和藹可親,隱隱流動着一絲愧疚,前些日子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金穗見目的達到,起身告辭。
鄭文婷瞅一眼懷錶,忙親熱道:“眼看晌午了,府裡纔剛來了位做徽菜的師傅,我正愁沒人可炫耀呢,正好你留下陪我嚐嚐新菜,也瞧瞧這徽菜做得是否地道。”
金穗略顯遲疑,鄭文婷又笑道:“文太太和文姑娘在你那兒吧?我還記得數年前咱們同桌而食的情景,何不將她們也請來?平常時候我獨自一個人用飯倒怪冷清的。人多些也熱鬧熱鬧。”
金穗便將文太太母女倆也叫了來,後來慕容老王妃聽說她們小聚,也過來湊熱鬧。最開心的是小小的慕容淇,拉着慕容老王妃和剛認識的文太太母女倆顯擺他的新玩具,火車一趟一趟地從高處滑到底,慕容淇軟軟的小腿一蹦一蹦的,跟彈簧似的。
金穗感嘆,小孩子的學習能力真強,她只示範一遍,慕容淇就記住怎麼玩了。還能變着花樣玩。
包嬤嬤接了蔡嬤嬤的指示。故意讓小丫鬟們在洪燕菲面前嘀嘀咕咕。慕容世子妃和慕容老王妃邀請了金穗,金穗帶上文太太母女,唯獨忘了她,洪燕菲窩了一肚子氣。挑剔晌午的飯菜不是鹹了,便是淡了,或者冷了熱了火候不夠。
包嬤嬤謙卑地弓腰:“洪姑娘,我們慕容王府的菜色向來如此,若是不合洪姑娘口味,洪姑娘提前交待喜歡什麼菜色,小丫鬟們一趟趟往廚下跑,洪姑娘臉上也不好看。”
這話本是勸誡洪燕菲不要瞎折騰,府裡的下人們還以爲洪燕菲這小院怎麼着了呢。只是包嬤嬤故意將話說得模糊。隱含他意。
洪燕菲焉能聽不出包嬤嬤的意有所指?包嬤嬤是在提醒她,慕容王府不適合她洪燕菲!
洪燕菲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可她還未在慕容王府站住腳跟,包嬤嬤不可得罪,只得暫且忍了這口氣。繃着臉道:“許是我今兒不舒坦,沒有胃口,把飯菜撤下去吧。”
“洪姑娘可要請脈?”包嬤嬤立馬緊張道。
“我歇歇便罷了,不必勞師動衆。”
包嬤嬤連忙吩咐小丫鬟們鋪牀散被,煨上湯婆子服侍洪燕菲上牀歇息。洪燕菲見此也不好說自己不困,只能去睡了,混混沌沌的倒也真睡着了。
因此,她不知道她睡着的這段時間金穗有來找過她。
金穗被包嬤嬤以洪燕菲身體不適的理由打發走了,覺得洪燕菲真如文華所言,還未得志便拿喬做張。洪燕菲再留下去,遲早要出事,金穗不再猶豫,及時給洪府去了封信。
先是感激洪燕菲與她同行來揚州,然後隱約提到洪燕菲的失禮之處,又表達一番洪燕菲思念家人,卻因無故離府心生愧疚,對回府的事難以啓齒。簡單點說,就是金穗催促洪家派人來接洪燕菲回去,而且是越快越好。
金穗思忖半晌,又提筆給慕容王妃去了封信,相信有慕容王妃敲邊鼓,洪府不敢怠慢她的話。
隔日,黃老爹在府外設宴邀請慕容霆、楚回塗、秦淮等人,金穗是纔出嫁的年輕婦人,倒不好出府安排,便交給了文太太操持。文太太也沒覺得不妥,文家和黃家互相幫襯這麼多年,幫忙定個酒宴是小事一樁。
倒是慕容霆等人神色有些異樣,因是男人,不好像長舌婦那般亂打聽,將八卦的心緊緊捂在胸口,心照不宣地拼命勸黃老爹喝酒,希望能從醉酒的黃老爹口中聽出些什麼來。
可他們不知道黃老爹從小被聞通寶訓練過喝酒,醉酒後是絕不會吐真言的,反倒是秦淮和楚回塗兩個在酒桌上沒怎麼歷練過的,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慕容霆看着三個醉鬼苦笑,自己負責送楚回塗,黃老爹拜託文太太照顧,秦淮沒有小廝,借了慕容王府的小廝送到客棧裡。
文太太念在黃老爹看重秦淮的情分上,命文華帶着綠綺和焦尾兩個丫鬟護送秦淮:“……讓掌櫃的挑兩個經心的小二好好伺候,。”
文華撅起嘴,不情願地瞪了眼爛醉如泥的秦淮。
文太太好笑:“又不要你親自伺候,看着他,莫叫人拐了騙了便可。”
文華這才同意護送秦淮,登上馬車,跟在秦淮的馬車後面。
因近年關,客棧里人來人往,客商雲集,文華和掌櫃的磨了半天嘴皮子,沒法子勻出兩個小二伺候秦淮,掌櫃的只答應燒些熱水和醒酒湯。
文華無法,捏起鼻子,加錢讓臨時僱傭來的馬車伕將秦淮搬進客房,綠綺和焦尾一人去打水,一人去煮醒酒湯,秦淮躺在牀上直哼哼。
文華站在牀邊,在心裡罵秦淮是豬:讓你故意灌黃老太爺酒,當我看不出來啊,這下自食惡果了吧?
卻不妨秦淮翻個身,呈側躺的姿勢。
文華嚇了一跳,只見秦淮動了動,迷迷糊糊睜開迷濛的雙眼,嘿嘿一笑,從懷裡摸出個小荷包遞給文華,身子半掛在牀邊搖搖欲墜:“一直沒敢親手送給你,這回可逮着機會了,我……我再也不會錯過機會……給你!”
文華伸手準備推一把秦淮,以防他掉在地上,誰知秦淮一把拉住她的手,將個小荷包塞進她手裡。文華一蹦三尺高,踢腳踹了一腳秦淮,秦淮骨碌碌翻兩個身,嘭一聲撞在牆上。
“秦淮,你個不要臉的登徒子!”
秦淮一動不動。
文華囧了,腦門撞在牆上的聲音悶悶的,秦淮不會被她磕傻了吧?
她躊躇地伸出手,推了兩把秦淮,秦淮哼了一聲,她鬆口氣,這纔看向手中被塞的荷包。荷包的針腳不夠細密,看得出來是外面買的大街貨,不是哪個姑娘專門繡給秦淮的。她好奇地打開荷包,只見荷包裡有十顆珍珠,一大九小,顆顆珠圓玉潤,入手膩滑,彷如會化在掌心裡似的。
文華凝視着手掌中的珍珠,思及方纔秦淮的話,臉頰微微紅了,不由地看向秦淮。
秦淮讀過幾本書,又經過商,算是個儒商,既有君子的翩翩風度,又有商人的精明,是可造之才。這是慕容霆對他的評價。
文華初時不以爲意,慕容霆不過是看在黃老爹的面子上象徵性地誇讚秦淮兩句罷了,在她眼裡,秦淮只是個比較羞澀的少年,此時卻想,慕容霆不是信口開河的人,竟是越看秦淮越覺得順眼。
“秦淮,秦淮……”文華輕聲喊了兩聲,又推了推他,少年青澀的臉漸漸顯露出來,秦淮下巴上的鬍鬚只修了一小撮,真是堪比青蘋果般的青澀啊!
秦淮睡眠被打攪,微微睜開眼。
文華心口噗通跳,收斂起張揚的個性,儘量放柔聲音:“秦淮,你識得我是誰麼?”
“你是文姑娘。”有一點清醒的秦淮困惑地回答,遲鈍地思考爲什麼文華站在他牀邊。
文華一陣欣喜,手中的荷包捏緊了,臉上的紅暈迅速蔓延到耳根處,微微垂了頭,沒關嚴實的門縫裡吹來一陣清風,帶起她的髮絲,其中有一縷吹拂到秦淮胸口。
明明只吹拂到他胸口的衣服上,他卻莫名覺得有些癢。也許是因爲少女的臉太紅了,跟枝頭的紅蘋果一般,也許是因爲他此時剛好口渴,越發覺得那紅蘋果誘/人。
文華卻突然直起身子,背轉身,清越的嗓音刻意壓着喜悅:“嗯,這荷包我先幫你保管,等哪日你想要回去了,你來問我要。”
說罷,文華捏着荷包,回頭甜甜地衝他一笑,未等秦淮反應過來,她臉熱地跑了。
秦淮直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麼?